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神秘人物 (1)

這年九月,劉鬆木出事了。事情是由他的夥計引發的。他的夥計用匕首戳貨車輪胎,致使貨車沒發將一車水泥運送到工地上去。貨車司機叫人卸下一包包水泥,用千斤頂將車廂頂起,拆下那隻輪胎,推滾著去補了胎。可是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把剛剛補好的輪胎換上去,另一隻輪胎在他眼皮底下又被一匕首捅破了。貨車司機絕望了,看著那個拿匕首捅破輪胎的年輕人,恨不得一扳手把這個年輕人打死。但他不敢,隻能攥緊拳頭說:“你太缺德了。”

年輕人是個牢改釋放犯,牢改釋放犯說:“缺德又何解囉?”

貨車司機氣得渾身發抖說:“缺德就不對你曉得啵?”

牢改釋放犯盯著他握緊的拳頭,“不對又何解囉?你還握著拳頭?你是要打架?”

貨車司機痛苦地坦白說:“不,我不敢跟你打架。”

貨車司機擺他們不平,領來了鄧公子。鄧公子是白水縣宏達建築公司總經理,二十七八歲,同時也是白水縣鄧縣長大人的公子。鄧公子開著輛黑色的桑塔納來了,那是輛新車,縣裏很多人都認識他這台車,就跟很多人都認識鬆木的奔馳車一樣。鄧公子把車一停,瞪著鬆木建材公司的幾個年輕人問:“是哪個雜種敢捅我貨車的輪胎?”

老段心情很不痛快,因為他早一向得知荒淫無度的劉鬆木把他老婆睡了。他盡管認識鄧公子,曉得鄧公子是縣城裏的一個人物,卻故意不出來打招呼。

鄧公子掃一眼鬆木建材公司的幾個人,又說:“是哪個雜種幹的?”

鬆木建材公司的幾個夥計之所以拿匕首捅貨車輪胎,是因為鄧公子的手下沒有買鬆木建材公司的建材。他們見鄧公子就兩三個人,當然就不怕鄧公子,“你算老幾?跑來罵人?”

鄧公子說:“是哪個捅的?”

捅輪胎的是兩個人,一個挺身而出道:“老子捅的,何解囉?”

另一個也逞強道:“老子捅的,何解囉?”

鄧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說:“你們等著。”

鄧公子開著桑塔納走了,不一會來了一貨車人,手持木棒和鐵棍,一跳下來就舉著這些“武器”,衝進鬆木建材公司,見人就打,打得鬆木建材公司的人個個抱頭鼠竄。

那會兒是中午時間,劉鬆木正在他的鬆木大酒店裏喝酒,他的一旁坐著他的愛妃趙茜,就是縣電視台的那個在鬆木迪斯科舞廳裏蹦迪時,曾聲稱除非鬆木開一輛奧迪A6就跟他上床的節目女主持人,今年已跟他生了個女兒,取名劉配仙,已有七個月大了。劉鬆木的一旁坐著鬆木服裝廠的經理三毛和鬆木大酒店的經理老易,再一旁坐著貼身保鏢馬坨坨。他們正喝著酒,鬆木建材公司的一個夥計滿頭是血且慌不擇路地跑來了,“老板,一個開桑塔納的叫了幾十個人,舉著棒棍和鐵棍衝進我們建材公司打人,段經理要我來向您報告。”

劉鬆木瞪著他:“你慌什麽?一個什麽雜種敢砸他爺爺的店子?”

店夥計說:“不知道,我隻曉得他開一輛黑色的桑塔納。”

劉鬆木是那種當了老大就是一副老大相的人,他起身說:“走,去看看。”

劉鬆木就丟下他的愛妃,帶著他的三個手下和這個小夥計開著奧迪車來了。劉鬆木當然就看見了揮著木棒和鐵棍在鬆木建材公司裏打砸搶的人,而他的夥計卻跑到遠遠的地方站著,頭上都是血。劉鬆木覺得很沒麵子,忙用他的奧迪車撞倒了三個站在鬆木建材公司前的人,另外一些人紛紛逃開。劉鬆木讓馬坨坨停住車。劉鬆木跳下車,搶過一個人的鐵棍――那是一根很粗的螺絲鋼,一鐵棍就把對方的頭打得血如泉湧。馬坨坨和那兩個經理也立即投入械鬥,跟著劉鬆木一起與這班建築工人大打出手。劉鬆木喝了酒,勇氣百倍,出手就不曉得有好重了。鐵棍亂揮,自己也挨了幾鐵棍,因為那班人見他如此英勇就圍著他打。劉鬆木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家夥拿鐵棍砸他的奧迪,頓時大怒地奔過去,一鐵棍砸在那個穿西裝革履的家夥的腦門頂上,隻聽見瓜掉在地上摔破的聲音,很沉,那西裝革履的家夥栽在地上了。他又一鐵棍,把一個跑過來救那人的小青年也撂倒在地。劉鬆木吼道:“還有哪個?隻管來!”

