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哥大嫂 (2)

大嫂甩了大哥一耳光,憤怒道:“我不稀罕你的錢!我哪點對你不住?兒子整個就是我帶,你這幾年一天也沒管過。現在兒子大了,你覺得我的任務完成了,就要跟我離婚?”

大哥的手機響了,一看是雲南妹的手機號碼,沒接,他說:“你還敢打人啊?雷琳琳,你連自己姓什麽都忘記了吧?我今天不跟你吵,我現在還有事情要辦。”

大哥說著就站起身要走,大嫂叫住他:“站住。”

大哥回轉頭來,大嫂說:“你到哪裏去?”

“我去辦事。”

“我也要去。”

大哥瞪著她,“你去幹什麽?”

大嫂說:“看你怎麽辦事。”

手機又響了,還是雲南妹的手機號碼。

大嫂說:“是那個騷女人打你的手機吧?讓我跟她說幾句。”大嫂搶過大哥的手機,按了下通話鍵,對著手機大聲說:“喂,不要臉的,不要再打我老公的電話,你去死吧。”

大哥身上,那些被文化知識壓著的野蠻的籬笆,一下子彈了起來,抬手給了大嫂一耳光,瞪圓眼睛道:“你這臭女人,你怕是不想活了?”

大嫂沒想到大哥會出手打她,氣憤地把手機摔到地上,手機頓時成了好幾塊。大哥更火了,一拳把大嫂打倒了。大嫂尖聲哭道:“你打吧,鍾喚龍你有狠就把我打死!”

大哥聽她這麽說,腦海裏那些野蠻的蝦兵螃將紛紛躥上岸,舉著刀槍棍棒喊打喊殺的。大哥被那些蝦兵螃將所激勵,立即做出獰惡的樣子凶道:“你想死是吧?老子成全你!”

大嫂咒他說:“你今天不打死我,你就是豬日的。”

大哥說“好”,就衝大嫂一頓暴打,心裏想的就是要她懼怕他。“叫你來管我的事,叫你來管我的事。”大哥想起她居然裝扮成駝背老頭,氣就更大了,拳頭就更重。他火冒八丈道:“你還化裝做駝背老頭騙老子,要是在舊社會,你就跟國民黨的女特務樣。”

大嫂說:“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大嫂是真想死。當年在衡陽師專的學府裏,她拒絕了很多追求者而把自己給鍾喚龍時,是希望將來成為一名著名詩人的老婆,現在這個當年在學校操場上對她吟頌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的鍾喚龍,居然成了個暴徒,她覺得活著沒一點意思了,她決定等他打累了她就割腕自殺。“你打吧,你這是最後一次打我。”

大哥提起的腳收了回來,“怎麽呢?”

大嫂說:“我等下就死給你看。”

大哥聽她這麽說,吃了一驚,腦海裏的那些蝦兵螃將也棄下了刀槍,“你嚇我?”

大嫂扭開臉,“你隻要走出這張門,我就割腕自殺。”

大嫂沒有死,她是老師,還是學校教務處主任,教務處主任的職務讓她考慮的問題總是很多――安排教師上課,跟教師調課,檢查教師的備課情況等等。她一死,那些恨她的老師不就鬆了口氣?她頓時感到不能讓那些恨她的老師拍手稱快。又想自己就這麽死了確實太便宜鍾喚龍了。這樣想來想去就貽誤了死的時間,於是一種深度的疲憊如一張網樣把她攬在了懷裏,等她醒來時已是早上了。

大哥睡在客廳裏,她起床的聲音把大哥吵醒了。大哥坐直身體,看著她,“昨天我打你不對,你回去吧,兒子打電話來了,要你回去。”

大嫂說:“我不回去。我要在你身邊住到死。”

大哥用柔和的話安慰她:“那你就住吧,你想住到什麽時候就住到什麽時候。想想我們十多年的夫妻,不能夠因為你老了我就嫌你。”

大嫂說:“從昨天到今天,你才說了一句人話。”

“走,老婆,”大哥說,“我帶你去市內吃楊裕興麵,我肚子還真餓了。走吧。”

大嫂洗了臉,化了妝,跟著他出門了。

大哥把大嫂帶到了楊裕興麵館,吃了碗雞絲麵,吃麵時,大哥關心的樣子望著她說:“我打了你,你還痛不痛?”

大嫂一聽他這麽問,眼淚水都快掉出眼眶了,回答說:“痛。你的手好重的。”

“我當時氣暈了。”

大嫂說:“我比你還暈。我昨晚差點自殺了。”

“那我會很傷心的。”

“你高興都來不及吧?”

