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銀馬大酒店 (1)
在關老板車禍身亡的三個月後,霍老板終於抵擋不住債主的威脅――因為那些債主已跟霍老板翻臉了,帶著黑社會的人跑到他家,限定他還款日期,不然就要剁掉他的雙腳。霍老板的老婆是個非常循規蹈矩的女人,一聽了這話當場嚇暈了。那夥人走後,霍老板接了瓢自來水把暈倒在地的老婆潑醒了。老婆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要是沒了雙腳,我們就隻好離婚了,我可不想跟一個殘疾人生活在一起。”
霍老板說:“沒那麽嚴重,他們隻是嚇唬我們,不要怕。”
然而霍老板自己也怕了。當另一夥債主跑上門來,用刀子逼著他,且揚言要綁架他兒子時,他怕了。霍老板覺得自己不能把災禍帶給他讀小學的兒子。他能流血,兒子不能流血,於是他找鍾鐵龍了。“三千二百萬可以不鍾總?”他在手機裏問。
那是二00二年的元月。那一天很冷,鍾鐵龍穿著皮大衣都覺得有點冷。鍾鐵龍想了想說:“我最多隻能出兩千三百萬。”
霍老板一笑,降價說:“兩千三百萬是不可能的,三千萬可以不?”
快過年了,鍾鐵龍知道過年邊上有人向他要債,就笑道:“兩千四百萬。先付你一千四百萬,半年後再付你一千萬。你什麽時候都可以找我。”
鍾鐵龍得到了這塊地:一百十五畝,以兩千四百八十萬成交了。過了年,他就籌劃在這一百十五畝地上建三棟三十層樓的商品房和銀馬大酒店了。他把三狗抽出來,讓三狗負責具體工作,讓張兵總負責銀城和銀元桑拿中心及卡拉OK的事宜。他組織了一班人馬,找來了建築設計院的高級工程師,請他們負責銀馬大酒店的設計和高層公寓樓設計。他還把龍行長叫來了,讓龍行長嗅嗅這塊地上有沒有銅臭氣。
龍行長吸了口鼻子,大聲說:“那還講卵!”
鍾鐵龍說:“我要在這裏投資三個億。”
龍行長馬上說:“三個億可以變成六個億。”
鍾鐵龍哈哈一笑:“我第一次聽見你說好話。”
龍行長對著這片即將拆毀的破舊的廠房抽一口氣,“你現在開口閉口投資都是上億了,”龍行長的感慨頗深,像一口油井那麽深。“十年前,你想過你會有今天沒有?”
鍾鐵龍笑了下,“沒想過。不是你龍行長好幾次抬我,我今天最多隻是守著銀城桑拿中心的小老板。所以我這一輩子最要感激的人是兩個,一是我老婆,她是個賢惠的女人,另一個就是你。”他拍拍龍行長的肩,“龍總,你是我這一生裏起了決定性作用的貴人。”
龍行長說:“別把高帽子給我戴。”
鍾鐵龍就哈哈笑。
“找我來,又是要貸款吧?”
鍾鐵龍又哈哈一笑,“我是很守信譽的吧?”
