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誰在守候

春天時分難得晴日,俗話言:雷打驚蟄前,四十九天雨綿綿。

謝居安神清氣爽地從山頂上回來,來到阿倩的墳前,見到強哥如石化般地坐墳頭,一夜未眠,顯得蒼老多了,歎口氣走到強哥身前,總覺得最近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深感世事多艱難,總悲多喜少,準備伸手替強哥把脈。卻被強哥甩掉,強哥木然地說:“小安兄弟,想我區區賤命,苟活於世,陷於牢獄,不橫死在街頭,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若不是阿倩以身相擋,早已如這一堆黃土,不知葬身何處?想我往日以情義待人,卻落得如此田地安,你不必替我擔心,我不會自尋短見的,會好好地活下去,在此不過表以寸心。”

謝居安聞此言,又長籲一口氣,轉身徐行,待出竹林,便見到阿倩的父母、長兄弟弟正往這邊來,她的長兄正挑著一擔竹藍,估計是早餐。謝居安打招呼,“老人家,你們怎麽來了?這是早餐吧,你不必這麽麻煩,送往這裏。”轉頭看了強哥的方向,“為了表示對死者的尊重,不能在這兒用餐吧。”阿倩的小弟把謝居安的話轉給他的父母後,他的父親點頭喚阿倩的長兄回去。謝居安折身而回,跟在阿倩家人返回她的墳前,看著她的父母鼇鼇老矣,顫顫地走在前頭,邊走邊思量著。

老人家在墳前鞠三個躬後,被鐵手寒勸坐在篷裏,喚過小兒子,用阿南話說了許多。阿倩的弟弟傳述說:“非常感激大家能拜祭,但她已去,希望這位先生能節哀。”

“我姐從小是個非常要強的人,雖是女兒身,卻非常仗義,在村子叔伯都非常喜歡她。因為前三年春天時,父親從前麵鎖橋上摔到溝裏,手腳摔斷了,家裏沒錢,全村人湊了錢,才到醫院中救治。姐姐為了家裏的債和不讓我輟學,在父親還在住院時,毅然決定出去打工,大概過五個月左右,往家裏寄錢了,不僅還清了所借的債,還有剩餘錢,我們拿來開荒種茶樹,村裏都說我們山溝裏飛出金鳳凰了。”

“本來,姐姐說好了今年要回家過年的,可我們一直惦記著。大約半個月前,家裏接到縣裏公安局通知,說姐姐她出事了,全家人一陣驚慌,我和哥哥當即前往,被通知要去外省CY市。當我們輾轉到了那兒,在當地火葬場認到姐姐的骨灰壇,我們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怎麽好好的,就去了。”

“當姐姐的骨灰壇帶回家時,全家人都不相信這是事實,最後爸爸決定把姐姐葬在這片茶山的旁邊,說讓她守望著這片生前熟悉的茶山,在我們勞作之餘,可以經常來看看。”阿倩的弟弟淚流滿麵訴說著。

謝居安隻聽了一半,喚了小三、鎖腿,走出竹林,“人已離去,徒留傷悲,已於事無補。這樣吧,強哥此次離開後,將會很長一段時間內,沒辦法再來了。你們倆個去叫那個向導,問問當地的風俗,買些拜祭的東西來吧。還有,以後這家子有什麽困難的話,小三你來負責吧,反正強哥要服刑的地方,省第二監獄也在這個地區,離木縣十公裏的路程。”兩人應聲而去,謝居安卻無心吃早餐了,就緩緩地沿著這片茶樹林而行,越行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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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村,早上偶露晴天。尚凝香正吃著早餐,卻走神了。

謝家村供銷社在謝小英回來後第三天正式開業。開業時,商業局王局長、公安局區付局長都親臨現場,還在大門口顯明的位置,張貼聯合通告,表彰了供銷社在這次嚴打中,立功表現雲雲,這次謝家村供銷社的損失由國家賠償,堵住了村裏長舌婦們的議論之口。區所長因在這次有保護重要人質、堅守原則的重大立功表現,被省廳表彰嘉獎,提升為縣城公安局付局長,主持工作;接替他的是,縣城刑警吳曉勇,在剿滅山青幫有立功表現,提為付所長主持工作;原來餘付所長等人留用察看一年,調離山鎮;區付局長上任伊始,借著嚴打東風,先在公安局內部進行大整頓,把過去一些審訊等程序進行修訂,上報公安廳。

