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鬼矢、重思

難道這兒是“無何有之鄉”(虛無之境)?不對,這裏有的隻是黑暗,絕對的黑暗。林離緊握著方媛的手,感到一陣溫暖,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是兩顆心好像被萬能膠緊緊地黏在一起。

兩個人手拉手一前一後摸索著朝一個方向走去,林離知道這樣走下去隻能是在轉圈子,所以每走九步便向左側轉,如此行進了不知道多久。

方媛已經覺得快要透不過氣來,無邊的黑暗像沉重的巨石壓在身上。“弟弟,我們還要走多久,我支持不下去了。”

林離心知再這樣走也是徒勞,但是不走就是等死。他不斷的和方媛說話,試圖趕走她心中的恐懼,一邊在尋思應對之策:“我到底該怎麽辦?黑暗是一個永恒的存在,隻有火能與之對抗,以我現在的力量催動的火焰根本不能對它產生破壞力,我到底該怎麽辦?”

“弟弟,我們會不會死在這兒?”方媛已經非常虛弱。

“不會的,不用怕,你現在感受到的痛苦都是心理上的,你要鼓起勇氣。就算這是一間鐵屋子,我也要將它砸爛。”

又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時間仿佛是靜止的。林離希望聽到公雞打鳴,叫醒太陽,然後自己伸個手指能摸到天的懶腰,打開窗戶,用牙膏在太陽的臉上畫一個微笑。

“這下子完蛋了,老爹沒了,修曼沒了,錢沒了,幸好還有個美女陪在身邊。不知康姐姐現在怎樣了,以後見不到我一定很傷心吧?媽呀,我怎麽這麽命苦,你生下我就不管了,留給我一張破人皮,教給我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害我成天見鬼。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家夥,硬說是我的死對頭,還把我弄到現在這個地步……”

林離也已經走不下去了,和方媛兩人躺在地上,想起自己的身世,無比感傷。“不知道我死了會不會變鬼,要是能變也就不怕死了,像修曼那樣也挺好,嘿嘿!隻是別讓我做鬼也困在這個地方就好,對了,我怎麽早沒想到!”

林離一拍自己後腦勺,伸手到懷裏掏出小金人。“河監侯,我現在取消在你身上的禁製,但願你有辦法帶我們離開這裏。”

河監侯伸展了一番腿腳,“求我呀,求我就告訴你怎麽出去”,整個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林離恨不得吃了他,把他變成大便,再拿去施肥。嘴上卻說道:

“河監侯爺爺,您老德高望重,是老年人的典範,後生晚輩的楷模,是財富的象征,金錢的代表,無數人都高舉您的旗幟,團結在您的周圍,想必您一定不會跟晚輩斤斤計較,還請您寬宏大量,指點迷津啊!”

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河監侯極為受用,大笑一聲道:“算你小子知趣!要走出這黑暗之境並不難,須知它的範圍總是有限,總不能越過地球到外太空去。它隻是一個人為的禁製,隻對實體起到作用,卻無法阻止精神體。你要穿越它,首先你的精神必須走出去,做到自由無礙。”

“聽起來像是道家的理論,不愧是跟莊子同時代的,可是我的精神要怎樣才能走出去呢?”林離問道。

“這片黑暗在你的眼裏看起來無邊無際,其實它很可能隻有米粒那麽大,但是你的精神力卻比米粒還要小幾萬倍。所以你要超越一切形體的限製,一切都是虛無的假象。當你完成這種超越的時候,隻要向前一步就能走出去。”

林離恍然大悟,其實這個道理他早就懂了。“有點像茅山道士的穿牆術啊!”他是瞧不起茅山小道士的,認為那些都是騙人的把戲。但是從道家的理論角度出發,似乎很有道理。

林離閉上眼睛(睜眼閉眼其實都一樣),盤膝而坐,“可是就算我能走出去,她怎麽辦呢?”看著昏睡的方媛問道。

“你走出去她自然也走出去了,因為你們兩個的實體在同一個空間裏,她又不會消失。”

林離這才放心,腦中漸漸澄寧,神識逐漸逍遙無礙。之前跟著修曼學禦風飛行術已經能突破形體的阻礙,這時要完全擺脫形體,達到逍遙遊的境界也不是很困難。

當他睜開眼睛時,赫然發現自己仍在巷子裏。久違的光線刺得瞳孔一陣疼痛。“看來我還沒能完全擺脫形體的束縛,仍然感覺到疼呢?”

