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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將心
角,印下一個輕輕的吻,“要是你今天不罵我,我還不知道你這麽在乎我。”
江寧屢屢噎的他沒詞,叢奕還沒組織完回擊的語言,江寧擁抱他一下,“我去客廳睡了,晚安,做個好夢。”
叢奕一直沉默著看江寧站起身走出門,終於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江寧,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一五八)
隻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何況他們連到底有沒有賊都不知道。
江寧緊張他,所以早送晚接,叢奕不是不能體會他的良苦用心,但這事不是一天兩天,你知道哪天哪片雲彩會下哪場雨?
都說狠狗不叫,叫狗不狠,這麽成天發恐嚇信威脅他的,十有□不會動真格。
他把這話對江寧說,江寧的回答是,“你怎麽知道隻有一條狗?”
也是,胡因的案子斷了多少人財路,人被逼到絕境上,仇恨是沒有理智可言的。
江寧在他這裏住了三天了,司機兼廚子兼保鏢兼按摩師,當年江寧追求他可沒下過這功夫。
當年簡陋的小房子,他待江寧刻薄得多,江寧還給他準備過單人床,他這裏,沙發或者地鋪,你自己選擇。
書房也隻有一張書桌,他伏案的時候,江寧經常是抱個本子在膝蓋上一起工作,放著你那千尺豪宅不住,願意擱這裏擠著,叢奕也無話可說了。
這晚上做了他愛吃的紅燒排骨,這些年別的不知道,江寧的廚藝倒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吃點好的腦子跟不上,這幾天他就想吃肉,昨晚把蒜苔炒肉裏的肉片挑幹淨後,江寧這晚上做了大肉菜。
好吃啊,一個不想當廚子的攝影師不是好作家。
但吃的太多了,江寧本來要拉他出去散個步,但叢奕還有一堆稿子要看,隻能在屋子裏站著轉轉。
走到書櫃前,裏麵的雜誌書籍碼的整潔,相機和鏡頭也擺放的整整齊齊,放在最上麵櫃子裏的是那台康泰時的相機,現在快成古董了,他從這裏帶到舊金山,又從舊金山帶回來,兜兜轉轉,照片能把記性定格,但定格不了拍照片時的心情。
江寧站在櫃邊翻一本畫冊,是叢奕早兩年投稿的攝影雜誌,見他也停在書櫃旁邊,江寧把雜誌遞到他手上,“這組照片拍的真好,這樣的光線和建築。”
叢奕目光落在上麵,那是三年前在北歐拍的一組教堂圖片,照片在雜誌上依然清晰如昨的呈現著,你走了,風景還在那裏,能帶走的也隻有回憶。
看著雜誌配圖和文章,叢奕看的很專注,這些雜誌已經封存了很久,為了保存才帶著天涯海角,但終究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遺忘。
究竟是要銘記,還是要忘記?
江寧的目光落在叢奕臉上,看他被睫毛遮擋住的眼眸,俊美挺秀的輪廓,看東西專注時咬著嘴唇的小習慣,在江寧心中,叢奕還是跟從前一樣清澈的純粹著,不帶一分雜質。
一個紅點落在他的額角,江寧下意識的伸手去擦,他的動作驚動了全神灌注的叢奕,側仰起臉的時候,紅點移到太陽穴。
很小的紅點,不過指尖大小,明亮的細微跳躍,從奕未覺有異,隻是抬起頭問詢的凝視著他。
會動地紅點,從看到到它移動,不過一兩秒時間。
沒有思考,一切都是本能,在江寧看到那個紅點落在叢奕額角的時候,本能已經讓他做出反應。
決絕的,沒有分毫猶豫,他一下向叢奕的方向撲過去,在兩個人身體觸碰到的刹那,一聲槍聲已經犀利的劃過靜寂的夜空……
第 159 章
(一五九)
撲倒的方向,並沒有遮擋,重腦重重砸向地麵,叢奕所有意識是懵的。
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反應,也許,並沒有聲音,震耳欲聾是江寧鮮血噴濺到他臉上,眼中,鼓膜裏,聽到的嘶吼絕望。
