二十一、分易分,聚難聚

一間黑牢裏,那一方狹小的高窗下,肖希源孑然一人站在那裏,仰望著窗外濃稠的黑暗,聽著窗外的雨紛紛飄灑著。

冷冷雨聲不停不斷,點點滴滴打在那顆已然冰冷潮濕的心上,在這夜深人靜之時。

自己被困絕境,而她,……

她獨自一人在外漂泊,無依無*,一切安好嗎?

肖希源凝望著漆黑的窗外,堅毅的眉宇間深鎖著一團愁思。

天涯海角,哪一處所在,會有她的身影、她的氣息?……

如果今生再也無法得見,她會不會忘記他的存在?會不會忘記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

有誰知道,在他那顆堅毅的男人心深處深藏了多少不堪觸碰的脆弱記憶……

肖府這一天張燈結彩,人人臉上喜氣洋洋。

一身喜服的希源步履匆匆的穿廊過院,路上不時遇見滿臉堆笑的人向他今天這個新郎官道賀。但是,當他們笑意盈盈的目光落在肖希源那張緊緊繃著的冷臉上,都不由得一怔,望著他急匆匆離開的背影,這些人開始七嘴八舌低聲的議論開了。

希源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他的心裏現在隻關心一個人,隻想求證一件事。他邁著很快的步子,穿過一個一個院落,一道一道月洞門,此刻這腳下的肖府庭院竟從未像今天這般的深,這般的難以走到盡頭。

昨夜,思澤說的那席話不停的回響在他耳邊……

這段時間以來,他心裏竭力重建起來地平衡,竭力重新找回的平定的心態。都輕而易舉地崩潰了、消失了,當他從思澤那裏得知了一切,當他清醒的意識到那日她所說地那番令他痛徹心扉的話。根本就不是出自她的真心。而他早就該明白的,可到底是什麽封閉了他原該敞開的心……他為什麽要這樣地糊塗?早該放下的卻為何要遲遲不放?而該牢牢抓在手裏的卻又為何輕易的就任其流走了……

希源匆匆的步子猛然一頓。

他到了。推開眼前的這一扇院門之後。就能看見她了。

夾道裏,四月天的柔風絲絲縷縷的輕輕吹過。

春天了,……已經是春天了。

而他,真的是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看見過她了。那一種濃濃地思念忽然洶湧襲了上來,濃濃堵在他的心口。……緊緊一閉目間,希源深深的籲出了一口氣。已然抬起要將院門一把推開地手,忽然遲疑的停頓在了半空中,希源地眼眸中浮現一抹柔軟。

轉而,他輕輕地去推開了那扇門,——

吱呀!

一聲滯澀的門軸轉動地聲響,異常的清晰,更襯出了眼前這間院子的寂靜。16K.手機站與前麵那番熱鬧相映之下,這間院子裏不尋常的冷清。不見一個人的身影。一直照顧韻柳的周媽因為府裏這幾天忙著籌辦婚事,也被抽去前麵幫忙了。希源往她住的那間西屋望了望,四下裏隻是靜悄悄的。希源的心莫名的一沉。似乎是害怕什麽。

自那日之後,這許久以來。他一直壓製著自己不去想她。但是,原來她在他的心裏是那樣強烈的一部分。不能去碰,一碰就會一發不可收拾的泛濫。此刻,他越是急切得想看見她,也越是害怕會看不到她。希源不敢讓自己胡亂想下去,他忽然不自主的急邁開了步子,幾步便上了石階,跨過了門檻,站在了這屋裏。

裏屋低垂的門簾在微微風意裏輕輕的晃動著。

希源走了過去,遲疑的站在門簾後,長久以來,他一直壓抑著的關於的她的所有回憶忽然之間都洶湧而來了——

他想起了她進府後,他第二次見到她的那一晚,她蒙著被子裝睡躺在床上……

希源強壓住心頭忽然襲來的濃濃酸楚,抬起手,一刻不再遲疑的掀開了門簾——

有風輕輕從窗外送入,是春天的暖風,輕輕的推開了一扇窗子,翻動著窗前書桌上一本攤開著的書,嘩啦嘩啦的響著。靜靜的屋子裏,她的書,她的衣服,都整齊有致的安放著,隻是,獨獨已經沒有了她熟悉的身影……

風兀自吹著窗前桌上那一本書,淩亂的翻動著書頁,忽然,夾在書頁中的一張薄薄的信紙被翻開了,被輕輕吹落到了地麵上。

希源遲疑的看著那張信紙,上麵是他熟悉的那個飄逸卻不失大方的筆跡,他想走過去,看看那上麵寫了些什麽,兩條腿卻忽然之間沉重的利害。……希源終於邁動開腿,緩緩地走了過去,彎身把那張紙拾了起來——

“如果可以,請把我的衣物轉送給周媽,以謝她這段時間的陪伴與照顧。”

希源執信的手突然明顯的顫動了一下。

他僵硬的抬起眼,怔怔的望著眼前這間空蕩蕩的屋子,腦子裏陡然一片空茫,心裏一個清晰的不容絲毫遮掩的聲音清醒的在告訴他自己:

“她走了,她走了,她真的還是……”

胸口猛然一陣強烈的窒息的疼痛——

這世上,有多少真正重要的人,有多少真正珍貴的情,卻隻有當失去的那一刻時,才遲鈍的意識到她的重要性,也才開始知道錯失的痛苦原來竟是如此的難以承受……

“三爺!三爺!”

