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鬼域曆險記（三）

黑曜石鋪成的街道，兩側是清一色的古色建築，結構都差不多，黑色磚牆，雕甍飛簷，散發出一種沉沉的曆史厚重感和一種森森的壓迫感。從修曼家一路走來，林離恍惚覺得自己穿越時空隧道進入了古代。然而街道上的“行人”卻是奇形怪狀的，你幾乎找不到一個完整的“人”，他們似乎是剛剛從肉製品生產線上走下來的，甚至有些完全是拚湊起來的。抬眼望去，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走路的“人”比比皆是，路邊幾個小孩用眼珠子打彈球，不少穿著時尚的青年在頭頂上插滿了手指……

林離心驚膽顫地邊走邊看，心想：難怪上蒼要為這些醜陋的生物設置一個地獄，這跟人類把垃圾埋到地下一樣，地獄就是一個垃圾處理站。從更深的層麵看，人類作為造物主的產品，其本身就有一個保質期，過了這個保質期，他們本身也就成了垃圾。換句話說，人不但製造垃圾，他也將成為垃圾。

此時，林離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人怎樣才能避免淪為垃圾呢？他沒有注意到那些鬼族少女投射過來的熱情似火的目光。“聖皇啊，哪兒來的這般俊俏的哥兒，能嫁給他，我願意再死一萬次！”“他一定是位貴族，你看他多麽完美，他哪怕隻是望我一眼，我也知足了。”“唉，我們家那口子生前也是個帥哥兒，下了一趟油鍋就完全變樣了，跟他一比，唉，我真想再把自己吊死，免得受罪。”“聖皇啊，為什麽讓我見到他，我再也不想嫁給旁人了，這叫我怎麽辦啊？”

林離把自己從那個遙不可及的問題中擺脫出來的時候，身後已經聚攏了一大群“女人”，並且越來越多。“糟糕，暴露了！”他猛地一顫，正想逃脫。

女人們卻已經將他圍得水泄不通，她們把自己的心捧在手裏，爭先恐後地送到林離麵前，聲嘶力竭地喊著：“哥兒呀，接受我的芳心吧！哥兒呀，我將真心給了你！”林離聞到強烈的惡臭，恨不得長上翅膀飛了。他確實飛上天了，但女人們也會飛，她們抓住了他的腳踝。

“大家散開，都散開！”忽然來了一群穿製服的，“怎麽回事？哎喲，那不是殿下嗎。大膽潑婦，你敢咬殿下，快鬆手！不好啦，潑婦咬到殿下的**啦，快救駕！殿下，您的衣服破了，穿我的吧，殿下，您不要緊吧，殿下，殿下！”

士兵們馬上將女人們趕跑了，幾個膽大的還在附近徘徊。牆角處，一個女的呼吸急促地拿著一樣東西往鼻子上蹭。“快來，她搶到了帥哥兒的內褲！”聽到喊話的人頓時一擁而上。可憐的女鬼，被人扯的四分五裂，一顆頭顱還倔強地咬著內褲。

“立正，敬禮！”整齊劃一的軍姿，標準有力的敬禮。他們的目光卻沒有停在林離身上，他們實在不敢用眼睛猥褻殿下的光溜溜的屁股，而是向著遠方望去。

“小馬！幸虧你來了，你有功，我升你做組織部部長！”林離見到小馬分外親切，剛醒來就拍著大腿欣喜地說道。不料小馬突然緊張起來，咬著嘴唇望著身旁一人。那人相貌斯文，卻大腹便便，雙眼炯炯有神，跟一般人倒沒有什麽差別，應該是個高階鬼族。

那人彎腰說道：“殿下千歲，我是聖皇親自任命的現任組織部部長……”林離馬上打斷他：“鄭部長對吧，我剛想到你那兒去呢！委屈你一下，當個副部長吧，反正叫起來你還是正部長。這位馬兄弟幫了我不少忙，我得關照關照他！”“微臣當不當這個部長倒無所謂，可是，按例殿下還沒有人事任免權，這樣做恐怕對聖皇不敬吧？”鄭成人若有所悟地望了小馬一眼，麵不改色地說道。

林離一愣：金致連這點權力都沒有！他看了看小馬，又看了看鄭成人，拍拍後腦勺道：“這樣吧，你先給他加薪，升職的事兒我回去跟父王商量商量。”“殿下，不用了，您叫小人一聲兄弟已經很看得起小人了，小人實在不敢奢求別的。”小馬急忙說道。

林離擺擺手道：“你不用客氣，實在不行，你以後跟著我幹，我罩你！”他這句話的潛台詞是“我給你撐腰，你不用怕他”。小馬聽了這話似乎受到鼓舞，膽子也壯了些，喜道：“小人謝殿下隆恩！”對於他這樣的小人物而言，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不遇良機，錯過了可就再沒有了。

“殿下如此賞識小馬，這是他的福分！小馬，我為你高興啊，好好幹，我早說過你小子有前途！”鄭成人見“金致”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心知自己的位子十有是保不了了，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搞好關係再說。“這樣吧，大街上說話不方便，晚上我在寒舍設宴，邀請幾位同僚作陪，不知殿下能否賞光？”這是個難得的巴結機會，金致在整個鬼族中的地位是鬼所眾知的，他的話是有絕對影響力的——目前，整個鬼都隻有三個聲音，一個是聖皇薩多，另外兩個就是王子金致和護國師宗良。

