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3
登上回程的飛機,安然落座之後,餘潔注意到身後的兩個男人正在用韓語聊天,少少的驚訝之餘、她留意了一下兩人的談資。聽他們的口音應該不是首爾人,因為有些詞她聽得不是太懂。可是他們的大致意思她是明白了,而且沒幾句便急火攻心了……他們滿以為自己的語言很具私密性、所以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正在肆無忌憚、極盡侮辱之所能地談論著商靜言的不便和對她的汙蔑之詞。
她慢慢地回頭、眯著本來就狹長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他們:“——?!”(說什麽呢?!)
兩個男人被她字正腔圓的喝問給嚇了一大跳,緊緊地靠在椅背上、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氣得臉色煞白、兩眼精光四射的樣子。
“姐?”商靜言聽得出餘潔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一觸即發的味道……他曾有幸領略過一次、就是在按摩中心把餘潔氣得暴跳如雷的那一次!急忙扯了扯她的衣服、又揉了揉她的腿,低聲道:“別和他們計較!”雖然聽不懂、也根本沒去留神聽後麵的人在說什麽,但是用腳趾頭想想他也知道是什麽觸怒餘潔的了。
餘潔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本想破口大罵,可是看看那兩個男人的窩囊樣、想想自己的國格和人格、又有商靜言聲音低但卻很堅決的勸解,她便生生地把這口而起給壓製了下來……更主要的是,她知道如果自己和這兩個缺乏教養的家夥計較的話就會吸引來半飛機的人的目光,那麽就會有更多的人注意到商靜言的失明。
於是,她隻好惡狠狠地瞪著那兩個慫人、直到他們兩個連連對她點頭鞠躬、喋喋不休地說著“——(對不起)”、這才有些僵硬地轉回身。
商靜言扯起嘴角對她笑了笑,抓著她的手合在雙掌之中搓了搓、再放到嘴邊親了親,終於把她給逗樂了……雖然他聽出其中多少有些勉強的味道,但是至少她已經不會再發脾氣了。“好乖的姐!”他嬉笑著摸摸她的頭,但是立刻被她狠狠拍開了手。
“造反了你?!”餘潔斜睨著他。
“嘿嘿。”他以德報怨地扮了個鬼臉給她。
餘潔盯著他憨笑的樣子、心裏一下子湧出大把大把的委屈,於是一頭栽在了他的肩膀上、扁了扁嘴、低聲道:“靜言,他們說我是個變態的女人!”說著,她一把抄住他的腰、使勁摟了一下,那意思就是“如果你敢說是的話,我就掐死你!”
商靜言被她的大力勒得咳了出來,忙不迭地拍著她的胳膊、嗆聲道:“你、你不是,絕對、不是!”呼,終於喘過氣來了。
“我就喜歡你一個……男人嘛!”餘潔依舊的委屈滿滿,不過話說出口後、她自己也覺得嘴裏滿不是滋味的。
“我知道,嘿嘿!”商靜言忽然有些臭屁起來,攬著她的背、將她圈在懷裏,心滿意足地親了她的頭頂一下。
接下來的時間,餘潔靠在商靜言的懷裏、閉著眼睛養神……昨天晚上又狂歡得晚了。唉,他怎麽會精力這麽旺盛的呢?不知道是太久沒怎麽樣了,還是他實在是年輕的說。
假寐了一會兒,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上一次去韓國的經曆——那麽的傷心、那麽的孤獨、那麽的傷痕累累……腦子裏又響起了迪克牛仔的歌聲:
遠離地麵,快接近三萬英尺的距離。思念像黏著身體的引力,還拉著淚不停地往下滴……
靠在商靜言微微起伏的胸前、聽著他一牆之隔的心跳聲,餘潔覺得自己的眼角慢慢地濕了。與心愛的男人幾乎緊貼在一起、手臂與手臂互相交疊著,可是為什麽她還是覺得不夠?為什麽這樣近的距離讓她反而傷心得想哭?為什麽明明幸福得像是浸泡在巧克力裏,可是卻老是覺得抓不住這種幸福、更是在時時刻刻地擔心著水一樣的幸福會悄無聲息的離開呢?
思索良久,她對自己發誓:餘潔,你一定要讓自己幸福、再也不唱著這首心碎的歌獨自漂洋過海!
