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

車子抵達了餘家的地下車庫之後,方致新背著醉貓一樣的餘潔往電梯走,這時候他再一次痛恨起失明給他帶來的不便和挫敗感;而更讓他眉頭深鎖的是:這次又是因為女人!

從體力上來講,要背著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本來就是一件很討厭和麻煩的事,何況他背著的這個女人還手長、腳長,又穿著窄窄的、滑溜溜的小禮服……不僅很難固定住她的腿、而且還老是往下滑!他惱火地很想撕開她的裙子下擺……可是這兒隻有他一個人是瞎的。而更讓他惱火的是她一點都不像其他喝醉的人那樣安安靜靜地睡過去,而是從被塞進車裏開始就一直胡言亂語,還時不時地打他一下、踢他一腳的……幸虧他很有先見之明地把她的高跟鞋給扔了,否則還不知道會出什麽意外呢!而下車之後她更是不安分,趴在他背上不停地咬他的肩膀、還嘰哩咕嚕地用帶了很多F字眼的詞兒罵他。

他發現了,女人真的是很不理智的動物、一談起戀愛來就完全成了單細胞動物,餘潔是、他弟弟的那個瘋瘋癲癲的未婚妻也是……當然,他弟弟的智商也不怎麽樣!

方致新估計餘潔大概是在人前裝男人、裝冷靜太久了,所以一旦撕開偽裝、發作起來的時候,就比正常女人來得更猛烈和讓人難以招架。

最近這段日子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次被她這樣抓出去、要麽當義務消防員、要麽當義務救生員了。他有時真的很想吼她幾下、告訴她他是瞎的,不是什麽有特異功能的超人!

走了沒幾步,開車來接送方致新的老管家陳叔叔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拉住他的手臂停下來道:“我來背這位小姐吧!”

“不用!”方致新想都不想地搖了搖頭,又把餘潔往上掂了掂,朝前方揚了揚下巴道:“沒多少路。”唉,從這兒到電梯真的沒多少路,可是怎麽讓他覺得好像長得沒有盡頭一樣呢?

陳叔叔沒辦法了,隻好繼續扶著方致新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引導著他往正確的方向走。他不明白的是這個醉醺醺地趴在少爺背上的怪女人是誰、為什麽會醉成這樣、為什麽能讓他從小看到大的、總是冷冰冰的少爺這麽心甘情願外加……心痛地伺候她。上一次這個女人生病了,方致新也是二話不說地趕過來照顧她,而這一次……唉,真是個怪女人,而且肯定不是什麽好女人……否則怎麽能在那樣烏煙瘴氣、亂哄哄的地方醉倒呢?

好不容易進了餘潔的家門,方致新和陳叔叔兩個人合力把爛泥一樣的餘潔扔到床上,總算舒了口氣。

方致新揉著被餘潔抓疼的胸口、有些無奈地道:“我今天住在這兒,陳叔叔。你不用等我、回去吧!”

“可是……”陳叔叔回頭看了看背後這個空間雖然寬闊,可是卻滿是會讓方致新絆倒、撞到的各種機關的屋子,不放心地道:“這裏、這裏東西很多……”

方致新扯了扯嘴角,擺擺手道:“放心,這裏我很熟。”

陳叔叔知道他的脾氣,無奈地悶歎了一聲道:“那我明天要不要來接你?”

“明天我再打電話給你吧!”方致新搖頭,想到什麽又問:“何小笛這兩天怎麽樣?家裏……還太平嗎?”何小笛就是他弟弟的那個瘋瘋癲癲的未婚妻,春節的時候跟他弟弟大鬧了一場、弄得現在兩人分居兩地的局麵……他弟弟被逼出家門、飛到國外去了!還連帶的害得他也不得不暫時搬出去、遠離是非之地……白天他和何小笛要一起上班就已經夠倒黴的了,他可不想晚上回到家之後還要麵對這個時不時會朝他舞拳弄腿的女人。