“那倒是,”龍行長說,“你是我們銀行的誠信貸款方,銀行的人都說你講信譽。”
“我隻相信那句老話,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鍾鐵龍說。
他們去吉祥酒店吃飯,吉祥酒店換了新廚師,劉夫人打電話請鍾鐵龍去品嚐菜。鍾鐵龍就帶著龍行長、三狗來了,力總和王總也被鍾鐵龍打電話叫來了。五個大男人圍著一張餐桌品嚐新廚師的手藝,都對新廚師做的幾個菜讚不絕口。劉夫人走進來與鍾鐵龍打招呼,聊天中劉夫人告訴鍾鐵龍說:“李自強局長‘雙規’了。”
鍾鐵龍望著劉夫人,劉夫人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歎息道:“李自強局長是自己不爭氣,我早就跟他說了,做人做事要注意影響,要遵紀守法,他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這狗屎的,坐在局長的位置上才幾年?就受賄一千三百多萬,自己找死。”
劉夫人笑著離開後,幾個人就邊吃邊議論李局長,大家都迷茫,堂堂的南區公安分局李局長竟敢知法犯法,幾年時間弄出了如此數額巨大的錢。鍾鐵龍說:“這個人是膽子大。”
王總說:“這樣的貪官是該抓,應該槍斃。”
力總感歎道:“我們賺錢,人累得要死,腦筋都想爛。他李局長隻管坐在家裏收錢,送慢了還不高興,連路都不要走一步,這樣的人是要淩遲處死。”
鍾鐵龍不願再談李局長“雙規”的事,說:“走,打牌去。”
幾天後,市公安局紀委的人找到鍾鐵龍,鍾鐵龍早有思想準備,說李自強確實每月在他的銀元娛樂城收取了三萬元,但並非他行賄,是李自強開口要,銀元娛樂城在李局長管轄區內,迫於李局長的淫威,他妥協了。至於本田雅閣車,是他借給李局長開,並沒送給李局長,車主至今仍是他鍾鐵龍的名字。“我也是李局長淫威下的受害者,”他對紀委幹部說。
鍾鐵龍擺脫掉這些事,就全力以赴地忙著建銀馬公寓和銀馬大酒店。
鍾鐵龍在一百十五畝地的西麵建了三棟三十層的鋼筋混凝土高樓,每層六套,兩室兩廳、三室兩廳和四室兩廳的各兩套,每棟一百八十套。房子還隻是剛剛打地基,就有人找上門來看模型和交訂金了。房子還隻建到一半,五百四十套就賣了五百套,平均一棟樓替他賺了兩千萬。三棟商品樓還沒封頂,他就著手挖酒店的地基了。他想他將建造長益市最高的大廈,三十八層,這三十八層隻有一個姓,姓鍾。他就興奮。省建六公司承建了他這棟大廈,盡管質檢人員跟著工程滾動,他仍然每天到堂,與工程處的工程師、建築師聊天,問這問那,檢測鋼筋的質量,查看水泥的產家和標號,戴著安全帽在工地上出入。他的奔馳車基本上都停在這裏。大廈在他的監督下一天天成長起來了,到第二年年底,大廈封頂了。那天,他在工地上放了十掛一萬響的瀏陽鞭炮,以示大廈進入了掃尾階段。
他對大廈建設的總指揮說:“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你是我見到的最負責的甲方老板,”工程總指揮說,“你這樣的老板是做紮實事的。”
鍾鐵龍笑笑,“你假如是自己投資,你也會像我這樣。”
二00三年的最後一天,鍾鐵龍邀著大哥、三狗和張兵去了衡山,在山上的一處私營飯店住下,四個人燒完香,拜完佛,就聚在飯店的火壇前喝酒聊天,然後去睡覺。淩晨四點多鍾,大哥率先起床,把鍾鐵龍和三狗、張兵都叫醒了,穿上飯店提供的軍大衣,一起上山去迎接二00四年的第一道曙光。山上氣溫很低,地上結了冰,寒風凜冽,西北風打得臉有點疼。四個人走到一處觀日台上,就縮在那裏等二00四的第一道曙光來臨。六點多鍾,旭日東升了,一顆火紅的太陽從山巔後冉冉升起,跟著旭日就變成桔紅了,一道美麗的朝霞塗抹在四個人的臉上。大哥說:“真美啊,大自然。”
鍾鐵龍說:“這抹陽光照在我們臉上,會讓我們蒸蒸日上。”
三狗說:“蒸蒸日上蒸蒸日上。”
張兵說:“我想起了電影《甜蜜的事業》裏的那首歌:《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大哥麵對朝霞一臉快樂地唱道:“幸福的花兒心中開放/愛情的歌兒隨風飄蕩/我們的心兒飛向遠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啊,親愛的人啊攜手前進攜手前進/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充滿陽光……那時候我剛到縣一中教書,還隻二十多歲,這首歌給了我很多激情。”
鍾鐵龍覺得大哥臉上是有很多激情,想大哥是無邪的,不像他有一身的罪惡。大哥高興是真高興,大哥開心是真開心。他真羨慕大哥,比他開朗、比他率真,“走,”他望一眼大家說,“二00四年的第一縷陽光已經迎接了,但願它能給我們帶來好運。”
他們回到了長益市。這天下午,鍾鐵龍接了個電話,電話是楊敏的老公打來的,楊敏的老公說:“鍾老板,我是周國華,我找你有點事。”
鍾鐵龍記得周國華這個名字,也想起了楊敏,就有點警惕地問他:“什麽事你說?”
