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日落月升,月歿日興,當明亮的日光再度將裁判所籠罩,多麗絲一案也到了公開審理的時候。公開審理這種形式很少被裁判所采用,但在費利佩家族的推動下,還是順利開審了。雖然坐在裁決席上的幾位大人並不會特地偏袒哪一方,但隻要能避免讓莫裏斯這家夥直接下判決,就已經算是贏了一半了。

雷哲站在審判廳的簾幕旁,一個隱蔽的角落,但費利佩還是看到了他,費利佩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衝他揮手。雷哲扯起唇角,回以一個假笑,往簾幕的陰影中又走了兩步。看來昨天的初審,這家夥是大獲全勝了。

雷哲收回視線,垂下了眼睛,主宰勝負的砝碼已經不在他的手上,隻希望一切還不算太遲。

人們各就各位,審判很快就開始了。

費利佩在得到裁判長的允許後先開了口:“昨天我已向諸位大人充分證明了,案件發生的那天,我並沒有碰上過這個女人,更不用說對她做什麽了。我沒有犯下任何罪過,相反的,這個女人陷害我汙蔑我,幾乎毀了我費利佩家族的名譽,希望諸位大人能為我主持公道,嚴懲這個下.賤的女人。”

“騙子!你說謊,那些人證都是你收買來的,你這個滿口謊言的魔鬼。”多麗絲尖叫著,泛紅的雙眼裏滿是絕望。

“那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我做下了你說的事嗎?”費利佩反唇相譏。

“我…我……那是在野外,怎麽可能有……”眼淚奪眶而出,多麗絲哽咽著,指節掐得發白。

“當然沒有,因為我根本就沒做。”費利佩高昂起他肥厚的下巴:“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麽理由來誣告我,但你既然敢這麽做,就要準備好承擔把戲被拆穿的代價。”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裁判所的費洛雷斯根本就是一夥的,你們製造好了人證,羅列好了罪名,隻等我這個不自量力的平民乖乖跳進坑中,任由你們潑灑髒水。我其實一開始就知道,我贏不了。”多麗絲一把擦去眼淚,揚起下巴,堅定開口:“但我要告訴你們,就算你們將我關進地牢,刑囚折磨,不認罪就是不認罪!我的無辜,父神可鑒,我可以死,但我的清白,不容玷汙!”

明明問罪席上的兩人擺著一樣的姿態,但卻如光明與黑暗一般,被一句宣言劈開了界限。 人們讚歎著女人的氣節,議論著費利佩和費洛雷斯兩人的交情,風向似乎瞬間就倒轉了過來,那個卑鄙無恥的罪人之名落到了費利佩頭上,捎帶著他惡毒的同黨雷哲·費洛雷斯。

雷哲意識到自己此刻胸口正劇烈的起伏著,冰冷的空氣滲進緊咬的牙關,發出難聽的嘶嘶聲。雷哲命令自己別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個被萬眾矚目的漂亮姑娘。多麽鏗鏘有力的辯白,真令人震撼啊不是嗎?但如果這姑娘真有這樣的辯才,為什麽昨天還會輸得一敗塗地?大概,是有人教她吧,自己是費利佩幫凶這件事應該也是那個人告訴她的吧……

雷哲看著高台上某位裁決官完美的側臉,胸腔中的冷空氣順著血脈徐徐傳至四肢末稍,冰冷到麻木。他挑起眉梢,笑容譏誚:莫裏斯,這手玩得夠漂亮的啊……恭喜,你贏了。

仿佛有所感應,莫裏斯轉過頭,看向雷哲的方向。然後,他看見了一雙憤怒的眼睛,名為失望的情緒在漆黑的瞳仁中翻湧,又被決絕所冰封,留下一地冷硬的冰岩,倒映著自己的身影。莫裏斯向來堅硬如鐵的心牆,不知為何,搖晃起來。他近乎急切地開口,他說:不是我。

無聲的解釋穿過重重人群被雷哲所接收,但他隻是垂下眼,好像什麽都沒看到。

“多麗絲女士。”諾亞·莫裏斯清冷的嗓音在嘈雜的審判庭中響起:“你是在質疑我們裁判所的公正性嗎?”

