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結婚 (1)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三狗和小趙結婚,婚禮是在新華樓舉行,訂了十六桌酒席,來了很多人,除了三狗的父母和姐姐,還來了一些三狗多年前的同學及鎮紅旗織布廠裏三狗過去的同事。當然還有很多這兩年三狗在銀元卡拉OK娛樂城結交的新朋友。小趙的母親沒來,三狗三十九了,比小趙大整整十七歲,小趙母親覺得這種年齡懸殊太大,對小趙以後不好,就全力反對,但小趙沒有聽她母親的,堅持要跟三狗結婚,母親就死活也不來。鍾鐵龍沒帶鄭小玲來參加三狗的婚禮,而是帶著劉進。劉進說:“三狗那麽老了,真是有豔福。”
鍾鐵龍說:“男人老一點更加穩重。”
劉進就嬌嗲地吐下舌頭,“你老婆比你小幾歲?”
“沒小幾歲。”
“比我漂亮嗎?”
“沒你年輕。你想見?”
“想見。”
鍾鐵龍就一個電話打到家裏,對鄭小玲說:“老婆,你快來,我忙得都忘了,今天是大師兄結婚,快來新華樓。”
鄭小玲說:“新華樓在哪裏?”
“你打個的,對的士司機說去新華樓就是了。”
鄭小玲就來了,牽著她的兒子鍾萬林。鄭小玲穿一身喜慶的紅衣服,頭發梳成一把紮在後麵,像條馬尾巴樣擺動。鍾鐵龍對劉進說:“這就是我老婆,年輕的時候可是個美女。”然後對兒子說:“兒子過來,到爸爸這邊來。”
張兵忙讓位,兒子就坐到了張兵坐過的椅子上。鍾鐵龍抱起兒子,把兒子放到腿上,指著劉進說:“叫阿姨。”
兒子就叫了聲“阿姨”。鄭小玲在一旁坐下,說:“你怎麽才告訴我?”
三狗手中端著酒,他的一旁是新娘,新娘臉上一片紅霞,那是紅葡萄酒蒸發出來的紅霞。三狗舉著酒杯,特意過來與鄭小玲喝杯酒,鄭小玲說:“我不會喝酒。”
三狗希望鄭小玲喝一點道:“小鄭,這杯酒你無論如何要喝。”
鄭小玲就喝了,說:“祝你們幸福。”
三狗走開後,劉進看一眼鄭小玲,見鄭小玲也望著她,就一笑,問鍾鐵龍,“鍾總,三狗就沒一個大名?怎麽你們都叫他三狗?”
鍾鐵龍說:“叫順口了。三狗有大名,叫黃建國。”
鄭小玲插話說:“現在他結婚了,有了老婆,再叫三狗就有點不像了。”
劉進也說:“我也覺得三狗好難聽的。”
鍾鐵龍在兩個女人中說:“聽順了就不難聽了。我從小就叫他三狗師兄,叫慣了。”
劉進問:“三狗很能打嗎?”
“能打。”
劉進看一眼鄭小玲,問:“比李連傑呢?”
“那不知道,不過三狗確實能打。”
鍾鐵龍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接了。手機那頭是張副鄉長,張副鄉長說:“我和李鄉長到了你們銀元卡拉OK娛樂城門口。”
鍾鐵龍想他們沉不住氣了,“那我馬上安排。”
鍾鐵龍打媽咪的手機,讓她安排兩個最好的小姐陪李鄉長和張副鄉長唱歌。“他們是我的重要客人,”他強調,“我等下來,安排兩個最漂亮、又會唱歌的。”
李鄉長早就想把那塊地賣掉了,他托了很多人替他銷售七馬鄉的地,但沒人要。李鄉長今年三十二了,他清楚,隻有把鄉裏的經濟搞上去了,才會有領導器重他。但要把七馬鄉的經濟搞上去就得有錢,而要有錢就得賣地,這是一環套一環的連鎖反應。然而,李鄉長又不想為了個人的仕途而太讓商人得利,他是個講究名聲的幹部,他骨子裏迷信“人過留名”那句老話,他希望留下好名聲。李鄉長很想在七馬鄉辦一家農藥廠和辦一家化肥廠,因為全中國的農民都離不開農藥和化肥。他初步估摸了下,沒有一千二三百萬的資金投入是無法實現他的宏偉目標的。他考慮了兩個星期,等不急了,拉著張副鄉長來了。唱歌隻是個借口,他主要是來談那筆土地買賣。