周國華在手機那頭說:“我想見麵再跟你鍾老板說。”
鍾鐵龍腦海裏跳出了兩套方案,一是拒絕跟周國華見麵,二是見麵,看他想說什麽。他選擇了二,“好吧,你來我辦公室吧。”
鍾鐵龍不止一次地聽鄭小玲談過周國華,說小小跟楊敏的關係不錯,兩女人時常見麵。早在一年前小小就告訴鄭小玲,說楊敏很後悔結婚,因為周國華是個賭徒,可以坐在麻將桌上三天三夜不下來,吃楊敏的用楊敏的,但自己從來不給楊敏一分錢。鍾鐵龍當時聽了也沒在意,此刻,他想到這些,打了小小的手機,“你來一下。”
小小來了,鍾鐵龍望著小小說:“楊敏的老公是個什麽角色?”
小小說:“楊敏說她和她老公的關係一點也不好,起先還行,後來她發現周國華是個無賴,嗜賭如命,吃她的用她的,還撬櫃子偷了她七千多元現金拿去打牌。”
鍾鐵龍點上古巴雪茄煙,“還有呢?”
小小說:“這個男人好要不得的,楊姐說他跟楊姐結婚後,與他的老相好並沒斷,經常兩邊玩。楊姐說這個周國華品質很低下,竟跟楊姐說那個女人如何想要他什麽的。”
鍾鐵龍問:“楊姐也真是,幹嗎不離婚?”
小小說:“我也是這樣問楊姐,楊姐說周國華不肯離婚,周國華是長益市的小無賴。”
周國華一身灰色西裝地來了,脖子上係根黑領帶,推門進來時,對鍾鐵龍點頭哈腰的,這讓鍾鐵龍想起了老電影裏的漢奸或日本翻譯官。鍾鐵龍覺得對這樣的人沒必要客氣,就沒叫周國華坐,而是盯著他問:“什麽事你說?”
周國華一臉掌握了鍾鐵龍秘密的樣子要小小回避,小小起身走了,他忙跑過去關門,再坐下來時他拿出芙蓉王煙,又起身敬煙給鍾鐵龍,鍾鐵龍沒接,“你說。”
周國華自己點燃芙蓉王煙,“鍾老板,怎麽說呢鍾老板?這事我真的不好開口,你鍾老板會說我周國華敲詐你,但我確實手頭比較緊,真的。”他望著鍾鐵龍,臉上一臉狡詐,“早一向,我發現了我老婆的一個秘密,秘密是存折,差不多是十年前的十月,我老婆於一天裏突然存了五十萬,用她母親和她弟弟的名字各存了二十萬,我問過我嶽母和小舅子,我嶽母和小舅子都很吃驚,說不知道這事。”他一臉狡猾地對鍾鐵龍擠了下眼睛,“她用自己的名字還存了十萬,她哪裏來的五十萬?這事是不是有問題?”
鍾鐵龍一聽就清楚周國華是要敲詐他,他冷冷地看著周國華,“你說完沒有?”