一隻手摟緊他,電光火石的刹那,江寧向一側翻滾要把他壓在身下,叢奕看到鮮血中,有一個紅點。
他不知道江寧手裏握著什麽,但是,一團黑影從他手裏飛出去,狠狠砸中吊燈,又是一片淒厲的聲響,吊燈搖曳,光影斑駁,漆黑前他看到鮮紅如漆的血液在身下攤開。
第二槍在玻璃完全落下時響起,江寧還沒有匍匐倒,子彈穿過血肉的聲音,絞裂骨骼,破碎。
壓在他身上,江寧最後在黑暗中凝望他一眼,隻是一瞬,然後,渙散。
一句話來不及說。
叢奕不能記得那晚的細節,顫抖的手拔了幾次才拔通120,跪在地上,抱著江寧,倒在血泊中。
淹沒了他,把江寧的生命一點一滴流走。
就是那一片血海。
醫生到時,叢奕被架起來,但他的手死死握著擔架,無論如何不能放手。
江寧,隻是這兩個字劃過心頭,血肉模糊。
醫院手術室門外,患者是槍傷,醫院不能不報警,警察圍著他,但叢奕說不出話來,他眼中隻有那扇緊閉的門。
離你越近的地方,距離越遠,生和死,他們隔在奈何橋兩端。
有人抱住他的肩膀,雙眼幹澀的沒有落下一滴淚,但他已經枯竭。
“不會有事的,叢奕”,耳邊是竭力安撫他的聲音,這聲音是誰?
杯子壓在唇邊,強行灌下一口水,叢奕被嗆的咳嗽,意識恢複的瞬間,錐心刺骨的痛苦傳來。
江寧。
江寧。
最簡單的音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你排練了多久,才能這樣不顧一切?
時間停滯在他最後看到江寧的一秒。
手術室門再打開,叢奕踉蹌的衝過去,手上的血汙把醫生的衣袖染紅。
醫生低下頭,沒有說話。
他死了,是嗎?
流了那麽多血,他死了,是嗎?
他說愛他,他不相信。
手滑落的時候,叢奕跌倒在地上。
眼前一片天昏地暗,那紅色不能消散,他看到的世界,隻有那一片血紅。
來不及了,所有未盡的,情深,緣淺。
叢奕沒有落下一滴眼淚,他巨慟攻心,昏倒在手術室門前。
醒來的時候,房間是黑的,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頭枕著手臂,伏在他床邊。
是他做了噩夢是嗎?他夢到江寧死了。
依然窒息,這個夢太真實。
江寧還在這裏,他一定是太累了,所以睡著了,江寧陪著他。
手伸手床邊,握住那個人的肩膀。
“江寧”,聲音嘶啞的不能辨識。
但那個人瞬間就清醒過來,抬起頭看著他。
微弱的燈光下,那雙眼眸漆黑的明亮著,但那不是江寧,江寧呢?他去哪裏了?
馮宇握住他的手,“醒了?”
“江寧呢?”叢奕問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不是能讓馮宇聽清楚。
馮宇的手收緊,把叢奕冰涼的手掌闔在掌心,“他在重症加護病房,還沒過危險期。”
眼光瘋狂灼熱的落在馮宇臉上,“他沒死,是不是?”指甲深陷在馮宇手背的皮膚裏,留下一片淤青。
馮宇沒有回答他。
你說他還在病房,你說他沒死。
叢奕淒烈絕望的目光逡巡著馮宇的麵龐,求求你,告訴我,他沒有死,求求你。
反手握住叢奕的手,“醫生發了兩次病危通知,他現在,還有生命跡象,還有心跳,還有呼吸。”
那就是他還活著,是嗎?
淚水傾落,他還活著,已經,足夠。
第 160 章
(一六零)
ICU的窗戶看不到江寧的病床,叢奕還是一直站在窗口,望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
馮宇和林安東陪在他身邊,他手機的快捷鍵隻有兩個人,他們倆。
他沒存過江寧的號碼,因為怕自已記住,但卻從來沒能忘得了。
林安東歎口氣,知道勸也沒用,叢奕身上的衣服早被鮮血浸透,臉上手上的血漬他昏迷的時候,馮宇幫他擦拭幹淨了,但看起來依然觸目驚心。
叢奕在顫抖,雖然醫院走廊並不冷,馮宇解開大衣脫下來披在他身上,手攬住他肩頭,“你這樣能支撐多久?想看到他醒過來,你就做能活得下去的樣子。”
緊握窗欞的手鬆開,馮宇攬著他坐下,林安東跟馮宇交換一個眼色,他剛要開口,ICU的門被推開。
醫生腳步匆匆,腳步沒停已經聽到他在問:“馬江寧家屬呢?”