“那倒未必,疼痛是與身俱來的,精神也會疼,疼意味著存在嘛。”河監侯莫測高深地說道。

“想不到老頭子懂的東西還真不少,這次多虧你啦!此前多有得罪,您老包涵。”林離謙遜地給河監侯鞠了一躬。

“小子,我看你人還不錯,咱倆交個朋友,以後你多給我吃些珠光寶氣就行了,算是報答我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吧。”河監侯一臉奸詐。

林離心道:“原來你打的是這個算盤啊!”嘴上說道:“一定一定!”轉而抱起仍在昏睡的方媛往康情家趕去。

“喂,等等我呀!”河監侯深怕林離跑了,緊跟上去。

大白天,一路上竟不見半個人影,也聽不見人聲,好像全城人集體消失了一樣。林離暗道不妙,飛身直奔康情家。

推開房門,薇薇兩眼紅腫地迎了上來,哽咽道:“林離,你可回來了,家裏出事了……”

林離抬眼一看,隻見房間的水泥牆壁上斑駁地長出許多灰白的葉片,形狀如箭。“鬼矢!”林離急忙運氣抵抗。

“這東西怎麽長到這裏來了?”河監侯捂著臉奇道。

林離將方媛交給薇薇,快步走到康情的房間,隻見康情背對著躺在床上,小白則驚惶地趴在一邊。(此時的小白化身成一隻雪白的波斯貓)

“姐姐,我回來了!”林離興奮地掰過康情的身子,“啊……”驚恐、憤怒、憐憫一起湧上心頭,“可惡的鬼矢!”林離抓狂似的將房間裏的鬼矢燒得片甲不留。

傷心地捧起康情長滿膿瘡的臉,愛憐地說道:“姐,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康情眼睛裏全無神采,一片迷茫,林離多希望她能再說一句“我信你”,可是她什麽也沒說。

“沒有用的,你們離開之後的第二天她和母親就都這樣了。我和小白不怕鬼矢,但是也救不了她們。”薇薇歎了口氣說道。

“可是她為何神智不清,跟丟了魂一樣?”林離快要瘋了,一把抓住薇薇。

“你弄疼我了,具體什麽原因我也不知道,那天她隻吃了幾口飯突然就這樣了。”薇薇的眼裏仍然含著淚水。

“什麽飯,給我看看!”林離衝進廚房,打開米袋一看,“可惡!可惡!你們怎麽能吃這種米。從哪兒來的?快說!”

“是伯母買回來的,說又大又便宜!”

“這是重思,酆都鬼城的稻穀,別看米粒像石榴子似的,又大又好看,人卻是不能吃的,吃了三魂七魄就會虛弱不堪,一個月便魂飛魄散。”河監侯插嘴道。

“老爺子,你去看看附近的居民是不是也是這種病狀,我懷疑是萬克那幫生魂幹的。”

“好,我這就去!”河監侯鬼影一閃。

“薇薇,你不要難過了,見到修曼和我爹了嗎?”

“我也想問你呢?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嗎?”得知修曼下落不明,薇薇緊張得花容失色更顯憔悴。

林離此刻心亂如麻,“爹和修曼肯定是那家夥抓去了,生死未知,現在康姐和伯母也遭到暗算,我哪裏得罪你們了,要這般折磨我的親人?”

“林離,你快想辦法救救康情和伯母吧,我現在回句曲山找我的姐妹,讓他們幫忙打探你父親和修曼的下落。小白就托付給你照顧,千萬別讓他受到傷害。”薇薇一個淒美的轉身,若流星急逝而去。

“你……”林離沒來得及說話,薇薇已經不見了。這時,河監侯大聲叫嚷著進來:“大新聞,大場麵!整個小區沒一個健全的,和這裏一個狀況。”

林離一聽火冒三丈:“這筆帳我要好好跟他們算清楚!”

【注】

《酉陽雜俎》記載:鬼矢,生陰濕地,淺黃白色。或時見之,主瘡。

酆都稻名重思,其米如石榴子,粒稍大,味如菱。杜瓊作《重思賦》曰:“霏霏春暮,翠矣重思。雲氣交被,嘉穀應時。”其實重思是極好的稻穀,文中作者因情節需要而杜撰,讀者不要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