“啊不……”簡·多麗絲看起來驚愕又無措。

“我們裁判所一開始就考慮到了費洛雷斯和費利佩的關係,所以這個案子,從頭到尾他都被隔絕在外,無法參與,更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和費利佩聯手!”莫裏斯盯著多麗絲,皺緊的眉頭昭示著他有多麽不快。

“可……可費洛雷斯他明明有幫費利佩!”多麗絲委屈地大喊。

“你是說由於昨日你私下跑去找他,並給了他一耳光後,他將你送回裁判所的行為嗎?”莫裏斯的聲音更冷了:“相信我,他沒以襲擊貴族的罪名起訴你已經是對你最大的仁慈了。”

人群嘩然,顯然是被這姑娘的行為給驚到了,一個平民居然敢扇貴族耳光!按照律法,費洛雷斯完全可以賞她一百鞭子。居然隻是送回裁判所,費洛雷斯大少竟然這麽寬宏大量嗎,就那模樣還真看不太出來。

雷哲眉眼彎彎:哎呀,其實這姑娘說得也算是實話,莫裏斯你這麽拆自己陣營的台真的好嗎?

莫裏斯往雷哲是方向撇了一眼,然後抿著薄唇收回視線:笑得真蠢,我才不是為你辯白,我是為了維護我裁判所公正的名譽,才不得不站出來。自我感覺別太良好了,貴族。

不等多麗絲說話,裁決長已經開口警告道:“多麗絲,如果你再憑著臆測胡亂栽贓,我就要派人把你的嘴堵上了。”裁決長還真怕這女人一時衝動將自己也扯出來,謝天謝地,莫裏斯還是把裁判所的名譽放在第一位的,不然還真不好收場。

多麗絲癟癟嘴,不說話了。

“你還有什麽要為自己辯解的嗎?”裁判長問。

多麗絲搖搖頭,看向莫裏斯。

莫裏斯看向裁決長,開口:“昨天,費利佩為當日的的每一個行程都找好了人證,看起來似乎無懈可擊。但我懷疑,他的證詞和人證都是偽造的。”

“你說這話,有什麽證據?”裁決長咬牙。

“我的確有辦法證明費利佩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莫裏斯微微一笑:“不過需要先將費利佩關回去一下,在證明之前,我需要先與審判廳的諸位達成一個共識。”

雖然隱隱感覺到了不安,但裁決長也隻能按照莫裏斯的要求將費利佩先關了回去。

“好了,現在可以說你要做什麽了吧?”裁決長盯著莫裏斯,眉頭緊皺。

“我想請諸位陪審大人們詳細告訴我你們前天的所有行程,可以實話實說,也可以胡亂編造。然後我會判斷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當然,建議大家事先將真假寫在紙上,那等會兒結果就一目了然了。可以嗎?”

陪審官們明顯對這個提議很有興趣,其中最年輕的那位已經快手快腳地寫好了真假,然後躍躍欲試地開口了:“昨天我中午我起床吃了飯後便去花園裏逛了逛,接著我去了書房,看了會兒書,並給遠在都城的家人寫了封信。傍晚我換好衣服與友人相聚,吃了頓美味的晚餐,打了會兒橋牌,接著我們去了金色劇場,我得說,真是不虛此行。出了劇場後,我們小喝了一杯,最後各回各家。”

莫裏斯笑笑:“席琳女士的歌聲的確動人,昨晚金色劇場的新劇大獲成功,我也有所耳聞。”

“那你的判斷是真還是假?”年輕人追問。

莫裏斯搖搖頭:“不急,我想先請陪審的諸位大人們都說完後再判斷。”

於是,剩下的六位陪審官們先後陳述起來。陳述結束,大家都興致盎然地看向莫裏斯。

莫裏斯的視線移向最先的那位年輕人:“現在,請您將昨日的行程倒過來複述一次好嗎?”