回到家,雖然餘潔明知道兩人都有些累了,但是一放下行李之後、她還是立刻拉著商靜言跳上了車、直奔民政局。
她要把自己在飛機上的誓言變成現實……登機結婚就是朝著目標邁進的第一步。
她要讓自己的幸福在婚姻中永固,讓自己的婚姻在幸福中定格。
她不能等、不能白白地讓自己幸福的婚姻在無謂的猶疑和等待中被一點一點地消磨掉。
她要讓自己變成一個幸福的結了婚的女人,更要做一個結了婚的幸福女人!
半路上,數度掙紮無果的商靜言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抓住餘潔的手臂嚷道:“姐,讓我回家一趟!”
“不行!”餘潔甩都不甩他、繼續往已經依稀可見的目標進發。越來越巨大的緊迫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恍惚之間有種當年母親最後一次抱她在懷裏、隔天便撒手人寰的錯覺。那天,看著母親了無生氣的臉、拉著她漸漸冷卻的手,她不停地掉眼淚、不停地問自己昨天為什麽不多讓母親抱一會兒、為什麽非要急著從她的懷裏掙脫開……如果她早知道那是最後一次的話,她會一直窩在母親的懷抱裏,讓她在去世之前一直都是暖暖和和、不會覺得孤單的!
“靜言,求求你別讓我等,我等不了!”這一輩子,她不記得自己曾用“求求你”這幾個字過……即便是當年在校園裏遭受粗暴的淩辱、她都未曾說過這幾個字,可是現在她不在乎自己的示弱……她隻要達成自己的願望、為數不多的“要”願望!
她不能等、決不等!
“姐……”商靜言呆住了。雖然他並不知道餘潔此生從未對人說過“求求你”這幾個字,可是依舊被她急不可耐而又沉重的語氣給震懾住了。猶豫了一會兒,他輕輕撫了撫她緊繃著肌肉的手臂、低聲道:“我還沒給你戒指呢,姐!我就是想回家把媽給我的戒指找出來給你……”
餘潔也愣了一下。“對哦!”她顫巍巍地吸了口氣、又顫巍巍地緩緩吐出,這才扭頭飛快地瞧了他一眼、笑道:“這個可不能便宜了你,待會兒路過什麽珠寶店的時候你就給我買一個吧!”
商靜言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我沒帶那麽多錢,你先借我、回去還給你!”
“那是當然!”餘潔用理所當然的口氣回答了他,換來了他一個滿意的笑容,讓她再一次體會到滿足男人的自尊是一件如此簡單的事。
“姐,嗯……”商靜言抓了抓腦袋、不太好意思地道:“等妹妹回來再給你下聘禮好嗎?我的錢全都是她幫我存著的。”
“嗯!”餘潔輕笑了起來,終於覺得擰得緊緊的心鬆弛了一些,便再下一城道:“別的我也不多要,以前不是聽你說過老家還有一個房子嗎?索性一起當聘禮下給我吧?”
“呃?那個破房子你也要?”商靜言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嘿嘿笑了起來,“好多年沒住人了,都快塌了。”上次回家掃墓的時候,他們幾個也是住在鎮上的旅館裏的。
“嗯,我要、是你商靜言的東西我都要!”餘潔更加堅定地點頭。她會把舊房拆了、著人蓋一間新屋,然後如果可以的話、每年都陪著他去給賈阿姨上墳。她想謝謝她……為了很多事!
商靜言還是有點不明白,不過很爽快地點頭道:“好,都給你、商靜言的東西都給你!”
“靜言……”餘潔側眼連瞧了他幾眼、恨不得立刻停車,抱著他好好親個夠。
“嘿嘿、嘿嘿……”商靜言被她哀哀的語氣給逗樂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摸到了她**不已的鼻子,笑得更開了。
公元二〇一〇年、九月某日、下午四點零六分,餘潔和商靜言正式結為夫婦。有代表神聖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的證婚人為證、有一人一本的莊嚴的結婚證為證、有天地人為證……
“我愛你,商靜言!這一輩子我都沒有愛過任何一個男人、除了你!”這是餘潔的結婚誓言。
“我也愛你,姐……餘潔!很愛、很愛你!”這是商靜言臨時改口、結結巴巴的結婚誓言。
回程的路上,商靜言捏著自己的左手、不停地撫著無名指上細小的戒指,要不是餘潔在開車、他真想把她的手拉過來摸一摸,以確證另一枚樸素的戒指還在她手指上帶著。
餘潔瞥著他的小動作,嘴角噙起了淡淡的笑意。“別捏了,再捏就扁了,傻瓜!”
“嘿嘿。”商靜言美滋滋地對著她笑。
“我們叫倩倩他們請我們吃飯吧?”餘潔問他。
商靜言搖頭,“回家吃吧!”