譚廳長受到中央表彰,本來提幹到公安部,但本人要求呆在FU省,現被任為省委常委、付書記;林秘書被任命為省會市公安局局長。還有一批官員或免或升,真是官途浮沉總有憑,人間善惡終得報。

“香姐,怎麽最近老走神,會不會思春了,我去叫阿媽給你找個好人家。”謝小敏在旁邊調侃說。尚凝香嬌臉一紅,“你這小妮子,你要是思春,我倒可以幫你。”說完後,埋頭喝起粥來。

尚凝香自在總院裏被林香認做女兒,便感受這家裏濃濃人倫親情,填補了前幾年失母的缺憾,收斂起喪父的傷痛,很快地便融入這個家庭中。而家裏早把她當作自己人,林香更把她當作兒媳婦的人選。謝家村,和尚興村沒什麽兩樣,尚凝香很適應這兒生活,早把身子恢複當初模樣,每天與謝小敏形影不離,儼然已成為閨房知己。

“小敏,你說小安怎麽出去這麽久,也回來看看。”尚凝香試探問著。“哦,他啊,大男子主義,在外麵做什麽總不告訴家裏,阿媽起先很擔心,久而久之,大家習慣了,反正他總不會在做壞事了。”謝小敏回答說。有沒有聽說小安他,有朋友,像女朋友之類啊?”尚凝香遲疑地問。“香姐,你說什麽啊,他還在念書,估計連想都沒想過,再加上家裏原先窮,誰還會看上他這個窮小子?”謝小敏感歎世道地說。

尚凝香打抱不平地說:“窮怕什麽,富也是靠人的雙手創造出來的,更何況我們的小安那麽有本事,到時你們可挑花了眼。哎!”謝小敏覺得尚凝香怎麽樣好好地感歎起來,怪異地打量著她,“哦?香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想小安?”尚凝香被戳穿心事,有些嬌羞地低著頭,蠅蚊般小聲說:“想就想,我想弟弟不行麽?何況我比她大三歲,不可能的。”

林香笑嗬嗬地出現在門口,說:“大三歲有什麽,小安他奶奶還比他爺爺大五歲呢,女大三,抱金磚啊。”慈祥地看著尚凝香。尚凝香有些興奮地跑來,抱住林香,不住撒嬌。林香撫摸著她的頭發,說:“小香,隻要小安他不反對,阿媽我會堅持你的。”謝小敏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哇,香姐,哇。這輩份大小可亂著了,不行!你以後可要叫我二姐。”尚凝香跑過來撓癢著謝小敏,倆人扭作一團,屋裏充滿銀鈴般的笑聲。林香覺得恍如隔世,家裏已經有快三年了,沒有過今天這麽歡快的笑聲。

“阿媽,今天這時剛好放晴,我想帶著我們家的寶貝媳婦兒,去海邊看看。”謝小敏她們鬧了一會兒,嘴裏依然不饒地說,倒是把尚凝香灌得像吃蜜糖似的。林香微笑打量著尚凝香,點頭答應了。

雨後晴天下的大海,特別地藍,海風習習,風中已帶有一絲暖意。尚凝香倆人結伴,脫下鞋襪,赤腳漫步在沙灘,十分愜意。“香姐,小安每次回來,總在這裏練功的。說來也奇怪,去益陽讀書後,也不知從哪兒學來一身的武功。阿媽病的時候,還是他治好的。”謝小敏說著,從童年醜事到現在神秘說了個遍,尚凝香美滋滋地聽著。

“小敏,小安後來的這些事,你從哪兒知道的?”尚凝香覺得按謝居安性格,不會告訴家裏人的。“小安有個死黨,叫王希雲,我每次從他口中套起來的,他經常向我訴苦,說被小安逼得差點沒小命了,大冷天叫泡到水裏,不淹死也凍死了,咯咯。”謝小敏想到王希雲的慘狀,不禁地笑起來。尚凝香說瞧過謝居安出手,把當時在賓館中見到的說了一遍,倒把謝小敏駭得一驚一詫的,沒想到還認識部長這些大人物。

“香姐,我想跟著小安學醫術,我也在等他回來,到時候還要不要麻煩我這個二姐的,為你們安排安排啊?”謝小敏說完就往前奔跑,尚凝香心裏也在呼喚著謝居安,口裏卻大喊:“小妮子,看我不收拾收拾你!”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