眾人上了鄭成人的馬車，一路上林離和小馬有說有笑，鄭成人一臉尷尬地望著二人。沒多久便到了。

鄭成人的“寒舍”顯然比修曼的氣派得多，典型的大戶人家的宅院。判斷一個人是不是貪官，隻要看看他的肚子就知道。肚子比孕婦還要大的，百分之百是個貪官。用林離的話說：“這是規律，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殿下請坐，我把這件皮囊脫了先！”鄭成人說著就將身上的皮扯了下來，露出一副血肉模糊的身材，“來福，把這張皮拿去熨熨，再用朱砂描一描嘴唇！”

名叫來福的傭人領命去了，鄭成人望著一臉驚訝的林離笑道：“殿下這件皮貨是名牌吧，色澤很鮮亮呢，在哪裏買的？”

“啊哈，這個，這是進口貨，海外的！”林離看見鄭成人目光中的貪婪足以吞下十頭牛，隨口編謊道，“改日我送你一件！”（反正他不是代表自己說話，送個人情又不用自己買單，何樂而不為呢！）

這時，鄭成人的手下陸陸續續地到齊了，大家認識了一下。幸好林離在基地已經諳熟官場那一套語言法則，應對起來倒也輕鬆自如。林離已經將這些鬼怪記在心裏了，尤其是張樹洞和李紅掌。張樹洞肥頭大耳，說起話來聲如洪鍾，憨態可掬，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他的腹部有個大洞；李紅掌則很瘦長，像根竹竿，卻生就一雙赤紅的大手，說話尖聲尖氣。

當下入席就坐。鄭成人一抬手，所有人撲通跪了下去，剩林離一人端坐著。小馬低聲道：“殿下，開始禱告了！”林離聞話馬上跪了下去，心道：搞什麽鬼花樣？

“感謝聖皇賜予我美食！”鄭成人雙臂交叉至肩膀，目視上方，莊嚴地說道。“感謝聖皇賜予我美食！”餘人跟著說道。“原來是抄襲基督教那一套！”林離恍然大悟。接下來眾人跟著鄭成人背誦了一段長達六千四百字的禱文。（內容從簡）“上天佑我聖皇，聖皇庇我聖民！”鄭成人終於背完最後一句，一抬手，眾人起身回座。

“今天，我們有幸請來了……”鄭成人端起酒杯剛要演講，林離卻站起來打斷了：“諸位，客套的話我不多說了，我先幹為敬！”說罷也不管杯裏是什麽就一飲而盡，隻覺一股滾燙的火流順著喉管而下。

“殿下好酒量！”眾人喝彩道。鄭成人給部下們使了個眼色：“殿下豪氣不減聖皇，我也不廢話了，來，我們各敬殿下一杯！”

沒多會兒工夫，十杯烈酒下肚，林離已經有點飄飄然了。“殿下，您嚐嚐，這是粉蒸人肉。”“殿下，您吃這個，泡椒炒人心。”“殿下，這是賤內親自做的，叫做生吞活剝，原料是新鮮的嬰兒腦，削開顱頂，關鍵是手法要快，不能讓他死了，吃前澆上些許葡萄酒，您試一下，味道如何？殿下，您怎麽了？”“哐啷”桌子被掀翻了，杯盞酒肉撒了一地。

林離雖然已經醉了，但還是有意識的，聽著菜名就胃**了。強烈的悲憤之情是酒精壓製不住的，他無需再掩飾了，這些魔鬼必須死！眉心的墨漆開始脫落，火焰開始燃燒，畢方尖銳的叫聲和炙熱的焰芒宣布著死亡的訊息。

“鄭成人，受死吧！”林離赤紅的眼睛滿是仇恨的火光。鄭成人慌忙逃竄，“呲溜”一聲穿過牆壁，留聲道：“殺了他們！”同時，數十道黑影穿牆而入，將林離圍在當間。

小馬還在當場，大驚失色：“鄭成人，你想造反嗎？”轉念一想：不對，這些不是皇家近衛隊嗎，他們怎敢對殿下動手？難道……

“小馬，你我相識一場，我不殺你，你走吧！”林離冷聲說道，他此時已經明白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怪隻怪自己年輕沒有經驗，像鄭成人這樣的政府要員，一定和金致有不少接觸，他可以從很多方麵識穿自己。他一麵將自己引入甕中，一麵布置殺手，手段果然陰險。

“殿下，這是怎麽回事？”小馬仍想知道究竟。“蠢貨，再不走他們連你也要殺了，你以為鄭成人會當作沒事似的留下你嗎？”林離不答，隻是催促小馬快走，他覺得小馬的品性是善良的。

小馬低頭想了想：“我明白了，你不是殿下，你隻是和殿下長相相似，你的眉心原來就是紅色的。”他向前踏了幾步，走到林離身邊：“不管你是不是殿下，我隻是個小人物，能認識你這個朋友，沒什麽遺憾了！”

林離訝異地望了小馬一眼，他的喉管由於緊張激烈顫抖著。林離什麽也沒說，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小馬也不會獨自離開。“朋友？”林離想著，有時你花一輩子的時間也未必得到，有時你不必花很多時間就能得到，他和所有珍貴的事物一樣，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事實上，皇家近衛隊不可能再給他們時間說話了。他們早已不耐煩了，兵刃亮出來，殺氣如同一層黑幕漫延開來。林離冷聲道：“站著別動，遠了我就顧不到你了！”說罷擲出畢方，一道彎弓似的火光直衝前方五道黑影。同時，林離連祭兩條火龍，分向左右，自己向後方拍出一道迅湧的氣浪，所有動作幾乎沒有間隙，一氣嗬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