肖希源一路疾步往府門走去,不管餘管家跟在他身後不歇不停的念前念後。他隻是不停步的一路走,一路解開脫下自己身上的那一身新郎官喜服。

“讓開!”

肖希源三兩下推開了那幾個由管家指使去攔在門口的夥計,不理會四周來道賀的親朋近鄰投來地詫異的目光,一揮手,將脫下的喜服一把拋給了一旁地餘管家。一麵已經一抬腳,踏出肖府大門外去——

肖府門外,四下裏也是擠滿了陌生的人。都是一張張陌生地臉。他推開一重重圍堵在肖府門口觀望肖府今天這場婚事的閑人雜人、男人女人。站在了四通八達的街上。街上人來人往,充斥著一個個陌生的身影、一張張茫茫的陌生地臉。讓他的心直直沉下去的陌生的一

四周喧鬧的聲音漸漸在他耳邊低了下去,他忽然什麽都聽不見了,卻隻有心裏那一個聲音清晰的不容絲毫遮掩的一遍一遍揉搓著他忽然脆弱不堪的心:

“她走了,她走了,她終於……還是走了……”

這一刻。他是才那般真切的意識到他遺落了她,遺落了心裏多麽珍貴地一顆珍寶……

站在熱鬧紛繁的大街上,希源卻突然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孤單。……

已經看不見肖府了。

韻柳一人走在不知名地街巷裏,肖府距離她越來越遠了。

從他決定要娶劉貞淑進門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該離開肖府了,無論如何都該離開了。隻是,沒有料想到,最後卻竟是他給她創造了這樣一個逃離的機會。今天,府裏地人都在忙著操辦他地婚事。府裏上上下下的傭人也都到前院去幫忙招待客人,沒有人再來顧及到她,包括他在內。他可是今天地新郎官。而且。在府裏人的眼裏,她早已經是肖思澤的姨奶奶。絕不會想到如今的她還會想要逃出肖府去。

而她真的是出來了。趁著有幾個夥計挑著滿筐的菜從後門進府來送菜的空當。從隻顧著低頭驗菜的廚子身後輕腳走過,邁出還未關上的後門——她走出了肖府。

邁出那扇門,麵前橫著一條僻靜的巷道。

巷道裏的過道風裹帶著一種全然陌生的氣息朝她撲麵吹來,身後是廚子和送菜的夥計在那裏你一言我一語的搭著話。

這時候,他們口中說的那些與她全然沒有關係的話聽來卻有著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而她就要從這個世界脫離了,——那一個瞬間,韻柳的心忽然莫名的一片空白,她隻是完全下意識的轉身,朝著巷道出口的方向走去——

出了後門,沿著肖府長長的外圍院牆,她走在這一條長長的寂靜的巷道裏,心裏太亂的時候,腦子裏的思緒是一種奇異的停滯,她隻是下意識的往前走,往前走,眼睛隻是看著前麵巷道的盡頭,那裏有一個轉角,轉過前麵那一個彎,這肖府庭院,連這院牆一起,就真的是被她拋在身後了,她就是真的要遠離這所深深庭院了——

她不想回頭。也不能回頭,也真的不該再回頭。

轉角處漸漸的近了,她的兩條腿卻莫名的越來越遲重起來,……也許是因為那顆越來越牽累不堪的的心——為什麽會這樣?距離他越是遠,之前那種種的記憶卻越是清晰深刻起來,……她想起了初入肖府有一晚,他故意捉弄她的那一幕。想起了那個寒夜,槍口下,他無所顧忌的堵在她的身前。想起那一句刻骨銘心的誓約——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有風輕輕拂過,也似帶著一絲絲離別的淒傷氣息。

韻柳的手忽然莫名的顫動了一下,那日,他抓著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上了那一吻,那一抹溫熱的記憶,依稀還留存著,灼灼的燃著她的心。

就在轉角的地方,韻柳忽然站住了腳。

她要再回頭去看一眼——因為知道這一走,再也不可能會回來了。她略顯遲緩的轉過了臉去,淒傷的目光越過高高的院牆,深深的望向了那所庭院裏——

初入肖府的那一晚,所發生的一幕一幕依然還曆曆在目,而當時那顆無牽無扯的心如今卻再也無法企及,早已經是殘缺不堪——真的可以當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嗎?……

此時此刻,他會是在做什麽?今天做新郎,他快樂嗎?她的離開對於他還會有所謂嗎?……

那高揚的喜樂,忽然從院牆裏悠悠揚揚飄了出來,韻柳的心忽然一牽一牽的疼痛起來。

巷口的涼風吹過她的臉頰,拂過她單薄的身體,讓她寒涼的心更多了幾分蒼涼……該走了,該走了,真的該走了。

韻柳斷然收回了目光,她回過臉去,毅然朝著她該去的方向遠去了——

來易來,去難去,

難理難斷紅塵情。

分易分,聚難聚,

愛與恨之千古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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