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7章
“好了,米蘭。”不知什麽時候,宋懷濤站到了米蘭身後。他是來接米蘭一同去食堂的,在目睹蔣睿涵哭著跑開後,他走到了他麵前,用沉靜的聲音勸道:“這畢竟是米楊和蔣睿涵之間的事,你不該涉入太深。”
“你錯了!在這個世界上米楊隻有我這個姐姐!我不能看著他在一個摔成過重傷的洞裏再摔一次!”米蘭沉痛地說,“對他們的事我也曾經想不理——好吧,我承認,我甚至像個沒有思考能力的白癡一樣幻想過,她會和我那個傻弟弟有什麽好的結果……可是最後我隻看到他被傷得一塌糊塗!他要不起她的!他要不起愛情!”她近乎失控地嚷起來。“我和米楊,都是被神遺忘的小孩!我們沒有幸福的資本,沒有,沒有!”
她的情緒失控,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引得走過的學生紛紛側目而視。
懷濤的眸子裏流動著深邃的暗流,他拚命壓製住胸腔裏起伏的呼吸和內在的情感,才使那眸光稍作收斂。他用沉靜、真摯的聲音說:“誰說的?你有。”
她抬起眼睛看他,帶著些許不自信,也含著些許朦朧的期待。
懷濤畢竟年輕,又是生長在傳統的家庭,盡管有太多話想向她表達,倒也沒勇氣說得太露骨,隻好掩飾著道:“任何人都有幸福的權利。米蘭,你相信嗎?我有預感,你會得到幸福的。”
他的聲音真好聽,像具有催眠般的魔力。——嗯,她喜歡這種“被催眠”的感覺,輕易就能把她從滯重的現實泥沼帶入輕鬆甜美的夢中。就算是夢,她也要享受這一刻的釋然。她的臉上現出一種孩子氣的天真,而平日的她似乎早就把這種天真給拋卻了。她突然仰頭問他:“你的預感一向準嗎?”
他微笑道:“很準。你要相信我。”
“那麽,你說米楊能幸福嗎?前幾天他跟我說,活著好苦……他以前從來不說這樣的話。可我知道,他一直都很苦很苦……”
他知道她需要他的寬慰。“米楊會幸福的,你們都會幸福的。你們之前已經受了太多苦,所以,我堅信老天是會補償你們的!”
那麽,韓崢呢?她腦子裏飛快閃出一個念頭:韓崢會不會幸福?——她咬住唇,終究沒有問。
他們一起去食堂打了飯,然後就像往常那樣提著飯盒去米楊的宿舍。韓崢不在。
米楊看上去很平靜,甚至還跟懷濤商量起怎麽給他父親祝壽。下個月便是宋教授五十大壽,身為弟子的米楊必然是要去拜壽的。何況宋教授和韓崢的父親交情不淺,韓家父子到時也會去赴壽宴。
吃完飯,米楊從抽屜裏取出兩塊賀蘭石印石說:“我準備刻對對章給老師和師母。不過不是什麽上好的石材。逛店的時候倒是看到一個很不錯的賀蘭石硯台,可是太貴了,我買不起。隻好盡我的能力盡到心意。你說他們會喜歡嗎?”
懷濤道:“他們肯定喜歡。米楊,真慚愧,我這個做兒子的都沒你那麽用心準備禮物。”繼而他又猶豫著問,“你要自己刻章?那可是太費時費心了。”
“沒事,”米楊的手指撫摩過微涼的印石,“我的時間很多。”
米蘭想,讓米楊有點事忙總比空閑著胡思亂想好。她坐在米楊的床鋪邊沿,因此正對著韓崢的床。米白色暗條紋的床單,枕頭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韓崢一貫的風格。她不知為什麽驀然想起他發病時的模樣,不覺便歎了口氣:那麽愛幹淨到輕微潔癖程度的一個人,卻有那樣的病。她隨口問起米楊:“你和韓崢還處得好嗎?中間隔了一個假期沒待在一個房間了,會不會又彼此不習慣?”
“不會的,放心。”米楊緩緩說,“我們幾個從小就認識,在別人看來他是有些難相處,可我們都知道那是為什麽……我知道怎麽跟他相處,他也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米蘭正要說什麽,門鎖微動,韓崢從外麵進來。他很難得地和眾人打了聲招呼:“都在啊。”
他的話雖然簡短,三人已覺意外,都是愣神了幾秒才想起回應他的招呼。
他坐到自己的床上,正對著米蘭的臉。她在他的直視之下感到緊張,看似仍舊平視前方,卻暗自把視線換了個焦點。
韓崢說:“正好趕著你們都在,我有個提議。”
即便能想到他接下去可能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米蘭和米楊仍舊保持一臉平靜,他們早就習慣了韓崢的喜怒無常、動不動在言語裏夾槍帶棒。倒是懷濤,聽到他這麽說,下意識地便繃緊了神經,像是隨時準備護衛米蘭,怕她遭到攻擊似的。
“米楊的午飯,以後我來買吧。你們……”他掃了一眼米蘭和宋懷濤,頓了頓說,“你們單獨行動,不是更好嗎?”隨後,他把目光鎖定在懷濤的臉上,“你想‘三人行’到什麽時候?”
