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千年一夢

林離見他沒來由地對自己行這麽大的禮,連忙也跟著趴在地上,心想:“這家接待客人的儀式倒是挺特別的!沒辦法人家做了,我也得跟著做呀。”

那人見林離如此,磕頭如搗蒜,林離也跟著磕,直磕得林離頭暈眼花,天旋地轉。那人才起身,苦著臉說道:“上尊不要再磕了,再磕我怕活不到明日啊!”

林離覺得莫名其妙,目光掃了一下河監侯,希望他給個提示。河監侯眉毛一揚,咧開大嘴說道:“這位便是我跟你說的不死之人!”

“嗬嗬,不敢,上尊才是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啊。”那人又朝林離鞠了一躬。“小人姓唐名晦,草字不明,請上尊屋裏坐!”

林離被他左一聲“上尊”右一聲“上尊”叫得渾身不自在,正要出言詢問,河監侯說道:“小唐,你不必跟這小子客氣,你越客氣他越見外。”河監侯心裏美著呢:“你就算活了一千四,還是比我矮了幾十輩,歲數大就是有優勢啊!”

“先生說的是,兩位請內室用茶!”唐晦將兩人帶進竹樓,室內陳設相當簡陋,家具器皿都是竹製的,想來這唐晦走的自然主義路線。

林離一進屋便覺得親切,想起了自家的“別墅”。河監侯卻皺起眉頭,他是吸食珠光寶氣的精魂,最受不了的就是寒酸氣,不由搖搖頭,不滿地叫道:“這下我的鬼壽要折個三五年嘍,小唐,你這方還是人住的嗎?”

唐明微微一笑:“先生莫動氣,一會兒就讓小女送上幾件寶物。”

河監侯這才喜笑顏開:“你小子,這麽多年,沒有白活!”

林離臉上不由露出鄙夷之色,心道:“我今天算是知道什麽叫財迷心竅,不可救藥了。”

三人擇地而坐,不一會兒,唐詩宋詞便端著茶水點心上來。唐詩將茶端到林離麵前,與林離四目相對,臉上頓時飛出兩朵紅雲,嬌羞地把頭一擰,轉而走到河監侯麵前,說道:“老前輩,這是家父吩咐預備的,請您笑納!”

河監侯還真是笑納了,隻見麵前擺著一盞七寶翡翠琉璃燈,一對墨玉蝦須鐲,一對烏金鑽石雙龍戲珠鐲,兩眼樂得像銀河開了花,嘴中大呼快哉,閉上眼睛,鼻子湊近,使勁那麽一吸,幾件寶貝就跟燈泡斷了電似的沒了光澤。

林離見了痛惜不已,心道:“這惡鬼簡直就是寶物的天敵,財富的克星,世上要再多那麽幾個,唉……”

河監侯臨了打了個飽嗝,厚顏無恥地說道:“老夫許久沒吃這麽飽了,再弄幾樣,我要打包!”

“早就預備了,您老放心!”唐晦笑道。

“這家夥還真舍得下本錢,到底是何居心?”林離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嘴上說道:“這次多虧唐先生援手,林離才撿回一條小命,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先生隻管開口。”

“嗬嗬,上尊說哪裏話,不明活了這麽多年,靠的就是無欲無求四個字,哪敢勞煩上尊大駕?”

“先生為何總是叫我上尊?林離愧不敢當。”這唐晦有一千四百歲,應該是生在唐朝開國之前,林離跟他說話不自覺地就帶上了古人的腔調。

“上尊有所不知,隻因你靈識未開。依我目前的推算判斷,你的前身乃是火靈,掌控世間一切火種,就連大神祝融都是你的後代。”

“你別嚇我,我要真有那麽大來頭,還會讓金致那小子欺負。”林離卻是不信。

“你眉心的那朵火蓮便是證明,這個圖案古書上有過記載。金致是你的天敵,你在他便在,相生相克,此乃亙古不變之定律。”唐晦搖頭晃腦地說道。

“那他死了,我不是也得死?”林離問道。

“按理說應該如此,小人學識有限,尚不能參透個中玄機。”

“既然這樣那就別參了,唐老先生有什麽長壽秘訣嗎?”林離這個疑問從一進門就有了,眯著眼,一臉求知欲地問道。

“小的剛才說過,無欲無求啊!”

