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海南，海南 (3)
公司裏，彬彬正意氣風發地向客戶和總經理講解著自己的設計構想。
忽然，秘書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向總經理報告：
“總經理，不好了，工程處那邊說，因為設計圖和地基不合，地基嚴重滲水，已經建好的房子可能全部拆掉重建！”
總經理怒目看著彬彬，似乎想讓他有個交代。
“怎麽會這樣？”彬彬沮喪地垂下頭去，自言自語道。
他突然想起自己一意孤行，否定了何明之前的設計圖改用自己的設計圖，而事實上他對這個工程並不了解。
彬彬不覺地歎了口氣，明白自己什麽都完了。
晚上，已快九點。阿芳坐在家裏，焦急地等待著彬彬回來。
桌上，剛熱好的菜又涼了。
平時，彬彬早該下班了，難道他還在加班？可是為什麽不先來個電話呢？
—難道他出了事？阿芳不敢再想下去。她低著頭，呆呆地望著鍾，心裏又著急又擔心。
忽然，阿芳想了想，站起來，走到電話旁。可是彬彬竟然關機！她不由得微微地歎了口氣，著急地在屋裏來回徘徊。
窗外，月涼如水。街上，隻有兩三個行人，顯得很冷清。彬彬獨自一個人拎著一大袋啤酒，邊走邊喝。“潘彬彬啊，你這個人太自負了，我原本以為你是個可造之才，沒有想到你那麽自以為是，那麽魯莽！這個工程就是因為你而損失了兩百萬啦！我告訴你啊，出了那麽大的事故，你不要再想在博鼇這個地方，再當什麽建築設計師了！”
總經理的話不時地在彬彬耳邊回響。
彬彬狠命地把一個空啤酒罐扔了出去，仰天苦笑。
正當他雄心勃勃地想幹一番事業的時候，卻突如其來出了這個天大的差錯！
建築設計師的夢想破滅，對於他來說，是太沉重的打擊——
彬彬受不了，突然發瘋似的跌跌撞撞往前一陣狂奔。
時鍾已走到十點鍾。阿芳等得太久，不知不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彬彬一臉頹廢地開門進來，阿芳馬上驚醒。她忙跑過去，看著彬彬衣衫不整的樣子，阿芳暗暗地吃了一驚，忙關切地問道：“你到哪兒去了？這麽晚回來怎麽也不打個電話給我？”
彬彬眼睛紅紅的，襯衫紐扣也掉了幾顆，一副喪氣的樣子。
“沒事兒，上電梯的時候撞了一下。”
阿芳知道彬彬在騙她，但她沒有追問下去，隻是心疼地看了他一眼。
彬彬看著滿桌子豐盛的菜，不禁奇怪地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燒這麽多菜？你不是一向都提倡節儉的嗎？”
他知道阿芳向來節儉，尤其是他的信用卡停掉之後，所以他不由得納悶起來。
阿芳一臉的快樂，像個孩子般開心地望著他。
“我找到工作了——”
阿芳的話音剛落，彬彬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
“明天，去把它辭掉！”
“彬彬，你在說什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工作！”
“我叫你辭掉它——”
彬彬粗暴地打斷阿芳。
阿芳站起來，不知所措地望著彬彬。
彬彬突然把整個桌子掀翻了，一桌的菜全倒在了地上，碗全摔碎了。
“阿芳，你以為我養不起你嗎？你以為我沒用嗎？我告訴你，就算我播彬彬再不濟事，養活自己的老婆還是綽綽有餘的！”
彬彬自尊心受到傷害，發狠地衝著阿芳發火。
阿芳被嚇了一跳，呆呆地愣在那裏。
“你簡直不可理喻——”
阿芳想要回房，卻被彬彬一把抓住手。
“答應我，明天馬上辭掉這份工作！”
“不——”
“我再說一遍，馬上辭掉這份工作！”
“不——”
阿芳還是倔強地拒絕道。
“既然你不聽我的話，你就不要在我麵前出現，你給我出去——”
彬彬歇斯底裏地吼道。
阿芳瞪了他一眼，眼底滿是委屈的淚花。
她愣了愣，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屋外，月亮滿滿的，很亮。
阿芳坐在屋外的石階上，淚流滿麵。
她抬頭望了望天上那輪滿月，委屈地直哭。
一瞬間，她突然好想家，好想自己的母親。
阿芳輕輕地掏起身邊的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電話那頭，敏珍接起了電話。