看他笑得另有所指的樣子,餘潔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直把商靜言笑得又是一個大紅臉才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提醒他:“靜言,我比你大四歲呢!”
商靜言撇了撇嘴角、難為情地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嘖!”餘潔忽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來,扯了扯他的衣服、等他轉回頭來,問:“靜言,你說再過十五年你才四十三歲、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可我已經四十七歲了,肯定都更年期了,要是……”她上下掃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你還是這麽需求強烈的話……該怎麽辦呢?”
商靜言的臉變成了一個水煮蛋了。
餘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我得好好打算打算。別一不小心把你這個小白臉給弄丟了!”
“姐!”商靜言的眉毛擰成了一團,舉起手急急地摸索著她的臉頰,不樂意地低嚷:“你老是說我傻,我看你才傻得厲害呢!我是個瞎子,除了你這個傻姐姐會看上我、誰會看上我呀?”
“我看賈庭芳就挺看得上你的!”餘潔故意撅了撅嘴,立刻招來他在她嘴唇上的用力一捏。
“沒有!”商靜言有些急了,縮回手、很嚴肅地道:“她那次就是借著來上海的機會從老家逃出來的。她是個心性很高的女孩子,才不會看上我呢!”
“哎呀?!”餘潔的眉毛挑了起來,扭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如果她看得上你的話、你就會跟她好了咯?”
“呃?!”商靜言傻了、緊跟著就怒了,直著脖子嚷了起來:“我哪有?我沒有!”
看他著急的樣子,餘潔反而覺得很開心、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自顧自開車了。
“餘潔同誌!”商靜言得不到她的答複,聲音更大了,“我們才結婚、才領了結婚證,你、你就……就這麽不信任你老公……呃,我?!”
餘潔終於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來。“信任、信任!”她安撫地拍了拍商靜言攥成拳頭的手道:“我就是……”她想了想、又噗哧樂了,“耍個女人常用的手段嘛!誰叫你把我變得這麽女人了呢?”
商靜言又傻了。
回到家稍事修整,餘潔便趁著商靜言洗澡的功夫給自己的醫生朋友推薦給她的那個眼科醫生打了電話,約定了大後天帶商靜言去做眼科檢查,然後再做具體安排。
掛了這個電話,她遲疑了一下、又撥了方致新的手機,等他一接起來就急急地嚷:“我跟商靜言結婚了!”說完之後,她皺著臉、扯著嘴角、等他發表什麽驚世駭俗的高論。
方致新那邊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他最慣用的冷冰冰的聲音道:“嗯!來要紅包的?”
餘潔輕輕拍了拍自己“撲通、撲通”亂跳的心、搖頭道:“不是,就是想告訴你一聲。”
方致新冷冷地一笑,又靜默了片刻、很鄭重地道:“餘潔,恭喜你,祝你幸福!”
餘潔大張著嘴、半天發不出聲音來。這、這是她認識的那個方致新嗎?
“哼哼!”方致新的語氣又恢複了她熟悉的味道,涼颼颼地問:“這不是你最想想聽到的嗎?”
“我……”餘潔有些鬱悶地撓了撓頭……他真的是她肚子裏的蛔蟲,總是知道她的心思!於是她不太情願地承認道:“對啊,就是我想聽到的!”
“好了,現在聽到了,還有什麽事嗎?”方致新笑笑地問。
“沒有了……過兩天請你吃飯。”餘潔怏怏地答了一句,心裏有些沒著沒落的。方致新的態度太反常……太無動於衷了!是誰上兩個禮拜還打算跟她結婚的?
方致新大概是感覺到餘潔的困惑了,耐著性子拉開了家常:“他家裏人怎麽說?不是還有個妹妹在台灣嗎?”他也沒費神問她家裏的意見,深知就算她家有意見也奈何不了她分毫的。
“他前兩天在電話裏跟她說了,”餘潔無所謂地聳聳肩道:“很吃驚、也明顯很反對的樣子。”
“嗯,”方致新低低地應了一聲,遲疑了一下、低聲道:“餘潔,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不是你能理解的,你最好……好好處理。嗯?”
餘潔平靜了下來,很鄭重地點頭、應了一聲。“我就是有點氣他妹妹把自己當娘的做派,其他的倒一點沒什麽、就算她想不通我和靜言結婚……其實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嗎?可以理解?”方致新的聲音裏有著滿滿的不以為然。
餘潔翻了翻白眼,很用力地“嗯”了一聲,想想、又補充道:“我也不會和她計較多久的,她也是為她哥哥好,再說身體又那麽差。”
方致新笑笑,沒說什麽。
想起什麽,餘潔忙問:“誒,你還在馮醫生那兒治療嗎?情況怎麽樣了?”