劉鬆木表現得那麽神武,那夥人就像大胡子率領的沙場匪徒,一哄而散了。

那兩個被他兩鐵棍打倒的年輕人,其中一個艱難困苦的樣子站起來,捂著血如泉湧的頭顱,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另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卻躺在地上,臉上一臉蒼白,眼睛裏滿眼怨恨。血在他腦袋附近流了一灘,好像還有腦漿流了出來。老易一看就知道壞了,臉上就有些緊張。劉鬆木也清楚壞了。老易望劉鬆木一眼說:“趕快報急救中心。”

三毛也覺得這事不妙,忙說:“快打112急救中心。”

馬坨坨也是一腦殼的血,那是被鐵棍打的。他掏出手機撥112急救中心,老段走來,他倒沒事一樣,身上沒受傷,衣著整齊。劉鬆木盯著他,“你這雜種躲到哪裏去了?”

老段說:“剛才……剛才……”

劉鬆木罵他“你這雜種”,惱怒地舉起鐵棍,用鐵棍抵著老段的冬瓜頭,“禍是你惹的,你這雜種卻躲了起來,老子一鐵棍打死你這雜種。”

老段臉都白了,噗嗵一聲跪下了。

就在這時110的民警來了,來了兩車民警,十幾個,從兩個方向進來的。他們接到建材市場的報警電話,說這裏發生了大械鬥,忙開著警車趕來了。他們把劉鬆木、老易、老段、三毛和馬坨坨等一些人圍在中間。他們中的頭說:“都不要動,知趣點就跟我們合作!”

劉鬆木盯著這個身材高大的民警,大聲強調:“是他們先搞頭。我們是自衛。”

身材高大的民警說:“道理到派出所去講。把鐵棍放下。”

劉鬆木猶豫了片刻,丟下了手中的鐵棍,一民警衝上去捉住劉鬆木的手,把劉鬆木的手反到背後,一隻鋥亮亮的手銬就銬到了劉鬆木的手上。

劉鬆木喝得醉醺醺的,也就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他甚至都沒作反抗,反而對老易和三毛、馬坨坨他們說:“沒事沒事,我保證。”還咧嘴笑了下。

鍾鐵龍知道這事時是第二天下午,告訴他這事的是張兵。張兵的老婆回娘家有事,正好聽說了劉鬆木在縣城闖了大禍,用鐵棍打死了兩個人。回來,她告訴了張兵。張兵忙打電話告訴了鍾鐵龍。鍾鐵龍一聽劉鬆木出了事,臉都白了,忙叫上張兵,開著奔馳車就朝白水縣城飆來了。他的車在鬆木大酒店前停下,跟劉鬆木有了一女兒的縣電視台的趙茜就一身綠衣綠褲地迎上來,臉上有些浮腫,身體顯得肥胖,這是她正處在哺乳期。趙茜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鬆木被縣公安局的抓起來了。你要救他呀龍哥。”

鍾鐵龍瞪著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一頭霧水的模樣。鍾鐵龍說:“怎麽回事?”

女人就說了上述的事,女人說:“昨天鬆木喝多了酒。你也曉得的,他一喝酒就講狠,結果就出事了。今天上午我送換洗衣服到公安局,公安局的人都不讓我見他。”

鍾鐵龍認識縣政法委鄭書記,縣政法委鄭書記以前是白水縣公安局局長,是個瘦高個子男人。鍾鐵龍曾跟鄭書記同桌吃過幾次飯。鍾鐵龍打鄭書記的手機,鄭書記問他什麽事,鍾鐵龍說:“沒事,隻是想請你吃晚飯。”

鄭書記就笑,“不隻是吃晚飯吧鍾老板?”

鍾鐵龍說:“真的隻是吃晚飯。”

鄭書記說:“我在開縣委常委會,沒時間吃晚飯。”

鍾鐵龍知道鄭書記是在拒絕他,便說:“那就明天上金龍頭大酒店吃中飯吧?”

鄭書記說:“明天再說吧。”

那天晚上鍾鐵龍什麽話也沒說,他和張兵都睡在金龍頭大酒店,兩人一人一間地住著。鍾鐵龍想他的事業難道要終結在劉鬆木身上?劉鬆木掌握了他發展道路上的好幾樁罪惡,現在,這個劉鬆木身陷牢籠了,假如他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行,把跟著他幹的事兜出來,他不就跟著完蛋了?他想起自己在政協會上,為博取政協委員們的同情,那麽賭咒發誓,就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那天晚上,他根本沒法睡覺,一個又一個死去的麵孔從他的記憶裏生龍活虎地跑了出來,丁建、關局長、石小剛和關偉及李堅、李東等,還有那兩個被他和石小剛打暈和打死的女會計,其實這些死去的麵孔從來都沒從離開過他的腦海,總是在他腦海裏鬧騰,時常於幽靜的晚上,會突然把他從夢中喚醒,讓他睜大驚恐的眼睛,害怕地看著四周。這幾年裏他何嚐睡過幾個安穩覺?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都變成了鬼,絕不會給他安寧,甚至在他與寧亞麗親熱時,也會從他腦海的深處浮上來,在他腦海裏相互碰撞,讓他驚異而興趣全無。天快亮時,他滿腦袋恐懼地沉入了睡鄉。

早上八點多鍾,張兵敲門,把他嚇醒了,他以為是公安局的人來了,問:“誰啊?”