“她……”陳叔叔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家裏的那位新女主人、皺皺眉道:“胃口是好多了,可是好像還是睡不好、半夜裏麵經常會起來在家裏晃來晃去的……蠻嚇人的。”

方致新也皺皺眉,“嗯”了一聲。

“致新,你知不知道……致遠什麽時候回來啊?”這兩兄弟都是陳叔叔和他老伴吳阿姨從小帶大的,看到哪個受罪他們都不好受,何況……唉,到現在他想起十年前的那場導致這兄弟倆一個失明、一個下肢殘疾的車禍還是心有餘悸。

“不知道。”方致新搖搖頭,拍拍陳叔叔的背道:“放心,時候到了他總會回來的!有何小笛在,他跑不了的!”

“嗯!”陳叔叔訕笑著應了一聲,又扭頭看了看不省人事地倒在床上的醉女人,嘀咕了一聲:“有什麽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嗯!”方致新點點頭。

陳叔叔再次無奈地歎了一聲……很大聲,這才扭頭走了。

方致新關上房門、落了鎖,還沒轉頭就聽見餘潔在床上跳起來、衝進浴室,緊隨其後的是“咣”的一聲摔門聲,然後便是她在裏麵嘔吐的動靜。他忍不住厭惡地皺眉,為什麽這麽多人喝醉了就會吐呢?既然知道自己會吐、又何必喝醉呢?去年聖誕夜他就有被人吐了一身的不愉快經曆,這次好險又碰到一回!

吐完之後,餘潔覺得自己的腦袋清醒了些,肚子裏的山呼海嘯也平複了不少。她懨懨地、慢吞吞地退下了緊繃繃的、已經皺得不成樣子的小禮服,暼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鏡子裏麵有一個東倒西歪、滿臉殘妝的醉女人。她忍不住氣惱地撩起一捧水潑在了鏡子上,然後俯身就著水龍頭使勁地洗臉。

“餘潔?”方致新不放心地靠在浴室門外、敲了敲門問:“好些了嗎?”

“嗯!”餘潔應了一聲,心裏有點歉疚。剛才一路上的經過她其實還有點印象,記得自己對他又是打又是鬧的……唉,碰到自己這樣時不時會大腦脫線的女人他算是倒大黴了!

方致新側耳聽著裏麵嘩嘩的水聲,過了一會兒又聽到淋浴房裏花灑噴水的聲音、知道她是去洗澡了。生怕她會有意外、他不敢走開,便一直靠在門框上聽著。

聽了一會兒,他發現她並沒有洗澡、隻是開著水龍頭而已,而且還傳出一陣奇怪的悶響聲,他有些急了、招呼都不打地推門進去了,“你在幹什麽?”他邊問、邊小心翼翼地伸手在身前探了探、防止不小心被她絆倒……她果然像個鴕鳥一樣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

“方致新,你說……我為什麽會喜歡商靜言呢?”餘潔澀澀地開口了。

方致新歎了一聲,摸了摸她的姿勢、從她手裏抽走了緊緊握著的手機,然後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往淋浴房的方向推,“先去洗澡,出來之後再說。”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上的散發出來的怪味、反正聞起來有點讓他受不了。

餘潔朦朦朧朧地暼了一眼被方致新放在洗臉台上的手機,鼻子一酸、眼淚又開始往外滑了。“他關機了!”她鬱憤地低嚷著,指著方致新的胸口道:“方致新,你說,我餘潔這一輩子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什麽時候為一個男人這麽狼狽過?!他倒好、關了機睡他的太平覺去了!”說著說著她就來氣了,一把推開方致新、撲倒洗臉台前抓起手機用力拍打著,發出“啪啪”的響聲、和著她含糊不清的一連串“憑什麽、憑什麽”在水汽氤氳的浴室裏顯得有點沉悶。

方致新上前抱住了酒勁兒又上來、亢奮不已的餘潔,拖著她後退了兩步、低吼道:“知道你還這樣想不通?”

“我、我就是、想不通!嗚……”餘潔扒著他的肩頭再次哭了出來。

唉!方致新真有仰天長歎的衝動。任由她苦了一會兒,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好了,快去洗澡、髒死了!”

