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楊青結婚了 (2)
憨胖子他媽突然激動起來，說，你明明在撒謊，我看得出來，為什麽要不承認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憨胖子他媽的反常情緒讓楊青有些驚訝，他不明白，簡單的一句話為什麽能讓憨胖子他媽如此激動？楊青因此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不由得讓他為憨胖子他媽擔心起來。
等憨胖子他媽平靜了些後，楊青才說，我……找了你很長時間……
憨胖子他媽說，找我幹什麽？
楊青說，我想……
別說了。憨胖子他媽搖搖頭，從桌上拿起一盒煙，抽出一根後，點燃。
你會抽煙了？楊青驚訝地問。
意外嗎？憨胖子他媽用力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將濃烈的煙霧吐到楊青的臉上。
那天，楊青雖然見到了憨胖子他媽，但他卻沒能為憨胖子他媽唱成那段《蘇三起解》。這因此成為了他永遠都沒有圓的夢。
我沒有料到。楊青自己也沒有料到。所有的人都沒有料到。
我更沒有料到的是，楊青是與徐梅梅結的婚。他們是在新的一年到來之時結的婚。參加婚禮的人不多，除了他們廠的領導之外，就隻有我和我母親，以及憨胖子了。所謂婚禮，不過是在楊青家吃了一頓飯，簡單而平常。
吃飯前，他們廠的領導表示肯定和祝福地對他們說，小楊，小徐，你們的婚禮雖然很簡樸，但卻很不平凡，我覺得你們的覺悟很高，值得很多年輕人去學習。在這裏，我謹代表廠裏向你們表示衷心地祝福，希望你們在未來的日子裏能夠生活幸福，不斷進步！
廠領導的話是套話，說與不說都無關大礙。但母親在廠領導走後，對他們說的一句話，卻是十分重要的。
母親說，結婚了，也就意味著有了責任。
其實我那時並不知道，母親這話更像是對楊青說的。楊青的事情，母親並不知道。但母親無意間的這句話，對於楊青來說，卻是置關重要的。
婚後，楊青和徐梅梅的生活雖說有些平淡，但卻還是幸福的。當徐梅梅知道楊青以前是個京劇演員時，她非要求楊青給她唱一段京劇聽。楊青對此有些不夠積極，他說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唱了，所以忘得差不多了。徐梅梅興致不減地說，那你記多少就唱多少吧。
楊青本來是不想唱的，但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同意了。他說，那我就給你唱《蘇三起解》吧？
徐梅梅興致勃勃地說，好！
隨即楊青唱了起來。但剛唱了兩句，蘇三離了洪桐縣，將身來在大街前，他的嗓子便啞了下來。
徐梅梅給楊青倒了杯水說，喝口水。嗓子不舒服就別唱了。
楊青擺手說，沒事兒。
說完，楊青又重新唱了起來——
蘇三離了洪桐縣
將身來在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內慘
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轉
與我那三郎把信傳
言說蘇三把命斷
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
……
一曲唱罷，楊青的心裏想起一個人。徐梅梅的眼裏竟也有了淚光閃動。
好一會兒，徐梅梅才說，你唱得真好。
楊青說，對不起……
徐梅梅不解，問，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楊青愧疚地說，對不起，我剛才……想起了一個不該想的人……
徐梅梅笑了，說，不該想的人？沒關係，理解。
和楊青結婚後，徐梅梅一下子變得成熟了。其實徐梅梅不是不明白楊青的話，她隻是不想刻意地去談，這會適得其反。