鍾鐵龍跟李鄉長和張副鄉長握了手,見茶幾上隻是擺了幾杯茶水,連果盤和啤酒都沒上就馬上按了呼叫鈴。服務員來了,鍾鐵龍說:“來兩個果盤和一打啤酒。”
李鄉長說:“鍾總您不要這麽客氣。”
鍾鐵龍說:“這不是客氣。再來幾個喝酒的涼拌菜。”
服務員應聲走了,鍾鐵龍馬上把古巴雪茄遞給兩位鄉長抽。他說:“今天我下麵的一個經理結婚。我喝了很多酒。”
張副鄉長說:“我的歌來了。”他起身唱歌,唱的是前蘇聯歌曲。張副鄉長唱歌時發音不準,但沒人聽他唱歌,他唱完,幾個人給了他一點掌聲。張副鄉長坐下,見劉德華的歌出現在熒光屏上,便對李鄉長說:“鄉長,你的歌來了。”
李鄉長笑笑,拿起麥克風,起身,擺好唱歌的架勢。李鄉長的歌明顯比張副鄉長唱得好些,掌聲自然就熱烈幾分。鍾鐵龍說:“李鄉長,沒想到你還有一副好嗓子。”
李鄉長客氣道:“不行不行,隻是以前喜歡唱歌而已。”
啤酒來了,吃的東西也上來了,大家就邊吃邊唱歌和說話。玩到六點鍾也就到了吃飯的時間,鍾鐵龍就請他們去吉祥酒店吃飯。他點了一桌菜,“兩位鄉長喝什麽酒?”
李鄉長搖頭,“已經喝了那麽多酒,不喝酒了,我等下還要開車。就吃點飯菜吧。”
鍾鐵龍望著張副鄉長,張副鄉長也說:“不喝不喝了。”
鍾鐵龍就沒要酒。吃飯時,鍾鐵龍沒怎麽吃,事實上他已經很討厭吃吉祥酒店的飯菜了,吃膩了,但他又不能不來,不來,就是不給劉夫人麵子。他沒動什麽筷子。李鄉長和張副鄉長也沒吃多少,一桌菜基本上浪費了。鍾鐵龍不跟李鄉長和張副鄉長提買地的事,而是跟他們扯一些天南海北的閑話,兩位鄉長饒有興致的樣子聽著。劉進來了,打的來的,在鍾鐵龍一旁坐下。鍾鐵龍笑著介紹劉進:“我的私人秘書,姓劉,劉小姐。”
劉進說:“怎麽沒有酒?有酒我好敬兩位鄉長呀。”
鍾鐵龍就要要酒,李鄉長忙製止道:“不能喝不能喝,再喝酒,肚子都會脹破。”
張副鄉長早沒吃了,拿著牙簽剔牙縫之間的菜屑。鍾鐵龍注意到李鄉長給了張副鄉長一個眼色,張副鄉長便開口問:“鍾老板,買地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鍾鐵龍想不能讓他們摸清自己這張牌,便不急不慢地說:“考慮了,但要在芙蓉水庫一帶建別墅,額外的投資太多了。我覺得我拿不下那幾塊地。”
“我有一個這樣的方案,不知你覺得行不行?”李鄉長是真沉不住氣了,咳了聲,“你不要東買一塊西買一塊,那樣你自己也不好整體規劃和管理,我覺得你要幹就幹個大買賣,”李鄉長用鼓勵的目光盯著鍾鐵龍,“索性把那一千二百三十畝山地全買下來。怎麽樣?”
“那些山地買下來可以開發建房?”鍾鐵龍望著李鄉長,故意這麽問。
“原則上不行,因為縣裏不會同意。但縣裏現在不同意,保不住以後的,你也曉得,政策這東西是常變的。換一個領導,又是一種搞法。”
鍾鐵龍說:“那倒也是,不過要是把那些山林全砍了建別墅,那也沒什麽特色了。”
“就是,”李鄉長說,期待地望著鍾鐵龍,“你把傍著水庫的那片丘陵全買下來,就可以整體規劃,到時候就沒有別的房地產公司進來破壞了。你說呢?”