周國華盯著鍾鐵龍,用目光提示他說:“我也是長益市南區長大的,十年前我也二十多歲了,住在離關局長家不遠的另條街上,關局長被人槍殺在汽車上的事,正是一九九四年九月末的一天,後來我們都聽說馬新殺了關局長,那時候我就有所懷疑……”
鍾鐵龍不想聽他說下去,打斷他道:“你說完沒有?”
周國華說:“我老婆那五十萬元存款來路不明,他說是死去的石總給她亡夫的,石總憑什麽要給她亡夫五十萬?是想要她亡夫替殺害關局長的真正的凶手頂罪……”
鍾鐵龍忍無可忍地一拍桌子,吼道:“滾出去――給我!”
周國華說:“我隻要一百萬,一百萬我就什麽都不說。”
“滾!”鍾鐵龍霍地站直身體,“你再不滾,我叫人把你打出去。滾。”
鍾鐵龍打了張兵的手機,讓張兵迅速把楊敏送來。他氣得臉都青了。一個什麽王八蛋,居然敢勒索他。他想,把劉鬆木叫來,讓劉鬆木去收拾這個王八蛋。然而他拿起電話的手又放下了,“我可以不承認啊,”他對自己說,“把五十萬塊錢送給馬新的是石小剛,石小剛已死了,我可以把這樁事推到石小剛身上。我什麽都不知道,當時我在死囚室,對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對,我相信不會有幾個人真正知道關局長是我殺的,就是馬新和石小剛,也隻是猜測,況且他們都死了。我有什麽好怕的?”
楊敏來了,穿著件年輕女孩才穿的紅羊皮大衣,脖子上係著水紅色圍巾,頭發有點兒散亂,臉上的妝化得略微偏濃。她看著鍾鐵龍,“老板,你找我?”
鍾鐵龍示意她坐,“楊姐,你老公剛才跑來敲詐我,”他盯著楊敏,“這是怎麽回事?”
楊敏臉都白了,“他真是不要臉,老板。”她說,“你不曉得他呢,他偷我的錢,偷不到就索性撬我的櫃子。存折放在櫃子裏,被他發現了,他逼著我說真相,我沒說,他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掐得小便都失禁了。這個周國華是個魔鬼。”
鍾鐵龍聽她說。楊敏怕鍾鐵龍不相信,把係在脖子上的水紅色絲圍巾解下,把脖子伸到鍾鐵龍的臉前,讓鍾鐵龍看她脖子上被周國華掐出的手指印。“看見嗎鍾老板?”她說,“我差點被他掐死了。他吃我的用我的,還嫌不夠,還要我拿錢去給他打麻將。”
鍾鐵龍確實看見了她脖子上幾個淺紅色的手指印,右邊一枚,左邊三枚手指印,其中一枚手指印已經淡了。楊敏要脫衣服,讓鍾鐵龍看她身上和背上的傷痕,鍾鐵龍製止道:“我知道了,我不怪你,隻怪你找了個這樣的老公。”
“我沒有跟你們說呢鍾老板,我是打斷了牙齒往肚子裏吞。”楊敏哭了,“還在結婚後不到半年我就要跟他離婚,他說離可以,要我給他一百萬。自從他撬開我的櫃子,盜竊了我的錢之後,我把門鎖都換了,他把門踢爛,衝進門就當著我兒子和女兒打我。我趁他不在家時找人安了個不鏽鋼鐵門,他用撬棍把那張鐵門撬了。我真拿他沒一點辦法。”
“你怎麽不早跟我說?”鍾鐵龍望著她,“楊姐你是馬新的老婆,我有責任幫你。”
楊敏哭著說:“鍾鍾鍾老板,我是想自自己解決,但實實在解決不了。”
鍾鐵龍把張兵叫進來,“張總,楊姐的事你幫她處理好。”他囑咐張兵,“叫兩個保安去收拾那個王八蛋,記住莫搞出人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