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中槍,犧牲為誰(中)
十幾杆槍齊刷刷的都瞄準了他一個人。
希源便站定在原地,淡淡道:“對付我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也需要這種排場?”
一個軍官裝束的中年男人笑著走了上來,道:“沒辦法,我拿槍拿了這麽些年,習慣了用這種方式和人說話。”正是李望升。他依然心平氣和的道:“我是來接我的外甥女的。”說著,轉臉朝掛著簾子的馬車廂望了望,道:
“車裏坐著的是林家的四小姐吧?”
“舅舅終於來接我了嗎?”
隔著油布簾子,忽然聽見車廂裏韻柳冷冷淡淡的聲音,卻不見她掀簾子出來。
“四丫頭,讓你受委屈了。”李望升含笑道,“舅舅這些日子也一直都是於心不安哪!”說著,就要走過去。他心想著,她一定是被綁住了手腳,才不得自己出來。
“聽說林家很快要與二師的畢師長結親了。”希源卻忽然從中道,“林家就快要有一個師長太太了。可喜可賀!”
李望升一聽這話,不由得站住了腳,冷冷看向希源。他是知道韻柳的脾氣的,深怕她知道了這件事,就不願跟他走了,隻想著先瞞住她,把人給弄回來,再要怎麽擺布她,可就由不得她了。他望向希源,臉很快一沉,道:
“林家的事還輪不上你一個外人來插嘴!”
“這件事,我還真不是個局外人——”
沒等希源把話說完,李望升就徑直冷聲道:
“姓肖的,我正想給你點厲害嚐嚐,讓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你倒自己個兒先往我的槍口上撞!讓你不說話可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墓地也不用選了,就在這隨便挑一塊地,把你給埋了。明天,這世上也不過又多了一個失蹤人口。”
“想必這門親是與我有關了?”裏麵的韻柳忽然開口道。她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已經從兩個人的言語之中品出了些意思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不能不對林家那些人多存一個心眼,寧可把他們往壞處設想,她知道他們是早不把她當親人看的了。不過,這一次,她的確是對了的。
李望升見韻柳已經察覺了,不過因為還吃不準林韻柳的態度,害怕她執拗起來,反而不願意回去,事情倒麻煩了,於是道:“四丫頭,我們先回去。其他的事,我們回去之後再慢慢商量——
你該不會真想留在肖家給人做小老婆吧!”說著,他就過去掀開簾子,手才伸過去,油布簾子卻忽然一撩,——韻柳自己從裏麵掀開了來。李望升倒是愣了一愣,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通。韻柳是麵無表情的冷淡看著他,心想:“他既然不否認,也就等於是默認了。”
她的心直往下沉。她卻依然強帶著淡淡的一抹笑向他道:
“你給我找了這麽一門好親麽?”
李望升又是一怔,聽她的意思,倒像是並不反對。他這心裏就略鬆了一口氣,卻也並沒有直接承認下來。韻柳下了車,又道:
“我也是看明白了,這年頭人弱就要被人欺。能給自己尋一座*山是再明智不過的了。”
李望升聽了這一番話,真是欣喜於韻柳出乎意料的轉變,不禁笑道:
“哎呀!四丫頭果然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倒是我這個做舅舅的還把你當個孩子,操了一些不必要的心。好!好!”
他真是喜不自禁,本想著弄了她回去,她若不願意嫁,又是一樁麻煩事,現在看來完全是過慮了;一麵一轉身,一麵又含笑道:
“走吧。等到回去之後,舅舅再跟你細說!舅舅絕對不會害你的,這可都是為了你著想。”
韻柳此刻是完完全全的確定真有此事,他們果真又在打她的主意。她真是心寒!
李望升得意忘形,自顧說著,已經走開了幾步,卻猛然發覺韻柳還站在希源邊上,動也沒動。不禁又轉回身來,道:
“怎麽了?四丫頭。”又轉眼去望了望她身旁的肖希源。
“噢!”李望升腦中靈光一現,恍然大悟,道,“是不是要舅舅幫你教訓教訓這個肖家的人,出出你心裏的惡氣!”
希源轉臉去朝身旁的韻柳望著,他的神情依然淡定自若,眼神中卻有一絲酷冷。他也不清楚韻柳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走,願意去做那個師長太太。但是,他不否認有這種可能。畢竟虛榮的女人比比皆是。
“哼,”卻見韻柳忽然冷冷的輕笑一聲。
“真是讓你費心了!”韻柳冷冷道,“不過,我還是寧願留在肖家做姨太太,也不會任由一些人再來利用我的。比起做師長太太,我更是樂意作給人做小老婆。因為,”她深深頓了一頓:
“因為,我寧可去丟你們林家人的臉!”