阿芳一聽到母親的聲音，淚水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她久久地沒有說話，卻止不住掩著電話哭。
“喂，怎麽不說話？”敏珍轉念一想，神色大變，“是阿芳嗎？阿芳，你說話啊，喂，喂——”
阿芳哭著，無奈地輕輕掛下電話。
淚水再一次洶湧而出。夜已深，快要十二點了。她抱著膝坐在門口，夜風吹在她臉上令她一陣顫抖。忽然，彬彬從屋裏走了出來，靜靜地走向阿芳。他輕輕地在阿芳身邊坐在，深情地望著她，滿臉愧疚。
阿芳別過頭去，不理彬彬。
“阿芳，對不起，我喝醉了，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你原諒我好嗎？”
阿芳沒有回頭，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流淚。
彬彬突然拚命打自己的頭，言語中充滿了悔恨。
“我該死，我該死，設計圖出了錯有什麽了不起，被老板炒魷魚又有什麽了不起，我為什麽要這麽對你呢？我該死，我該死——”
阿芳一驚，忙伸手抓住彬彬的手，不讓他再打自己。
她悠悠地擦幹眼淚，寬容道：
“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黃昏。潘家人來人往。
法院工作人員正在逐一清點查封潘家的財產。
施婕閉眼靠在床上，顯得異常憔悴。
傭人遞來一碗中藥讓她喝，施婕無助地搖了搖頭。
又是破產，兒子又不在身邊，老公為了躲避債務也離開了家，想到這些，她根本什麽都喝不下。
“施婕啊，賬目已經清點完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公司蔡主任點算完畢，上樓問施婕。
施婕躺在床上，感激地看了眼蔡主任，然後病愜恢地說道：
“不用了，阿蔡你做主吧。”
她頓了頓，突然記起些什麽，又向蔡主任道：
“隻是文秀的錢，你先還給她，人家是信任我們才投資的，我悶不能讓人家血本無歸啊。”
蔡主任想了一下，坐到床邊說：“原則上說還一半是沒問題的，可是要全部還清的話，恐怕有點困難。”
施婕輕輕歎了一聲氣。
“你叫我的臉往哪兒擱呀！”
蔡主任鄭重其事說：“事到如今，也隻能麵對現實了。永其也真是的，一個人一聲不吭就跑了，扔下你一個女人在這兒撐著，這叫什麽事兒呀！”
施婕輕聲對蔡主任說：“你別怨他，是我讓他走的，他要是在這兒，那些債主還能放過他？”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法院工作人員走了進來，鄭重其事對施婕道：
“潘太太，對不起。麻煩請你離開這所房子，我們要貼封條了。
海南的天空總是那麽藍，純淨無暇。
阿芳從房間窗戶望去，終於在屋前海邊的平台上找到彬彬背影。她能體會彬彬作為一個男人承受的壓力。她真替他擔心，真想幫他分擔所有一切。阿芳悄悄走到彬彬身後。彬彬回過臉，自信地看著她，眼神似乎想告訴她，他沒事，別擔心。
“我有新工作啦！”彬彬想了想，微笑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阿芳。
“真的？什麽工作？”阿芳滿臉欣喜，不禁為他高興。
“建築設計師。”彬彬頓了頓，臉上似乎閃過一絲令人難以覺察的猶豫，既而滿臉自豪地望著阿芳。
“你放心，既然我把你帶出來，就一定不會讓你受苦。你現在做的那份工呢，你想做就做，不想做也沒關係，我會養你的！”
阿芳聽了，幸福地點點頭，她緊緊地依偎在彬彬的懷裏。
彬彬順勢抱緊阿芳，臉上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
其實，他並沒有找到建築設計師的工作，而是在做保險經紀。他怕阿芳擔心，也礙於自己的麵子，沒有老實告訴阿芳。
彬彬一大早就穿戴整齊地去上班了。
保險經紀這份工作很辛苦，薪水可高可低，完全靠業績。彬彬的底薪隻有五百塊一個月，可是迫於生活，他還是接受下來了。
然而，工作的難度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期，彬彬大半天跑下來，處處碰壁，一張保單也沒做到，還到處受氣。
彬彬沮喪地決定再試一試。