“呃……好。”年輕人點點頭,開始了敘述:“我昨天回家前去看了歌劇,不對,是和朋友們喝了一杯。然後是歌劇,嗯……再之前是晚餐,看書……還有,還有……”

沒等他說完,莫裏斯已經下了判斷:“是假的。”

年輕人揚起手中寫著答案的羊皮紙,果然,是假的。年輕人迫不及待地問道:“嘿,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因為我複述得結結巴巴嗎?”

莫裏斯沒有回答,他將視線移向了第二位陪審官。

很快大家都明白了,凡是編造的內容,反向陳述時都會矛盾百出或者結結巴巴。隻有真話,反向陳述起來才會毫無困難。

值得一提的是,莫裏斯的辦法在最後兩位大人那裏碰了壁,一個是因為那人在敘述階段說的的確是真的日程,不過時間並非前天,而是大前天的。另一個則是因為那人從前麵人的表現中看出了關鍵所在,事前將倒過來的版本背熟了。

不過大家還是對莫裏斯這一精彩的展示投以了肯定的掌聲,畢竟在此之前,從未有人發現過這個奧妙,更別說加以利用了。

莫裏斯迎著掌聲,微微鞠躬。但他的視線,卻是投向了簾幕旁的某人。

雷哲斜眼望天,唇角卻是輕輕勾起。這小子做得不錯嘛,自己不過告訴他一條結論,他卻是將這個小證據的可信度提升到了極致。這下,那女人總不會再被陷害了吧。

莫裏斯好笑地收回視線:裝什麽裝,你那抖來抖去的胖蹄子,早就將你此刻的得瑟心態暴露了個幹淨好嗎?

莫裏斯看向眾人,朗聲道:“我想,現在大家都對於編造的日程都很難倒敘重複這一點,已經達成共識了對嗎?”

陪審大人們點點頭。

莫裏斯的視線移向裁決長:“大人,我們可以將費利佩請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那章發出來後,可說是群情激奮……簡直嚇哭。果然斷在關鍵地方是要遭報應的。謝謝大家對此文傾注的感情,不過請允許蛋黃弱弱地辯白兩句。

1.本文主要走的是雷哲視角,莫裏斯此人究竟如何,用雷哲的角度來看,並不公允。

2.故事才剛開始,地圖才揭開一角,作為一個喜歡神轉折的作者,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太早下結論必定被坑。草蛇灰線,伏脈千裏,大家與主角共行於山腳,未至高處時,誰能看清一路風景呢。

這些話大概算是劇透了吧,未來的驚喜感(驚嚇感?)肯定要打折扣,不過也沒辦法,真心不想被人民群眾圍毆啊,萬一大家因為灰心失望棄文了,蛋黃的謎底要揭給誰看呢。想想就好虐。

為免再發生悲劇,蛋黃在這裏先坦個白,這文裏沒有理所當然的寵溺與深愛,攻寵受肯定會有,但絕對不是這倆人還處在敵對的時候,立場不同,後麵互相坑的劇情沒準兒還會有。

這文裏也不會有一目了然的是非與真假,作者隻能保證,每個角色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以他們的價值觀,去做下他們認為正確的事。且此作者一直覺得主角被坑天經地義,無起伏不劇情。

在這裏,在下也有必要要認個錯,沒有將一切剖白,讓大家看個清楚,反而惡劣地誤導廣大群眾神馬的……雖然角色的心態和那些線索在細微處都有體現,不過快餐式網文還采用這種隱晦的寫法確實比較作死。我有錯,我悔過……蛋黃真心不是很擅長把握“欺負主角者必被打臉,愛上主角者必須忠犬”的網文鐵律,不足之處,還請大家多多包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