鍾鐵龍搖頭,“你說的那些山地買下來又不能開發,那是白丟錢啊。”
李鄉長和張副鄉長彼此望了眼,李鄉長心裏無鬼,就很坦然的模樣說:“鍾老板,跟你說老實話,我們鄉政府討論了多次,覺得那些丘陵地交給你管理,比給當地的農民管理要好,我們也更放心。當然要你花四萬元一畝買下所有的地是不合理的,有些山林是不好開發和不能開發的。我們讓人測量了下,那片山林有一千二百三十畝,我們都讓一步,一千二百三十畝做三千萬賣給你,折算起來,一畝地還不到三萬,可以了。”
鍾鐵龍原隻打算買三百畝空地,按三萬一畝計算,也就九百萬,再花四五百萬搞基礎設施,另外投資幾百萬建一棟棟別墅,邊建邊銷售,壓力不會很大。現在要他一下子拿出三千萬,他怎麽也拿不出這筆巨款。他一臉沒反應過來的樣子愣了半天,心裏想到了以退為攻的策略,便做出打算放棄這個項目的樣子,臉上的表情都是退卻。他說:“一萬元一畝我可以考慮,盡管有些山地是不能開發的,但我認了。要我陡然拿三千萬買市裏縣裏明令禁止開發的綠色丘陵,你們想我買了它做什麽?你們去找別的投資商吧,我不搞了。”
李鄉長把熄了的雪茄重新點上,眉頭擰成了疙瘩,“你真的不搞了?”
“不敢搞,說老實話,要我一下拿出那麽多錢來搞房地產我也拿不出。”
李鄉長將一口雪茄煙吐到空中,“我們都讓一步,兩萬一畝怎麽樣?”
鍾鐵龍想笑,心裏判斷李鄉長是要把那塊地做狗屎一樣賣給他了,說:“你們要我把水庫邊的那片丘陵買下來,我也願意,但我隻能出一萬一畝。多一分錢我都出不起。”鍾鐵龍笑笑又說:“要把你們鄉那塊生地變成熟地,還要投資很多錢,我沒那麽多錢投入,銀行也不會貸那麽多錢給我。要不,你們找別的投資商?”
李鄉長望著他,揣測著鍾鐵龍的心理。鍾鐵龍打一個哈欠,把得意當哈欠打了,又說:“其實我搞房地產沒一點經驗。我現在的日子很好過。說老實話,我起先的動機是自己在那裏買個十畝地,建一棟別墅,想去住就去住一下。那有個幾十萬就可以了吧?”
“那是,”張副鄉長說,“在鄉裏,建一棟房子不要好多錢。”
“這樣吧,我就買二十畝地,建一棟四合院,自己住。”鍾鐵龍故意這麽說,看兩位鄉長的表情,見李鄉長和張副鄉長都木木地望著他,又說:“到時候我請兩個農民跟我栽花、栽菜和守屋,我懶得做大的打算和計劃了。”
李鄉長失望道:“你原來是不想買地哦?害得我們在鄉裏還專門開會討論了好幾次。”
鍾鐵龍聽了這話,就更加做出已不打算要這塊地的樣子,“我主要是經濟壓力太大,怕吃不消。”他說到這裏一笑,“你們回去考慮下,如果你們接受我的條件,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那一千二百畝拿下來。我來管理,森林和水庫我都不會動。”他望一眼李鄉長,“我一旦跟你們簽了合同,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還有可能被你們那塊地拖破產。我的風險其實很大,我自己沒那麽多錢,我要向銀行貸兩千萬,貸款是有期限的,一旦到達期限,房子賣不出手,不還貸款,銀行就毫不客氣地凍結我的資金。海南島就有很多房地產老板建的樓房賣不出去,銀行凍結了他們的資金,因此破產了,在海口市吃五塊錢一個的盒飯。”
李鄉長臉色不怎麽好看,起身道:“走吧,我們回去再商量下。”
李鄉長和張副鄉長走後,鍾鐵龍跟劉夫人打了招呼,問了幾句劉副局長,就帶著劉進去了金聖大酒店,開了房,鍾鐵龍笑著坐了下來。劉進看著他,問:“你很高興樣?”
“我要撿簍子了。”
“撿簍子?你認為他們會把地賣給你?”
“他們找不到別的買主。”鍾鐵龍說,笑笑,手在劉進的頭上摸了把,“李鄉長眼巴巴地望著別人在他當鄉長時來他們鄉投資。你曉得他們為什麽要把那片丘陵都賣給我?因為這能讓鄉政府省錢,鄉政府時刻擔心農民偷砍林木,隻好派人護林,這要花鄉政府的錢。他們把那片山林一家夥踢給我,鄉政府就卸掉了一個包袱。在我眼裏那是一塊可以變黃金的風水寶地,在他們眼裏是一個包袱,區別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