懷濤被他的問題弄了個大紅臉。誰也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
米蘭固然也明白他意有所指,隻不過她的心裏被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所掌控,連羞怯都暫且顧不上了。
“宋懷濤,坦白說,我不喜歡你。”韓崢說,“我尤其不喜歡你借著各種借口有事沒事往我家跑、往我宿舍跑!你的目的太明確了,不就是她麽?”他用下巴指向呆呆坐著的米蘭,說,“既然已經那麽明顯,為什麽不幹脆捅破這層紙呢?放心,她沒有你想象得那麽難以到手!你能給予她的東西她開心都來不及,你何不幹脆成全她?”
“你夠了!”懷濤受得了他拿自己開涮,卻受不了他對米蘭說出半點帶有“侮辱性”的語言。其實韓崢的本意不是像他表現得那樣尖刻。他會說出那番話,也是掙紮了很久很久,醞釀了很久很久。在今天之前,他在心中預演了很多遍。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說:難道,是要“放”了她嗎?難道,他希望她離開韓家?希望促成她愛情美滿,生活無憂?——不,他不能接受這個答案。他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對“仇人”的女兒還懷有善意。所以當話說出口就變成了他明明存著為她好的心,讓人聽著倒像是有意羞辱米蘭一頓。宋懷濤怒視著他,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差沒衝到他麵前,“好吧,老實說,我也很煩你了!如果不是看你身體不好,我早就……”
米蘭敏銳地捕捉到韓崢的臉色立即灰敗了下去,她的心一下子軟掉了。這一瞬比她在初聽到韓崢刻薄的話語時更感沉重。她連最初的一絲絲惱怒都放下了。
韓崢站起來,比懷濤高了大約三公分。可是他人很瘦,個子一高看著就更顯得單薄。在他黑漆漆的眸子裏閃爍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微芒。對懷濤的怒目他采取無視的態度,略側過臉對著米蘭說:“你不用去管我說的其他話,隻要記住,米楊以後的午飯我來送。我是他的室友,沒人比我更方便照顧他。你不是曾經拜托我照顧他嗎?總之,你和宋懷濤去共進午餐、共進晚餐,隨便去哪裏約會都好,不要來我這裏,不要讓我看到!”他背轉身,隻留給她一個肩膀微微起伏的背影。
“知道了。”她眉頭糾結,語氣卻出奇的平靜。然後她轉過臉,對懷濤柔婉而不無哀涼地笑道:“懷濤,我被人看人透呢,真糟,想偽裝矜持也不成了。我隻想問你,若沒有米楊在場,你還願意和我一起吃飯嗎?”
他不是不察她話裏對自己的一絲暗諷,隻是被突然飄至麵前幸福感衝昏了頭腦——她是在主動邀約自己嗎?她是在向他表示準備全然地接受自己嗎?她果然是懂得他對她的用心的,那麽說,眼下她願意給他機會,是嗎?
這一刻的懷濤幾乎要感謝韓崢,如果不是他的話,自己還不知道要“原地踏步”多久呢。他激動地對米蘭說:“你知道的,你那麽聰明,你一定知道的。”
米蘭輕輕點頭:“嗯,沒錯,我應該不算笨人吧。懷濤,以我的智商和情商判斷,我認為我們現在應該離開這裏。你說呢?”
宋懷濤也不是傻子。在屋子的主人明確表示“討厭”自己後,他沒理由再繼續賴下去。他雖然好脾氣,畢竟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好好先生”。他出身良好,自己又討人喜歡,一路成長,從沒人給他當麵下不來台過。麵對韓崢的敵意,他盡力保持克製,但絕不意味著甘心繼續莫名受氣。在向米楊告辭後,他和米蘭一起離開了這間寢室。
他們走後,韓崢轉過身,麵朝米楊問道:“他們在一起,是否也是你希望的結果?”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冷得像冰,讓人猜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米楊看著他蜷起的手指,思索了片刻後,說:“我隻希望我姐能快樂。”
“快樂?”他呢喃重複了幾遍這兩個字,好像這是個很陌生的詞,隨後眼神空茫地望向合閉得緊緊的房門,歎道,“好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