“怎麽可能?畢竟我們是十幾年的夫妻,想想你把你一生中最美好的時間都給了我,我就覺得我不應該對你那麽凶。”大哥一臉悔悟的模樣,“這幾年,兒子和我父母都是你在照料,於情於理,我都不該那樣粗暴地對你。”

吃過麵,大哥帶著老婆去了市中心,在一家服裝專賣店裏給大嫂買了套衣服。大嫂在試衣服時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自己是老了,臉上有了皺紋,皮膚也幹燥了,悲憤中就流下了兩滴眼淚。大哥說:“別這樣,不過你是要愛惜自己,多注意一下你的皮膚。”

大嫂說:“這兩年我老得好快樣。”

大哥假惺惺地說:“我不好,這兩年我關心你少了,腦子都放在芙蓉山莊的開發上了。等兒子考上大學,你就辭了職,在家裏調養,老師不要當了。”

大嫂覷一眼大哥,“說得輕巧,你養我嗎?”

大哥說:“肯定啊,我昨晚也想了很多,真要跟你離婚,我還是舍不得的。”

大嫂說:“又騙我,看你跟那個女人手牽手的模樣,真受不了。”

大嫂並不是那種一衝動就不顧一切的女人,雖然她一想起丈夫跟那個女人手牽手就咬牙切齒,就恨不得把那個狐狸精剁成肉餅子,然後往自己身上澆上汽油,****,變成一朵愛情的烈焰,在烈焰中化成蝶,憤然飛向另一個世界。假如她真這麽做的話,總有人會把她演的愛情悲劇譜寫成歌曲,灌成碟,拿到大型文藝晚會、夜總會或卡拉OK廳唱,使她的壯舉於民間流芳百世!盡管這種聯想讓她激動,但她還是不願意就這麽死而便宜了丈夫,因為最大的受益者,在她的眼裏,就是她丈夫。當了這麽多年老師的大嫂,雖然是個愛幻想的女人,同時也是個極理性的女人,實際上她還是那種責任感和責任心都很強的女人。她下午有兩節英語課,她從昨天晚上起就在想是自己上還是打電話找別的老師代課,現在想清楚了,決定回去上課。她對丈夫說:“送我回白水吧,我下午還有兩節課。”

大哥就抑製住謝天謝地的高興勁兒,開車把大嫂送回了白水。中午,他和老婆、兒子在縣城一家餐館吃了中飯,吃過中飯,他把大嫂和兒子送到學校門口,自己開車回來了。

大哥對雲南妹說:“我把瘋婆子打發走了。”

雲南妹衝大哥伸開了一雙玉臂,大哥就很聽話地把身體給雲南妹摟著。雲南妹摟著他,在大哥那張憔悴的長臉上很誇張地親了口,嬌聲說:“我要你跟你老婆離婚。”

大哥皺了下眉頭,“我也想離婚,但現在還不可能,因為我真的怕她自殺。”

雲南妹問他:“你就不怕我自殺?”

大哥清楚如此嬌柔的對生活充滿熱情的雲南妹,猶如一隻年輕的雌熊,你聽說過雌熊也自殺嗎?大哥想,說:“當然也怕,但畢竟我現在天天跟你在一起,而我老婆……”

雲南妹打斷他說:“不準你再在我麵前說‘我老婆’三個字。”

大哥說:“好的,她在管我兒子,要離婚也要等我兒子高中畢業考上大學後。”

雲南妹不是那種有耐心的女人,她搖下頭,“不行,我不能等,到時候你又會有別的借口。你今年不離婚,我們就分手,我隻想跟一個男人過一種堂堂正正的夫妻生活。”

大哥雖然染色商業了,但骨子裏還是那種很有激情的詩人,雖然他沒寫出幾首膾炙人口的詩來,但不妨礙他一輩子喜歡蘇東坡。“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他望著天,朗誦起蘇東坡的《水調歌頭》來,“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他記得他曾多次在妻子麵前朗頌過蘇軾的這首詞,他想起當年在衡陽師專的操場上,在雷琳琳麵前朗頌這首詞時,臉上一臉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就憂傷地一笑。他想他已經借蘇東坡的詞回答了雲南妹,她一定懂的,她是個極聰明的女人,便又淒涼的模樣一笑,昂起頭,吸口氣,低聲吟道:“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然後他看一眼雲南妹,特意強調道:“不應有恨,此事古難全。寫得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