張兵在門外說:“張兵。”

他掙紮著起身開門,張兵走進來說:“走吧,吃早飯去?”

鍾鐵龍說:“等下,我先跟鄭書記打個電話。”

他打鄭書記的手機,鄭書記說:“我十二點鍾來。”

鄭書記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他的司機和秘書,鍾鐵龍明白他這是擺出疏遠的架勢。鍾鐵龍請他們進了一間包房,叫服務員上了五糧液。喝了幾杯酒,談話的氣氛變得投機時,鍾鐵龍才開口問劉鬆木的事。鍾鐵龍說:“我找你幫一個忙,不知鄭書記是否賞這個臉?”

鄭書記一愣,然後問他說:“是不是為了劉鬆木?”

鍾鐵龍想到底是當過縣公安局長的,說:“劉鬆木是我多年的朋友。”

鄭書記陰下了臉,“劉鬆木這個忙我幫不了。他打死的是鄧縣長的公子;還一個是馬主任的兒子,殺人抵命,天經地義。你昨天一打電話我就明白你的意思。”

“可以把這事變通成誤殺嗎?”鍾鐵龍說,“你看要好多錢,我可以出錢。”

鄭書記盯鍾鐵龍一眼,“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招呼把你也帶進去。”

鍾鐵龍聽了這話一驚,感覺到心口一痛。

鄭書記又說:“劉鬆木這幾年在縣裏像個流氓大亨,出門一群人,都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像香港的黑社會,要知道這可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白水縣。縣裏的一些領導早就看他不慣了。哪裏有那麽猖狂的?你插手這事,說不定你也會被扯進來。”

鍾鐵龍說:“我和他是從穿開襠褲玩大的。”

鄭書記說:“鍾總,他肯定會被斃的。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了兩個人,市裏的領導作了批示,必須從重從快地處決這幫黑社會勢力。昨天晚上的縣委常委會上,已經議過了,不光是他,還有他的幾個經理,也會重判。我是沒法更改的。”

鍾鐵龍搖頭,笑著說:“黑社會?他那腦殼能搞出什麽黑社會?”

張兵也說:“鬆木搞不了黑社會,他的頭腦很簡單,隻曉得吃喝玩樂。”

鄭書記抽口煙,“強占別人的酒店,強迫別人轉讓酒店經營權;在建材市場大搞強買強賣,人家嫌他們的建材貴了不買,就打人,紮人家的汽車輪胎;鬆木服裝廠生產的服裝,人家嫌質量不好,要求退貨,有人就當眾毆打他人。這不是黑社會是什麽?”

鍾鐵龍深感他犯的唯一的錯誤就體現在劉鬆木身上,他抬劉鬆木抬錯了。昨晚上他想了一晚,劉鬆木這種沒腦袋的人是不配他抬的,隻配在社會的最底層生存,打桌球、嚼檳榔和三兩個人喝酒說髒話,把劉鬆木抬到老板的位置上,隻要有三兩人在他耳畔慫恿、出歪點子,他就搞不清自己是誰了。鍾鐵龍預感自己可能會栽在劉鬆木身上,心裏痛恨自己就沒想過劉鬆木這種人是不能抬的。他望著鄭書記,“鄭書記,我可以見一下劉鬆木嗎?”

鄭書記意味深長的模樣看他一眼,“現在不能見,案子還在調查中。”

鍾鐵龍沒再說什麽,他對劉鬆木的關心已經引起了鄭書記的警惕。鄭書記瞟他那一眼的眼神已經讓他意識到這一層了。鄭書記表麵上跟他講交情和友誼,心裏不曉得在想什麽呢?劉鬆木如今捏在他們手上,在監獄裏的劉鬆木會不會為了自己而供出他來還真是個天大的未知數。他想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劉鬆木的家屬身上做點文章。那天下午,他和張兵去了劉鬆木家,跟劉鬆木的老婆說:“你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說,我會盡我的能力幫你。”

劉鬆木的老婆一副哭腔說:“暫暫時我還不不曉曉得有什麽困困困難。”

他沒有同這個被劉鬆木棄在一邊長達四年的女人多說什麽,他感覺這個女人的頭腦已經有毛病了。他去了趙茜那裏,他相信趙茜會去監獄探視劉鬆木。他對趙茜說:“你如果去縣監獄探視鬆木,請你務必轉告他,我已找了鄭書記,鄭書記說不行。你要鬆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兒子和女兒。這是我的原話,你見到鬆木就一定要轉告鬆木。”

趙茜眼淚汪汪地點頭,“我會的。”

鍾鐵龍丟下五萬塊錢給趙茜,“鬆木在監獄裏一定需要錢用,你替我買些好煙和好酒給他。”隨後,他離開了白水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