“那都是騙人的,再無欲無求也不可能活你這麽大歲數。”林離一擺手,表示不信。

“當年南柯一夢,令我享盡榮華富貴,一覺醒來卻是空空一場,從此清心寡欲,不料一晃竟過了這麽多年。幸好我無甚追求,要不然這麽長時間真得把我累死。”

河監侯“嗬嗬”一笑,衝林離說道:“小唐有個很響亮的名字叫淳於棼,想必你是聽過的。”

“淳於棼?原來你就是南柯太守淳於棼,久仰大名,怎麽又叫唐晦了呢?”林離覺得不可思議。

“俗語雲人怕出名豬怕壯,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本是隋末唐初人,所以改姓唐,因為不想再拋頭露麵,所以取名晦字。”

“唐詩宋詞是你的女兒,她們也有一千多歲了吧?”林離儼然八卦周刊的狗仔。

“那到沒有,兩個小丫頭是十三年前所生,與上尊同歲。小的一直未婚娶,直到十二年前遇見孩子的母親宋楠。我已算知大劫將至,生下兩女可繼承衣缽,亦可為抗擊鬼王薩多貢獻綿薄之力。”

“唐老先生了不起,為計劃生育做了一千多年貢獻,現在又為打鬼事業娶妻生子,實在令人敬仰。”林離嬉笑道。

“上尊切莫取笑,當年夢中丟盔棄甲,兵敗山倒,實則生平最大糗事,唐晦不懂兵術,隻好教兩女一些道家的法門,希望將來可以輔佐上尊,完成抗鬼大業。”唐晦咽了口吐沫,接著說道:“上尊此番離奇降世,實乃天命所歸,必能救萬民於水火……保護地球的重擔就交給你了!”唐晦越說越激動,滿眼期盼地看著林離。

“行了,你打住,我現在連自己的愛人都救不了,還說什麽救萬民。我沒你說得那麽偉大,也不想做個偉人,你既然連我的前世都算出來了,能不能幫我算算將來。”

唐晦一臉驚訝,嘴唇動了動,似有話要說,卻又咽了口吐沫吞了下去。

河監侯這時說道:“小唐,你現在跟他說這些他未必明白,再過幾年他自然會懂。”

三人一陣海聊,林離有些困了。河監侯則精神抖擻,拉著唐晦的手研究寶物。原來這唐晦的妻子宋楠乃是一考古學家,專好獵寶搜奇,十二年前茅山遇險,被唐晦救了,便以身相許、珠聯璧合。

林離心中隻想著如何救康情,他們的談話也聽不進去。看見唐詩向自己招手,便跟二老打了聲招呼,徑自去了。

“林離,你心裏在擔心一個人對嗎?”兩人來到別院,唐詩溫情地注視著林離問道。

“咳咳,你怎麽知道?”

“你不必擔心,人我們已經救了,現在很安全!”

“真的,她在哪兒?快帶我去!”林離仿佛聽見天大的喜訊,興奮地一把握住唐詩的小手。

唐詩也不拒絕,任由他握著,螓首羞道:“我爹暫時不讓你見她們,說要等你靈識重開、返璞歸真才行,以免她們耽誤了你。”

“什麽?他剛才怎麽沒說?我看他是別有用心才對!”林離火冒三丈,心道:“你個老東西想破壞我和康姐姐的好事,好成全你兩個女兒,我呸!”想到這裏便對唐詩產生厭惡,甩開她的雙手,一臉冷漠。

“你……嗚嗚”唐詩委屈地跑回自己房裏。

二老聽見聲響,忙出來看個究竟。林離揪住唐晦,厲聲問道:“你把我康姐姐藏哪兒了?”

“上尊請息怒,她現在在你家老宅養病,小的懇請上尊以大局為重,鬼王不日出關,生靈將遭塗炭……”唐晦還沒說完,林離丟開他,摸黑往自家飛去。

“上尊等等!”唐晦與河監侯也緊跟了上去。

唐詩的閨房裏,宋詞正摟住姐姐,恨恨地說道:“姐姐,這種不識抬舉的家夥不要也罷,看他能囂張到什麽時候。”

林離一路加速,越過竹林,再翻過一座山頭,終於到了自家門口,隻見屋內漆黑一片,全無響動。“難道姐姐已經睡了?”林離思量著走進房子。

剛一進門,一股寒意湧上心頭,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在自己的腰間,“別動!”,隨即有人點亮了油燈。

林離定睛一看,隻見康情和方媛被綁成了麻花,嘴上塞了棉布,分別被人拿刀挾持著,而拿刀的竟然是何善跟阿嬌。

“萬克,有種和小爺明刀明搶地打一架,你他媽怎麽就知道暗箭傷人。”林離從來沒有見過比萬克還無恥的鬼,心裏簡直悲憤得想哭。

“咦?你怎麽知道是我?”萬克從背後露出臉來。

“我靠鼻子都能聞出你來,識相的快把我兩個姐姐放了,不然把你大卸八塊!”林離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話本該我說,識相的交出那張人皮,不然你那兩位姐姐的花容月貌就會變成貓容狗貌。”說完一使眼色,阿嬌何善便把刀鋒移到兩女臉上。