餘潔忽然發覺他的手心直接按到了自己後背的皮膚上,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把衣服給脫了、隻穿著內衣,嚇得一下子站直了。“呃,你、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方致新低低地笑了出來,搖搖頭、轉身要走。

“致新!”餘潔又叫住他。

“嗯?”方致新沒有回頭,隻是停在門口、怕她又會因為衣衫不整而尷尬。

“靜言……不是你的影子!”餘潔低低地卻很肯定地說了聲。

“嗯!”方致新點點頭,出去之後、輕輕帶上了浴室的門。他早就知道了、上次她因為發燒而滿嘴胡話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其實他才是那個同樣瞎了眼的鄉下小子、商靜言的影子!

第二天上午,餘潔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方致新已經走了。昨天的酒意已經全消了,隻留下一個沉甸甸的腦袋、一副幹巴巴的皮囊和一段不甚清晰的記憶。

雖然具體是什麽時候在阿瑪尼醉倒的她已記不清了,不過龔磊被方致新惡聲惡氣喝退的那段情節她還記得,想想就讓她覺得既好笑、又歉疚,決定等過兩天和胡蓓倩打電話的時候再托她轉達她對龔磊的歉意……胡蓓倩現在應該已經和張愷兩人踏上了去澳洲的蜜月之旅了。

然後她又想起了昨天洗澡前對方致新說的那段話,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更加愧疚,好像……傷了方致新的心?想想,她又搖頭,應該不會!其一,方致新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其二,她和他已經這麽多年朋友了,要是他真的對她也有點意思的話、他們早就該結婚了;其三,昨天她都光得像條魚一樣的在他懷裏了、他也一點都沒對她有什麽逾矩的舉動……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君子或者她對他實在是沒什麽吸引力這些個可能性,不過她決定忽略這部分。

雖然這樣想,可是她還是覺得很內疚,於是揉著還是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抓起手機撥了方致新的號碼,可是他卻關機了,大概是在補眠吧!

忽然,餘潔的腦袋裏掠過一縷熟悉感,好像、似乎、曾經,昨天晚上她也有過差不多的經曆。她愣了愣,連忙翻了翻已撥電話的記錄,然後就嚇了一跳。果然,她昨天半夜兩點多的時候撥過商靜言的手機,可是……幸虧沒通!隨後她又開始慶幸,幸虧商靜言看不見、不知道回電話給她。再過一會兒,她又開始懊惱、為什麽他要看不見、不知道回電話給她呢?要知道,正常情況……在她清醒的情況下,她是決不會再主動打電話給他了呀!

呼……!餘潔再次揉揉腦袋,把本來就已經亂得跟稻草一樣的頭發撥得更亂了。算了吧,餘潔,你們兩個真的是不合適!

其實這個道理她在那次和商靜言的最後一次通話的時候已經想過、並且想通了。他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人,沒有任何交集、也沒什麽共同語言。她的生活、工作、家庭,都是商靜言不了解、也沒什麽可能會知道的;反之亦然。而且上次商靜言說的那些話、那些關於不能照顧她的話,她也完全能夠理解、甚至也明白是什麽促使他最終還是把這些足以把他的自尊心撕得粉碎的話給說出口……她叫了方致新、而非他陪她去醫院的這個事實徹底傷透了他的心!

這些道理她是想通了,可是還有讓她想不通的事:為什麽她理解得這麽通透了,可事隔多日之後、到今天她還是會這麽傷心和難過呢?

更讓她想不通的是:既然沒有共同語言,那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喜歡商靜言、而且還是這麽的喜歡呢?

