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

吉佳這個過於自信的直腸子難免過界到自負的境地，在工作上指指點點、品頭論足是口無遮攔，得罪的人也是不少。張宏略坐在頻道總監的位子上，耳濡目染大大小小關於吉佳的告狀和不滿，這會兒，他都搜索著翻了出來，他想到了崔俊成、葉子、方寧這幾個重量級人物都與吉佳在工作上有過爭執。殺雞當然不需要牛刀，張宏略決定向這幾位不示弱的強者探聽虛實，而後，借刀殺人。

張宏略首先找到了才子帥哥崔俊成談話。

“那天例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耽誤大家發工資是我的失職，但真沒必要發給台長匿名短信，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找我反映嘛。”崔俊成聽這話怎麽有些不對，他正要開口說話，被張宏略的手勢阻止了。“我也跟一些製片人談過了，希望了解一下你們的意見，吉佳跟我說他絕不會發這條短信，”張宏略說到這倒抽了一口氣，接著鄭重其事地說：“我不是想追究是誰發了這條短信，這條短信對我的工作也是一種促進，再說台長也沒有責怪我，我也不存在要責怪發短信人的意思，”張宏略說到這，身子略往前傾湊近崔俊成，聲音低沉有些神秘地說著：“吉佳說你很有可能就是發匿名短信的人。”張宏略說完，寂靜地盯著崔俊成的臉。“我今天找你談話，也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在工作上有什麽不足的地方，可以跟我提出來。”

崔俊成還沒聽完張宏略一串話，心裏就有些惱火起來，他沒心思去琢磨張宏略聽取意見的提議，他一本正經又不失瀟灑地等著張宏略說完，立即反唇道：

“吉佳憑什麽說是我寫的短信？”崔俊成說話的聲音遠比心情要沉穩些。

“那是他的推測，一麵之詞，由他去說，不可信。”張宏略一麵說一麵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哎呀，吉佳這個人，這種事情也可以信口開河嗎，怎麽回事，僅僅是為自己洗脫？”崔俊成心中的怒氣平息下來，他以一種不解的口氣探尋地問張宏略。

“他這種人一向來自以為是，你又不是沒有領教過，上次審你那個片子，吹毛求疵，我看就是嫉妒呀。”張宏略記起崔俊成當時被激怒的神情，簡直是怒發衝冠要跟吉佳幹起來，他找到矛盾的重點提醒道：“我是很讚同你的觀點的，小孩子就是要經曆一些磨難鍛煉。”張宏略說完以一副支持的神態看著崔俊成。

崔俊成要把那件事給忘了還真不可能，雖然事情過去一年多了，但對崔俊成的刺激還是挺大的。人都有短處，也都怕揭短，那叫什麽來著——被蠍子蟄屁股了。可吉佳做人直——直到為求自己的立場而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全國一年一度的優秀節目評獎又開始了，總台需要挑選出好節目送去參評，名額有限，各頻道首先進行了一輪篩選。崔俊成選送了一部關於小學生《暑期生存體驗》的紀錄片。

影片上記錄了三組9、10歲孩子的打工賺錢經曆。

第一組：倆孩子早上五點起床賣報紙，從進貨到銷售獨立完成，他們最後靠自己的勞動各賺到了三元錢。

第二組：三個孩子擦皮鞋，從投資買到鞋油，再到主動找顧客擦鞋，經曆了半天的艱難過程，他們賺到了六元錢。

第三組：三個孩子賣貼畫，從老街批發市場進貨，到繁華的天橋上擺地攤叫賣，一天的勞動賺到了十二元錢。

看完了紀錄片，在座的七八個人都被片中孩子們的童真逗樂了，在一陣歡笑和讚揚過後，吉佳發言了。

“我個人的教育理念有所不同，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可不會讓這麽小的孩子去受這樣的磨難。當我看到那個賣報紙的孩子哭泣著要放棄任務的時候，我的心都痛了。當聽到他媽媽馬上趕到時，我感覺這孩子找到了救星。可沒想到，這個媽媽也是個沒有人性的人，居然還責備自己的孩子不夠努力。恕我直言，這部片子，因為本人的教育理念不一樣，不敢苟同。”

吉佳這突如其來的言論，一下把崔俊成胸口都堵住了——太出乎意料！崔俊成啞口無言，不知如何以對，在座的各位倒是被吉佳幽默的說話方式給逗樂了，大家笑聲一片，這越發激惱了崔俊成，他緩過氣來，大腦快速地翻騰著——終於爆發了。

“你說誰沒人性？”崔俊成陰沉著臉，嚴厲的聲音震撼在一片私語裏。

審片室裏鴉雀無聲，吉佳這會兒才意識到了什麽，為圖痛快——嘴上的、心裏的，卻忘了傷到了崔俊成。吉佳此時也感到了尷尬。

“我解釋一下，我個人的教育理念不一樣。”吉佳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種生存體驗很殘酷嗎？你一個做電視的，看不出來這是‘秀’的成分嗎？”崔俊成聲音提高了八度，突又哽咽，他由於激動加憤怒有些接不上茬，他停頓了一會兒，審片室內也沒人敢做聲，他放平了聲線接著說：“說大道理——電視是教育，說小道理——電視是娛樂，九、十歲的孩子經曆一些挑戰有什麽不可以嗎，何況，充其量也隻能算是體驗，關鍵是他們有所收獲。”

“孩子的體驗和挑戰有多種，我的觀點是挑戰什麽？起點很重要，我是不會讓我的孩子去賣報紙、擦皮鞋的。”吉佳聽著崔俊成的話也坐不住了，反唇相譏，可畢竟心裏覺得有些虛，聲音低於崔俊成。

崔俊成聽了這話，臉都憋紅了。誰會希望自己的孩子賣報紙、擦皮鞋？是的！可他崔俊成又說不出賣報紙、擦皮鞋對孩子的成長教育就一定有利。他明知道吉佳的話裏蹊蹺，卻無言以對，所以，他認定吉佳故意在刁難。

“一部電視片能夠做到啟迪人和娛樂人，他就是成功，至於眾口難調，個別人的怪癖就很難說清楚了。”崔俊成迅速地調整了自己，以淡定的口氣噴出了火藥味。

審片室裏所有的人都聞出了戰前味道，張宏略作為頻道總監不得不發話了，他一直開心地坐山觀虎鬥，這會兒，他笑嗬嗬地說道：

“崔俊成這部紀錄片的可視性還是很強的，拍攝、製作也很精細；吉佳的說法也有他的道理，也可以代表一些人的意見，”張宏略樂滋滋地看著大家都沒什麽異議，心裏越發有些得意，他向來就喜歡這種場麵，這樣，自己的地位才更能很好地體現，他不緊不慢地接著說：“這部片子還是可以代表我們頻道去參評的。”

張宏略比較中性的發言算是平息了這場小風波，不過，這場風波銘記在了崔俊成的心裏，也銘記在了吉佳的心裏。從此，崔俊成對吉佳起了防範之心；吉佳對崔俊成起了戒備之心。

後來，崔俊成的這部《暑期生存體驗》的紀錄片獲得了省級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