這寒夜裏的雪也寒不及她臉上那一抹淒厲非常的笑。
李望升倒是怔了一怔,半晌方道:
“四丫頭,你在胡說些什麽?肖家人給你灌了什麽湯了!”一麵,已經陰沉下臉去。
“我倒是想認你們林家人,”韻柳一派淒冷的向他道,“隻可惜你們是早就不把我當成自己親人看的了!——你若是真的還當我是你的外甥女,就放過我。”
“你會嗎?”她轉而直直反問道。
李望升臉上已經是陰雲滾滾,他強耐住性子,道:
“四丫頭,我看這其中必定有一些誤會。還是跟我回去,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談談。”
“一家人?”韻柳冷笑道,“你和你那個親外甥才是一家子!你回去之後,要是能把害我的罪魁禍首林鴻侯給我好好教訓一通,那才算是替我出了口惡氣呢!”
“四丫頭,你才在肖家住了幾天?就連自己家門朝哪開都快忘了吧!”李望升陰森森的道,一麵他就命令兩個端著槍的士兵上去帶韻柳走,又向那兩人道:
“小心手裏的槍別走了火,誤傷了四小姐。”
他這其實是在旁敲側擊的警告林韻柳不要不識抬舉。韻柳又怎能看不明白。她的身子緊繃的厲害,她的心也已經寒徹了。再讓她回到那個狼心賊窩裏去,她真寧願到地下去陪她母親。那裏更幹淨一些!
這時,一旁一直沉沉不語的希源忽然轉而邁過一步,在韻柳的身前一擋,開口道:
“其實,有些話四小姐自己也不好開口來直說。我看,還是需要由我來開這個口。”
肖希源接下來說的也正是李望升所最擔心的。
要是他放著這麽一個大美人在自己家裏頭,一定早早地把事情辦了,免得夜長夢多。所以這時候,他聽見說她和肖思澤已經有染,而且可能連肖家骨肉都有了,真是深信不疑。
韻柳自然知道希源這麽說的意圖,雖然是些玷辱她清白的話,她也竭力忍住,低垂著眼,一言不發。……她也明白,她被送進肖府是給肖思澤做妾,這樣說容易讓人相信,難道要說和他有染嗎?可是,……他為什麽可以這樣淡淡然的把她說成了是另一個男人的,他竟真的不在乎嗎?……也不知怎麽了,這一刻,韻柳腦子裏控製不住的一陣胡思亂想,她也知道的確是胡思亂想,隻是,嘴裏淡淡的有一縷縷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和你那個娘一樣,是個下賤貨!”白忙乎了一場,李望升心裏很不平衡,他冷冷橫了一眼低眼不語的韻柳,嘴裏恨恨的罵道;一麵悻悻的命令手下人撤。
將要轉身之時,他忽然一個念動,又站住了腳,兩隻黑黝黝的眼珠子朝肖希源陰森森的望了過去,一麵忽然拔出了腰間的佩槍,冷笑一聲,道:
“姓肖的,我咽不下這口氣,怎麽辦?”說著,他忽然把手中握著的手槍槍口一轉,直指肖希源,冷冷又道:
“也許給你放放血,才能讓我順順這口氣。”
一旁的韻柳森然一震。……她聽見身旁的肖希源喘息聲隨即濃重起來,轉臉去朝他望著,他的神色卻沒有懼憚,隻有更冷。
此刻,在雪花紛飛和火把跳躍著的紅光裏,她微微仰臉望著他。這一霎那間,不知怎麽的,在她腦子裏一一閃過的竟都是平日裏他對她的好來。再也沒有想到,平日裏她恨透了他,可是這個時候,她竟然也害怕他真的會死了。連她自己都說不分明,為什麽她竟會這樣在乎他的死活。——她隻是又告訴自己,她和他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他若有事,她的境遇也難堪了。其實,自己心裏隱約也知道,這不過是借口。
再也不及細想,她已經閃身堵在了肖希源身前。
兩個男人都是一驚。
希源皺著眉頭,卻是沉沉不語,深深的探究的眼神看著韻柳,一麵他全身的神經卻都緊緊的繃了起來。她護在自己身前,莫名的讓他比剛才更害怕了許多倍——怕她有事。
李望升滿是厭惡的眼神看著韻柳,冷冷喝道:
“你是想找死嗎?!”
韻柳道:“你殺他,還可能會招惹一身的麻煩出來。倒不如殺我來的便宜。你總之是想出出氣,我不介意做一個讓你出氣的槍靶子。”
李望升臉色濃濃一沉。他見她居然這麽護著肖家人,更是對她和肖思澤的關係深信不疑了。這反而讓他對她更是提不起一丁點兒的興趣了。——她對他來說,已經一錢不值了。
“你這個汙爛貨!”李望升恨恨罵道,“殺了你,我都嫌髒了我的子彈!”
他的臉變得可真快呀,而且真正的麵目是如此的猙獰不堪入目。韻柳的心像是被針猛紮了一下。她的嘴唇哆嗦著,淒厲的寒風吹在臉上,像小刀子在一道道割。她的心也像是在被刀割。她沒有說話,隻是淒冷得看著麵前這個自己昔日的親人。
李望升當即恨恨的收回槍,準備走人。一轉身,卻看見後麵幾步之外火光照不見的黑影子裏站著一個人,他吃了一驚。
“你什麽時候也來了?”他皺著眉頭問她。
她仿佛沒聽見,並不說話,徐徐緩緩的往這邊走來。火把跳躍不定的火焰映在她身上,像一個個看不見形體的鬼影子在她身上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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