叢奕踉蹌的奔過去,醫生看他一眼,拿起一本冊子,“患者重度昏迷,你可以代表他簽屬手術文件?”
“要簽,什麽?”叢奕嘶啞的問道。
“患者體內彈片擴散,沒辦法摘取幹淨,左側肱骨粉碎性骨折,創口麵積過大,基於現在的情況,下一次手術存在較大風險,希望你能了解。”
醫生的話隻是一陣嗡嗡聲,他聽不懂,也不想聽懂,最後,叢奕問,“你告訴我他是死,是活?”
這句話說完,喉間哽咽。
是的,他跟江寧隔著戀戀紅塵,奄奄一息,
淚滴在醫生手背上,醫生歎口氣,“患者沒有意識,暈迷可能是一周,也可能是幾個月,幾年,但他現在外傷很嚴重,不排除截肢可能,所以,這個手術方案,要你們自已決定是否實施。”
截肢。
叢奕的眼光如一片死灰,他直勾勾的看著醫生,“截肢,他就能活下去嗎?”
醫生沒有回答。
叢奕一直看著醫生,眼光灼烈而絕望,“他可以沒有那條手臂,但他不能死。”
手術文件攤開在他麵前,簽下去,江寧如果能醒來,他要怎麽麵對自已的殘缺破碎?
手是抖的,筆尖劃成一團墨色,寫不成字。
回過頭,眼眸落在醫生身上,哀涼,痛楚,眼底的熱量像將盡的焰火,淒楚的凝視。
醫生扶穩文件夾,“我保證,會盡力。”
眼眸合上時,淚水潸潸而下。
叢奕一直守在ICU門外,淩晨三點,房門打開,醫生護士飛快的推著病床向手術室跑去,叢奕踉蹌的跟在旁邊,病床上的人,是那麽熟悉,卻又那麽陌生,呼吸器遮住半個麵龐,江寧的嘴微張,眼眸卻死死的闔著,床單上氤開一片刺眼的腥紅。
如果,一切還來得及。
第 161 章
(一六二)
掀開被子的動作,是他此生最艱難的一次抉擇,手是顫抖的,但叢奕的動作沒有停。
厚重的紗布,固定支架,江寧一側身體幾乎被封閉住,露出在封閉外的手,完全是紫灰色,冰冷僵硬的蜷曲著。
但它還在。
血液像是瞬間從高度緊張的大腦中轟的擴散開,但這次,叢奕緊緊握著床欄,沒有被瞬間失衡的衝擊癱倒。
身體上也纏著同樣厚密的紗布,有彈片爆裂刺入胸膛。
兩顆子彈,第一顆從左胸肋骨側擦過,第二顆從肱骨內側擊穿動脈靜脈,肱骨粉碎性骨折……
醫生護士的腳步沒有停,一直到ICU病房外,為了防止交叉感染,不再允許家屬進入。
依然隔著那麵玻璃,那麽高大的身材在病床上也隻是脆弱的起伏,ICU的燈光明亮,但是,那麽遠,再也不能看清那張刻骨銘心的麵容。
“患者失血過多,左側肺葉和肝髒的彈片已經取出,胸內膜出血……”
叢奕一直聽著,他明白,一切的一切,到最後,隻是六個字。
盡人事,聽天命。
站在窗外,陪著他的隻剩下馮宇,這樣的刑事案件,林安東跟警察一起去了他家的案發現場。
馮宇歎口氣,“現在在醫院,有醫生在,也隻能等待了。”
林安東再回來的時候,給叢奕帶了套幹淨衣服,不知道還要多少天馬江寧才能脫離危險,總不能老是一身血衣。
林安東在醫院旁邊的小賓館開了個房間,雖然他也知道叢奕不可能離開,但人終究不是鐵打的,他和馮宇兩個人商量好換班的次序,保證總有一個人陪在旁邊,兩天下來,叢奕已經憔悴的脫相,臉頰刀削一樣凹陷下去,臉上隻剩一雙布滿血絲的大眼睛。
這兩天,叢奕很安靜,安靜的一片死寂,他話說的很少。
每次拿給他的食物,他一口口,吃的很慢很慢,但盡全力咽下去。
“你睡會,要是有什麽事,我叫醒你。”
叢奕點下頭,馮宇拉他枕在自己腿上,把大衣蓋在他身上,叢奕低聲說了聲:“謝謝。”
馮宇苦笑一下,“上次我說大恩不言謝,你不是跟我說那哪行,老天爺這是多怕我欠你人情,這麽快就給我報恩的機會。”