這兩個想不通的問題困擾了餘潔好多日子、而且持續想不通中,不過好在這次她沒有像上一次和商靜言吵架之後那樣脾氣暴躁、易怒,而是靜靜的、翻來覆去地思考著這兩個問題。

天氣一天熱過一天,轉眼六月將盡。

月中的時候,餘潔聽方致新說他弟弟、方致遠已經從國外回來了,他媽媽、也就是方致新的嬸嬸兼後媽也跟著一起回來了……唉,方家的家族圖譜很複雜、到現在她都懶得去費力想清楚。方致新說方致遠這次在國外的療養使他的身體狀況大大地改善了,而且和他未婚妻的感情也並未因為這好幾個月的分離受到負麵影響、反而還上了一個台階、到了真正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餘潔有些羨慕方致新嘴裏的這個瘋瘋癲癲、神經兮兮的女孩子,從他為數不多的描述裏,她覺得那個叫做何小笛的女孩子是個很敢愛敢恨、做事果敢決斷的女孩子。要知道,方致新的弟弟可是個從腰椎開始就截癱了的病人!換做是她,在第一時間她就不會考慮和這樣重度殘疾的人交往……她能接受的程度頂多也就是商靜言或者方致新這樣的了。

她聽得出雖然在提起這個女孩子的時候,方致新總是用些不好聽的詞來形容她……衝動、任性、好奇心比貓還重之類的,可是他的語氣、他講話時的表情都說明他其實很欣賞這個女孩、也很為他弟弟高興……盡管他高興的時候也是冷冷淡淡、不怎麽動聲色的樣子!

六月二十九號那天下午,餘潔正在公司裏忙得不可開交。

他們公司最近在考慮一個很大的投資舉措,打算在周邊的菲律賓、越南或者印尼裏麵挑一個適合的國家投資建一個高科技的有機食品生產基地,把栽培、生產等環節都放在那邊完成,爾後再返銷回中國。

上一次她和丁國祥在他辦公室裏爭執到拍桌子的事就是關於委派誰出任該項目的負責人這個問題。那天她是脾氣壞了點,不過誰叫丁國祥又要獨斷專行呢?隔了幾天之後,他們兩人各讓了一步、最終達成了共識……她和他各派一個心腹出去,以達到相互協助、相互製約的目的。

前期策劃和風險評估這些事情由餘潔負責,於是她找了本來就是幹投資策劃的方致新來幫忙解決。

剛剛掛了和方致新的通話,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她沒想到會打來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讓她看了就有點生氣的人——洪建邦。

當初他泄露按摩中心易手的事讓她少少地氣了幾分鍾、很快就過去了。真正讓她感到生氣的是他明知事情暴露了、也不在第一時間打個電話通知她一聲!所以,接起電話的時候、她的口氣實在是不怎麽樣。

“姐姐!”洪建邦的口氣一如既往的謙和,“現在講話方便嗎?”

“嗯,說!”餘潔放下手裏的文件,起身踱到了窗前、俯瞰著腳下被灰蒙蒙的雨霧籠罩著的黃浦江。現在已經入黃梅了,每天的天空幾乎都是陰沉沉的,好像有很多很多負能量在凝聚、在醞釀,就等著時機到了、然後傾斜而下一樣。一天之中難得有撥雲見日的時候。

洪建邦當然聽出她的冷淡、也知道是為什麽,於是先是很誠懇、很鄭重地向她道了歉。

餘潔等他全都道歉完了,這才意思意思地說了一句:“算了,反正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洪建邦不好意思地幹笑了兩聲,這才把今天致電的主要意圖說了出來:“姐姐,我是代靜言來向你請假的。”

“請假?什麽意思?”餘潔很是意外……商靜言能去哪兒?

“是這樣的,”洪建邦笑笑道:“過兩天我們一家都要回他和妹妹的老家一次、給過世的爸爸媽媽掃墓。回來之後,我和妹妹、還有寶寶就要收拾一下東西去台灣住一段日子了。”

哦,對啊!餘潔這才想起這件事來,愣了一會兒、問:“是嗎?佩言的身體狀況怎麽樣了?最近好嗎?可以又是回老家、又是長途飛行去台灣的嗎?”

“可以!”洪建邦語氣輕快地答道:“她的情況很穩定、恢複得也很好,現在隻要一個月去醫院檢查一次就好了。醫生那邊也谘詢過了,隻要各方麵多注意一下、旅行是沒問題的。台灣那邊的醫院我也都托朋友給我聯係好了,她一到那邊就會先做一個很全麵的身體檢查。姐姐放心!”