“阿嬌、何善,千萬不要,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一塊念書,感情深過太平洋……”林離大聲疾呼,阿嬌何善渾然不理。

“不許動,現在有兩把掃帚頂在你身上,識相的乖乖放下槍。”萬克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萬克下了一跳,一琢磨又放下心來:“哈哈,無知!你以為是鬼就怕掃帚嗎?無知!”

“你以為我這是普通的掃帚嗎?這是薑子牙老婆當年用過的掃帚!”

“啊,好漢饒命!”萬克嚇得槍都沒拿住,舉手就投降。

河監侯手一抄,接住萬克那把AK-47,仔細端詳起來。唐晦則拿著兩把掃帚製住萬克,作勢要拍下,萬克兩腿發軟,眼睛泛白,一不留神暈了過去。

唐晦這才收了掃帚,歉然道:“上尊受驚了!”

林離衝他揮揮手,讓他一邊呆著,對阿嬌何善說道:“阿嬌,我愛你!求求你把刀放下!”

那兩人卻不說話,阿嬌眼裏滿是妒火,何善則看著阿嬌。阿嬌心一橫,說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我得不到,她也休想!”手中的刀往康情脖子上割去。何善見狀,便也去割方媛的脖子。

“不要!”林離一個箭步衝上去,眉心先後射出兩道火焰,直奔兩把刀而去。

可是卻來不及了,林離眼睜睜地看著刀刃劃過喉嚨形成一條紅線,緊跟著血就噴了出來。康情和方媛在掙紮,阿嬌的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將兩女一推,拉著何善越窗而逃。

河監侯、唐晦都呆住了,他們沒想到阿嬌真的會下手。林離此時瘋了一樣摟住兩女,雙手分別按在血口,狂叫道:“你們他媽的還不過來,等死啊!誰有金創藥?誰有大還丹?誰有雪參玉蟾丸?”

河監侯急中生智,急忙說道:“快,用你那件天衣!”

林離恍然大悟,心中叫悔不迭,飛快地掏出天衣覆在兩女傷口,不一會,血就止住了,林離噓了一口氣,向河監侯投去感激的目光,卻狠狠地瞪了唐晦一眼。

唐晦老臉頓時變得慘白,跪倒在地:“小的該死,請上尊降罪。”

林離沒閑工夫理他,自顧解開康情方媛身上的繩子,除去兩人嘴中的棉布,將她們抱到床上。

萬克突然竄起來,抓起唐晦,飛身奪門而去。河監侯剛要追,卻被林離攔住:“走了拉倒,免得見了心煩。”

“可是此人救過你一命啊!”河監侯不解地看著林離。

“若不是他救過我一命,我早把他當千年人參給吃了!他活該遭此報應!”林離冷冷地說道。

“林離,你忘恩負義,遲早會被雷劈的。”唐詩宋詞竟然出現在門口,一臉鐵青。原來宋詞安慰了唐詩一陣,便要找林離討個說法,卻不料家中隻剩自己和姐姐兩人。唐詩料到林離來了此處,便和妹妹過來尋找。誰知剛到便聽見林離口吐惡言,心裏俱是又氣又恨。

“妹妹,算了吧,救爹爹要緊!”唐詩幽怨地看了林離一眼,看得林離心裏咯噔了一下。

宋詞憤憤地一跺腳,銀牙緊咬,恨聲說道:“你等著,姑奶奶不報此仇,誓不為人!”轉身牽著姐姐的手,拔地而起,追萬克去了。

林離望著二人遠去的影子,心中悵然若失,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心知這次又惹下一段孽債,阿嬌這樣的醜女傷害不得,美女就更加傷害不得。但轉念一想:“隨它去吧,我林離接著便是。”

康情方媛失血過多,昏迷不醒,林離悉心照看。夜更深,河監侯早已睡著。林離的眼皮也打起架來,強行打起精神,在自己大腿上又捏又掐,如此折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沉沉地睡去。

這一日過得太漫長,林離已經身心交瘁,卻又做了個夢。夢裏麵看見唐晦吊死在一顆大槐樹下,渾身爬滿了螞蟻,正自不忍,突然不知是唐詩還是宋詞衝了出來,一劍砍在自己腦門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