楊青和徐梅梅不會想到，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正被一個鬼鬼祟祟的人所暗中注意，當這個人聽到他們的談話後，心裏充滿妒火和怨氣，這個人就是李剛。李剛追求徐梅梅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自從徐梅梅和楊青結婚後，他的心裏就有一種失魂落魄的感覺，好像有人把一塊本屬於他的肉，從他的嘴邊搶走一樣讓他難以忍受。
那天傍晚，李剛越想越鬱悶，越想越懊惱，不知不覺他喝了很多白酒。有人說酒能亂性，事實證明，酒還有害人。喝了很多酒後的李剛再也坐不住了，他將剩下的白酒猛地掫了進去，然後將酒瓶子狠狠地摔在了水泥地上，然後跑向廚房，操起一把菜刀，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
昏暗的暮色中，李剛一搖一晃地朝楊青家疾步而去。
此時的徐梅梅正像一個好奇的小孩兒一樣拽著楊青的手，非讓楊青給她講當京劇演員時的故事。對於過去，楊青早已不願多談。在他看來，京劇演員這個他最喜歡的職業已離他愈來愈遠，遠得就如同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因此，楊青說，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每天就是練功，然後就是排演。
徐梅梅故意開玩笑地說，我看，你就是不願意跟我說。
楊青解釋說，梅梅，我不是不願意跟你說，真的是沒什麽好說的，況且我現在也不在唱戲了。
看楊青一副認真的樣子，徐梅梅笑說，你看你，跟你開個玩笑，還當真了，我才不是非得讓你說呢。
楊青還想解釋，外麵突然傳來咚咚的砸門聲，很響，他忙應答了一聲就去開門。
門外，虎視眈眈、氣勢洶洶的李剛像一隻要吃人的獅子一樣，站在那裏喘著粗氣，在他的手裏，是那把該死的菜刀。
那一刻，楊青嚇了一跳，黑暗中，他雖然看不清李剛的眼睛，但他還是從李剛那咄咄逼人的架式中，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讓人窒息的殺氣。
可怕的是，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屋內，徐梅梅一邊往外走一邊問，楊青，是誰呀？
楊青沒回答徐梅梅。
徐梅梅又問，楊青，楊青，是誰呀？
似乎覺得有些異常，徐梅梅的腳步加快。當徐梅梅看到門外來的是拿著菜刀的李剛時，她也嚇了一跳。
徐梅梅說，李剛，你來我家幹什麽？
李剛還是站在那裏喘著粗氣，不說話。
鎮定了一下後，楊青說，李剛，有什麽事兒我們可以明天慢慢談，你看好嗎？
李剛吼道，我不跟你慢慢談！你憑什麽把梅梅從我身邊奪走？
楊青說，我沒有把梅梅從你身邊奪走，她有她選擇的權利，你阻止不了她，我也阻止不了她。
李剛的吼聲更大，他說，你胡說！你胡說！
楊青說，梅梅在這裏，你可以直接問她。
還沒等李剛再說什麽，徐梅梅就說，楊青是我的丈夫，我愛的是他，你聽明白了嗎？
說完，徐梅梅拉著楊青轉身要往屋裏走。
就在這轉身的一瞬間，李剛突然像瘋了一樣撲向楊青。幾乎在楊青和徐梅梅反應過來的同時，楊青的身上已經重重地挨了兩刀。楊青捂住傷口，痛苦地倒在地上。李剛不依不饒，瘋了般地繼續往下砍。徐梅梅沒想到李剛會如此殘忍，如此瘋狂，她不顧一切地用身體護住楊青……
一陣亂砍之後，李剛扔下菜刀，逃之夭夭。
有人被外麵的打鬥聲驚動，出門觀望，見楊青和徐梅梅倒在血泊中，驚叫著慌忙跑去報案。
楊青和徐梅梅被送進醫院，終因搶救無效雙雙離開這個世界。
在楊青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的內心充滿了對徐梅梅的愧疚，也充滿了對憨胖子他媽的擔憂。
那天，我親耳聽到躺在病床上的楊青又唱起那段《蘇三起解》，他唱得雖然斷斷續續淒淒楚楚，但我卻聽得認認真真清清楚楚。若幹年後，我才意識到，我的那次做法有多麽正確，因為那一刻我已經不僅僅代表我自己。
離別是一種痛苦的經曆，而我在這樣的痛苦中也開始慢慢成長，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