餘潔鬆了口氣,隨後才轉到她最想問的事情上:“請假的事……靜言自己為什麽不打電話過來,還要麻煩你代勞?”

洪建邦早料到餘潔會有這樣一問,答道:“靜言的手機壞了好多天了,大概是……”他故意頓了頓、用不確定的語氣道:“上一次淋雨的時候淋壞了吧!”

淋雨的時候?餘潔又愣住了,是不是就是她生病、他在樓下等的那一天?應該是!否則洪建邦不會用這種頗有所指的口氣說話的。

“再說靜言他說……上次好像說了得罪姐姐的話,這次他不好意思直接打電話給你、所以才要我代勞。嘿嘿!”洪建邦笑了笑。

餘潔揉了揉鼻子,沒吱聲。

洪建邦接著道:“我和妹妹都想給他再買一個新的,可是……你也知道靜言的脾氣、不喜歡收人的禮物的……”

嗯,我知道!餘潔有些鬱鬱地腹語了一句。

“他說反正也沒什麽電話要打,平常也隻是家裏和按摩中心的、總找得到他的,所以怎麽也不肯要。還非要妹妹給他去修那個舊的,”洪建邦也有些鬱悶起來,“不過,他的那個手機的款式已經太舊了、早就淘汰了,現在哪裏還有配件可以修?所以……直到現在他都沒手機。”

餘潔的心又開始鈍鈍的痛了。她明白商靜言這個傻瓜的心思……應該是因為這個手機曾經屬於她、又屬於過他的母親,所以他才堅持要修好、要保留著的吧?傻瓜啊!這麽想著,她忽然有些待不住了,心跳又開始用那種好久沒有過的、熟悉的“撲通、撲通”的節奏砰動了起來。

“姐姐,靜言他……”洪建邦沉吟著、沒有說下去,好像是在等餘潔的批準。

“你說!“餘潔想都來不及想、嘴裏已經冒出了這兩個字。說完就想到自己表現得太急躁、露骨了。

“那次靜言打電話問我要過你家地地址之後,我聽說他沒有見到你?”洪建邦對此一直都很好奇。

餘潔皺眉、低低地“嗯”了一聲。

洪建邦很識相地沒有再繞圈子,直接道:“靜言那天整晚都沒有回來,第二天上午是兩個警察把他送回來的,開門的時候,妹妹嚇壞了,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說到這兒,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呃……妹妹她前麵是急壞了,所以才打電話給你、口氣……很不好……唉,姐姐,你千萬別生小女孩的氣啊!”

餘潔笑笑,這個人不愧是久經沙場的生意人,一句“小女孩”便把他老婆自作主張說的那些不中聽的話給一筆勾銷了。“當然,她是我妹妹,我怎麽會生她的氣呢?”她偏不說商佩言說得也有理,隻是告訴他、她是衝著姐妹情分才不生氣的。

洪建邦了然地笑笑、接著道:“靜言回到家之後就又是發燒、又是上吐下瀉的,生了一場大病,不過現在已經康複了,姐姐不用擔心!”

餘潔還沒來得及擔心就已經傷心了、而且傷心得要命!他不僅僅是因為淋雨、大半夜地去機場放飛心事而生病的吧?而是因為……說不定都是因為打過那個電話給她之後,被傷透了心、還把自尊心完完全全地弄丟了,才病倒的吧?