他一路追著客戶，來到“小小”海鮮館。
彬彬一個勁地向客戶解釋保險的好處，可是客戶依舊無動於衷，不理睬彬彬，隻顧著埋頭吃著彬彬請他吃的這份海鮮大餐。
彬彬解釋得口幹舌燥，隻能在一旁看著客戶吃飯。
吃畢，客戶便轉身就走。
彬彬使勁解數，還是勸不住，隻好呆呆地愣在那裏。
他正想轉身離去，突然瞥見阿芳正站在他眼前——
彬彬不禁呆住了，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你在做保險經紀啊？”
阿芳走上前去，悠悠地問彬彬，她的手裏還抱著剛從船上卸下的海鮮。
“是啊。”
彬彬頓了頓，尷尬地點點頭。
他知道剛才的那一幕，阿芳全都看見了。他沒法再隱瞞她。
阿芳望著彬彬一臉尷尬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再質問他騙她的事。
她知道彬彬這樣做，有他的苦衷，有他的自尊心，這樣做更是為了讓她不用擔心。
一瞬間，阿芳原諒了彬彬。她向彬彬笑了笑，真切地說道：
“其實，你做什麽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人，你明白嗎？”
“對不起啊。”
望著阿芳寬容的眼神，彬彬愧疚地低下了頭。
“我們回家吧！”阿芳笑著安慰道。
於是，她轉過身，向小甜甜請假道：“今天，我有點事想請假，可以嗎？”
小甜甜狐疑地看了彬彬一眼，問阿芳道：
“他是你什麽人？”
彬彬主動上前自我介紹：
“我是阿芳的丈夫，我叫潘彬彬，請多多指教——”
彬彬伸手想要與她握手，可是小甜甜沒有睬他，轉頭看向阿芳。
“你太過分了，自己有老公，居然還跟別的男人談戀愛！”
剛才，阿芳為了幫三文魚也就是那天落海被小甜甜救起的那個男人追小甜甜，故意和他演戲假扮情侶。沒想到，小甜甜真的在乎三文魚，果真吃醋了。
阿芳尷尬地愣在那裏，不知如何向彬彬解釋。
“這是個誤會，阿芳心好，常常照顧我，這個女人喜歡我，所以她吃醋了，你不要介意！”
三文魚見狀，忙上前幫阿芳向彬彬解釋道。
彬彬點點頭，表示理解。
可是，小甜甜不管三七二十一，氣得轉身。
末了，她突然回過頭來，生氣地衝阿芳道：
“阿芳，不管怎麽樣，你隱瞞了你已婚的身份就是你的不對，我們店裏要請的女招待是未婚女性，現在你被解雇了——”
阿芳不禁呆呆地愣在那裏，望著她離開。
於是，阿芳隻能鬱鬱地跟彬彬回了家。
現在，彬彬身上的錢已所剩無幾，從上海出來時他身邊帶的現金本來就不多，又讓他揮霍了一把。所以，他和阿芳兩個人的生活而今就全靠他拉保單賺錢來維持了。
可是，彬彬連續兩個月業績都為零，被公司解雇了。
他沮喪地回到家，看見阿芳正站在陽台上舉目遠眺。
彬彬平了平自己的情緒，輕輕地走了過去，笑著望著阿芳，關切地問道：“在想什麽？心事重重的樣子。”
阿芳沒有說話，隻是回頭久久望著他。
半晌，她想了想，沉重道：
“今天物業管理的人來過了，他說我們拖欠的租金實在是太久了，要我們搬走。”
彬彬漠然地點了點頭。
他背轉身，輕聲地歎了口氣，安慰阿芳道：“阿芳，你先別急，我會努力工作，馬上就會賺到錢回來的。”
阿芳深情地望著彬彬，笑著寬慰道：“彬彬啊，我們還是搬家吧！我不想你那麽辛苦！我們先找間便宜的房子住下，等環境好了，我們再搬回來啊。我想過了，我也去找份工作，這樣你就不用那麽辛苦了。我們的生活也不會那麽難過了。”
阿芳一臉的樂觀，溫柔地勸慰著彬彬。
彬彬不禁深深地垂下頭去，愧疚道：
“對不起，阿芳，讓你跟我一起受苦——”
“說什麽呀你！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嘛！”
第二天一大早，彬彬和阿芳就收拾好行李，從小洋房裏走出來。
“笑一個嘛，彬彬，雖然我們做不成金錢的富裕者，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做精神的富裕者啊！”彬彬看了眼阿芳，勉強地笑了笑。“不行，太難看了，重來——”阿芳不依不饒，一定要彬彬真心笑一個。彬彬聽話地又一笑。“這還差不多——”阿芳滿意地望著他。彬彬不禁被阿芳逗樂了，情緒好多了。兩人情不自禁地快樂地唱起周傑倫的歌來，一路輕鬆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