“還在治療,情況不錯。”
“是嗎?那、那你現在看得見了嗎?”餘潔有些激動地嚷了起來。
“小姐,”方致新皺著眉、不耐煩地道:“你是不是武打書看多了?”這句話是他從他新進門的弟媳婦那裏批發來的……是她有次數落方致遠的。“我的眼睛終究是會瞎的,現在隻是暫緩進程而……”
“靜言說隻要堅持治療的話,你的視力是會有改善的!”餘潔打斷了他。
方致新怔了怔,笑了出來,“餘潔啊餘潔,真沒想到你也有一口一個某某人說的日子。”
餘潔不以為杵地撇撇嘴、問:“你現在有改善了嗎?”
“嗯!”方致新頗為滿意地應了一聲,“可以看見人影……近的話可能更好些。”
“太好了!”餘潔開心地低叫了一聲。
方致新在電話那頭笑而不語,過了半晌、忽然道:“我有些後悔了,餘潔。”
“嗯?後悔什麽?”餘潔摸不著頭腦地問。
“後悔……沒什麽。”方致新倉促地結束了自己的話,改口道:“我還有事,過兩天再碰頭吧,紅包總是要給的!”
其實問完之後餘潔也已經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了,臉上不禁有些微溫……她餘潔什麽時候在男人當中這麽搶手了?龔磊、商靜言、方致新……今年大概是她命犯桃花的年份?
掛了電話、回頭一看,商靜言早已經洗好了,站在靠近陽台的位置、臉上還有來不及抹去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麽了?”餘潔拉開陽台門、進了屋。
“嗯……沒什麽?”商靜言搖搖頭,朝身後指了指道:“我好了,你洗吧!”
餘潔走到他麵前、凝視著他遊移不定的眼珠,再問了一遍:“怎麽了,靜言?”
商靜言的眉微微蹙了一下,側著臉、避開了她的注視。“沒什麽!”說完,他轉身要走、卻被餘潔一把拉住了。
“吃醋了?”餘潔也蹙著眉,更加仔細地看他。
“呃?沒、沒有!”商靜言使勁搖頭,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低聲嘟囔道:“你們是朋友……我吃什麽醋?”
餘潔在四周用力嗅了兩下、又湊近到商靜言的頸窩處嗅了兩下,搖搖頭、詫異道:“那是哪來的酸味呢?”
“姐……!”商靜言扭身掙開了她的手,以手探路、摸到了床邊、背對著她坐下了。“我真的沒吃醋,就是、就是覺得……”
“嗯?”餘潔繞到了他麵前,蹲下、按著他的膝蓋問:“就是覺得什麽?”
商靜言抬了抬手、想去摸餘潔的臉,可半路又改道按住了她的手、摸著她修長的手指和指間那枚小小的婚戒。“就是覺得……你們兩個真的是soulmate。”
餘潔的視線落在他不停在自己的指背上劃來劃去的手指,怔了怔、噗哧一聲笑出來了,“那你還說自己沒吃醋?”
商靜言的眉頭皺緊了,終於伸手按住了她的臉、仔仔細細地解讀著她的表情,鬱悶地歎了一聲、問:“女人都很高興看到男人為自己吃醋嗎?”
“啊呀?”餘潔微愣、嚷道:“你很懂女人嗎?”
商靜言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網上、電視裏、廣播裏、書裏都有說的嘛!”
“哈哈!”餘潔笑著拍了拍他熱滾滾的臉頰道:“嗯,好吧!反正這幾天我已經女人味十足了,就再女人一次吧!”說完,她收斂了笑意、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女人是挺喜歡看男人為自己吃醋的,不過我隻是在乎你為我吃醋的樣子!”
商靜言一愣、又來摸索她的表情,好久才扯了扯嘴角道:“那……我下次不吃了。”
“為什麽?”餘潔不滿地嚷了起來。
“我不喜歡吃醋!”商靜言撇了撇嘴角,又加了一句:“而且……嘿嘿、嘿嘿,”他忽然笑得有點誌得意滿的樣子了,“方致新說我們是heartmate!”
“啊?”餘潔意外不已,“Heartmate?”
“嗯!”商靜言得意地揚起了嘴角。
餘潔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也笑了,“好,heartm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