他的話音落時,叢奕已經昏睡著了,馮宇歎口氣,拔開他零亂的發絲,“傻子,比我當初還傻,我當初照顧我那口子都沒費過這麽大勁。”
第三天的時候,江寧的兩個姐姐從老家趕來,可以瞞著然然,但不能瞞著戚姐,戚姐給她們打了電話。
舊年相識,經曆這麽長久的歲月再見,她們老了,他也早不是當年的男孩。
江寧二姐在醫院待了一下午就回去了,這種時候然然不能沒人照看,他大姐一直默默看著病房裏的江寧,過了很久,她深深歎口氣,緩緩一字字說道,“叢奕,你和江寧的事,我媽還在的時候,其實,就看出來了。”
叢奕沒有回答,她神色淒涼,“就是因為看出來了,才想盡辦法把你們倆拆開,我們家就江寧這一個男孩,我爸去世的早,就指著他把老馬家的血脈延續下去。”
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叢奕,眼淚從眼眶簌簌滾落,她的聲音哽咽,“我就江寧這一個弟弟,這些年,他心裏苦,我知道。”
終於泣不成聲,“要是江寧能逃過一劫,你們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第 162 章
(一六三)
第六天深夜,江寧的體征終於平穩,脫離生命危險。
一百四十多個小時,八千多分鍾,一分鍾一分鍾的煎熬,每一分鍾,都把心焚燒成灰。
第八天,他被從ICU推出來,經曆生死輪回,再相見時,恍如隔世。
依然陷在昏迷中沒有醒過來,曾經是那麽堅毅鮮活的生命,隻剩下慘白憔悴。
握在掌心的手,不再有力溫暖,僅靠葡萄糖營養液維持的身體枯竭的更厲害,腕骨嶙峋,眼睛深陷成兩團烏黑的陰影,手背上是一片注射留下的淤血紫青。
握著江寧的手,指尖顫抖的壓抑著內心癡狂的想把他再次緊緊摟在懷中的渴望,江寧已經支離破碎的經不起哪怕最輕的一個擁抱。
氣管插管撤下去了,他的嘴唇幹裂出一道道血口,身體上的外傷傷口、手術刀口逐漸愈合,曾經堅實的胸膛遍布猙獰的血痂。
請了特別護士,但很多事實叢奕依然自己做,給江寧擦拭的時候,他俯下身,把臉頰貼在他的胸口,握住冰涼的手。
安安靜靜,這個世界他能聽到的,隻有那顆心的跳動聲。
闔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
江寧,我在這裏。
等著你。
二十年的歲月,我們同來,也會同去。
陽光從窗口傾瀉下來,光線裏有浮塵飄動,微開的窗口吹進早春修剪草坪的淡淡青草氣息。
抬起頭,目光凝視著江寧,手指輕輕撫摸他消瘦的輪廓,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臉頰,他的每一線條,都是鐫刻在心底的痕跡,任時光磨礪,始終清晰。
逆光中依稀的剪影,青春飛揚,回眸微笑的少年,那時,他們相遇。
寂靜雨夜的巷口,梧桐葉落滿地,緊緊相擁,那時,他們分離。
他們曾經一起走了很遠,又缺失了在彼此人生中,漫長的一段記憶。
是命運,更是他們自己,最後在風雨飄搖中,遠去。
如果有天,你陌生了,我重新來,認識你,愛上你。
你和我,都不會在同樣的地方跌倒兩次,第一次是人生可以選擇和無法選擇的際遇。
第二次,是我願意……
(正文完結,不死心的等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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