洪建邦還在那邊繼續:“我問過靜言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他沒有說、也沒對妹妹說起,兄妹兩個隔天還吵了一架……認識他們這麽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見他們兩個吵得這麽厲害。倒不是說他們很凶,而是好幾天他們兩個都不說話,嘿嘿,像小孩子賭氣一樣。”

“本來……就是兩個孩子!”餘潔揉著額頭、輕輕靠在了茶色的玻璃窗上。心很痛、頭也很痛。她忽然認識到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要不是她在身體不適的時候,任性地打電話給商靜言、然後卻又不理他,他就不會急匆匆地趕過來、也就不會淋到雨,更不會帶著一身的雨水、一顆傷透了的心和一個又破又舊的壞手機離開;再然後,也就不會需要去機場、對著他看不見的天空和飛機訴苦,就不會生病、不會和相依為命的妹妹吵架、冷戰……

“姐姐……”許久沒聽到餘潔的回音,洪建邦有些不確定起來,訕訕地道:“我大概是太打擾了吧?那我……”

“沒有!”餘潔連忙阻止他、低聲問:“那……你們回台灣之後呢?誰照顧靜言?”

“何姐還是會每天都來,靜言的起居、吃穿應該都沒問題。姐姐放心!”洪建邦道:“另外,我大概在那邊頂多住一個月就會回來上海的,畢竟生意都在這邊。妹妹會和我的父母住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她每年都需要住至少六個月以上才能出境。”

“嗯!”餘潔聽他安排得頭頭是道的、暗暗歎了口氣。

洪建邦在那邊暗暗吸了一口氣,試探地道:“呃……還有一些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餘潔扯了扯嘴角,點頭道:“直說無妨。”

“跟靜言做了這麽多年兄弟下來,我多少對他的脾氣了解一點。”洪建邦斟字酌句地低聲說著:“靜言很少發脾氣……我不記得見他有發脾氣過。可是上一次為了庭芳的事……姐姐你認識庭芳的哦?”

餘潔幾乎已經把這個名字給忘記了,也沒想到洪建邦會突然提起她來,所以怔了一下才道:“對,我記得。她的什麽事?”

洪建邦先是用無奈的一歎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然後才道:“妹妹怕她去台灣之後沒人好好照顧靜言,所以就……”

“這我知道,佩言跟我說過。”餘潔打斷了他。

洪建邦“哦”了一聲,訕笑著道:“她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又是從小在農村裏長大的,看事情的眼光總是比較……嗬嗬!”

餘潔明白他的意思,也頗為讚同他的觀點……她相信洪建邦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很清楚她的實力和其背後的積澱,當然希望能通過某種方式和她建立牢固和穩定的聯係。她甚至覺得叫是商靜言不是他弟弟,如果是的話,他肯定會不管商靜言同不同意、立刻用一個大禮品盒把他打包、外麵再綁上個大蝴蝶結給她送來的!所以她沉吟著、沒出聲,看他接下去要說什麽。

“妹妹這次做得有點太自做主張了……本來兄妹兩個就為了叫庭芳來喝百日酒的事有些不開心了,後來為了她工作的事,兩個人又吵過幾句……我也是因為沒辦法才告訴他們按摩中心已經賣給你的事情的。”洪建邦說到這兒順便再解釋了一下自己沒有保密成功的原因。

“嗯!”餘潔無動於衷地應了一聲。就像她剛才說過的,事情已經過去、她已無所謂了。

“本來就有這些不開心的事,再加上後來靜言……咳咳,徹夜不歸!”洪建邦咳了兩聲、直接跳過了會讓彼此都尷尬的話,接著道:“所以兄妹兩個才會吵得這麽厲害!”

餘潔的眉再次輕蹙了起來,忍不住也咳了兩聲。

“姐姐,”洪建邦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真正切入了打電話給餘潔的正題,慢慢地道:“可能是因為眼睛看不見了的關係,所以靜言他……很少會去為自己主動爭取些什麽,除非是必要、一般他都不會開口要什麽東西。妹妹很關心他、也很為他著想,可是她畢竟隻是個小女孩,而且保護意識太強,所以往往看事情會有偏頗。我嘛,雖然是男人、也比他們兩個都大很多,不過有些家務事、兄妹間的事我真的是不太好插嘴,所以也就由著他們兩個去處理和解決……”

“我明白!”餘潔對他的作為予以了肯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也不容易。”她很清楚緊密的血緣關係是多麽強大和不可撼動、會有多麽的排外和斥它,是哪怕夜夜共枕的夫妻都無法逾越的一道血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