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從醫院醒來，我恍惚了好一陣子，才不情願地記起，我是在機場暈倒了。他們所有人在門外小聲談論，說要在我醒來應該要怎麽辦。我就躲在門後冷笑，冷笑這個世界怎麽會讓我總是看起來是這麽淒慘。
我覺得這個時候我是應該哭的，可是，我抬手摸摸眼角，卻是一片幹涸，我再怎麽努力擠眼睛，都無法擠出一滴眼淚來。我想，我是麻木了嗎？被這個世界，折騰到麻木。
他們從門外進來，看到的就是麵目木然樣子的我。辛言有些擔心，扶著我的肩膀小心試探著問我說，曉曉？
我笑，做什麽這麽小心翼翼，我沒事的。
他看著笑得無礙的我，辛言還想說什麽，我已經不想去聽，轉身躺回病床上，合上眼睛，腦海裏是醒來前做的那個夢，無比真實清晰，恍若真實。
夢裏迷霧一片，他的身影，就在迷霧中若隱若現，我努力追逐，彼此之間的距離，卻還是無法拉近。突然之間，我無法動彈，他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卻連回頭都已是不能。我隻能淚眼朦朧喊他，我喊，蘇辰……蘇辰……
他在我身後，我看不到他表情，但我感覺得到，他是在淺淺笑著，他說，曉曉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像喜歡你一樣喜歡一個女孩子。
他說，曉曉，你還記得很多年前，你為我煮的那碗麵嗎？簡簡單單加了個雞蛋，卻讓我懷念了如此之久。或許就是因為那碗麵，讓我開始嫉妒辛言，開始想要保護你。你知不知道？你煮麵的樣子，讓我感覺心裏暖暖的，像是想永遠那樣看著你煮麵，然後吃一輩子都不會厭煩。
還記得我為你煮的那碗麵嗎？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會煮東西。可是在你離開的這些年裏，我經常會懷念那麵的味道，然後我去學著煮麵，卻總也學不像，嚐試各種方法，我想，再見你麵的時候，煮給你吃，不過，好似都已經沒有機會了……
曉曉，你知道麽，我多麽希望能夠給你幸福。可是我現在要離開了，曉曉，我已經不能再照顧你……可是……
突然間，我感覺到他靠近，從背後圈住我，涼涼的皮膚貼住我的，手握住我的手放在我腹部，然後他我感覺到他在笑，說，曉曉，再見……
然後圈住我的力量，隨著我眼角的淚，緩緩消失……
想到這裏，我緊閉雙眼，蜷縮起身體，辛言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他說，曉曉，飛機失事不是我們能夠……
我說，我知道。
辛言沉默了一會兒又開了口，他說，曉曉你知不知道你已經……
我說，我知道。
辛言說，我願意娶你。
我說，好。
然後我的手攥得死緊，指甲深深紮進肉裏，但是身體卻早已麻木，感覺不出疼痛。
嗬，是有多可笑，每次在我距離幸福近一點的時候，就會突然出現變故將所有的美好打碎。蘇辰，七年前，是我狠心離開你，於是七年後，你要以這種徹底的方式，全然離開我的世界麽？
在出院以前，我都沒有怎麽說話，每天都是辛言陪在我身邊，他自己的身體都還沒有好完全，卻還是強顏歡笑麵對我，我隻是淡然。
出院的那天，站在醫院門口，辛言去開車，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然後我低頭整了整衣服，伸手打車。上了車，我說我要去“霧裏”，我的東西都還在那邊。到“霧裏”的時候，我驚訝地看到了提著大包行李的小賀姑娘，她看到我也是一驚，說，曉曉你不是應該跟辛言去他家了麽？
我笑而不語。小賀姑娘像是突然間明白過來，說，可是你一個人……
我低頭，手輕撫小腹，我說，我不是一個人啊……
然後我抬頭，我說，倒是你，就這麽走了麽？去哪兒呢？
小賀姑娘很瀟灑地甩了甩頭，說，姑娘我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嗎？為了一個不愛我的男子，不值得！我是想去旅遊，這些年來，我把我生命的重心都放在他身上，太他奶奶個卷兒的浪費生命了！
她說，那個叫什麽於曉雅的，曉曉你知道去了哪裏嗎？嗬，她竟然去了非洲。然後阿倫哥就整日躲在屋子裏不吃不喝不說話，但奶奶個卷兒的我都不想管了。
她說，曉曉，我送給了阿倫哥一份禮物，最後一份禮物，是一張機票，直飛於曉雅那裏。
我看著小賀姑娘故作堅強的臉孔，雖是笑著，眼睛裏卻帶著珠花，我沒有戳破她的麵具，隻是說，小賀，你是個好女孩，總會遇到一個適合你的好男孩……
小賀也笑，那笑容，是從未見過的美麗……
送走了小賀，我拉著行李卻不知到哪兒去，就隻是在街上走著，突然間有人叫住我，我抬頭，辛言就站在我對麵，車子停在一邊，看向我，眼裏是擔憂。
我對他笑，我說，辛言哥哥。
然後我上前摟住他，我隻低聲喊，辛言哥哥，對不起，我食言了。
——吃了我的糖葫蘆，就要做我的小媳婦兒哦。
我說的是這個，終究無法將這個諾言兌現了……
辛言仿若聽懂了，緊緊摟了我一下，輕聲地歎氣，最後放開我，像小時候一般揉了揉我的發，對著我笑，說，我明白了……
辛言要送我，被我拒絕了，我說，我想自己走走，然後，我們兩個轉身，走向不同的未來……
我忽然感覺很茫然，那些曾經覺得可以喜歡一輩子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麽時候，連要在一起，都是不可能了呢……那麽蘇辰，到底要多久，才可以，讓我忘記你……
然後我手一直放在小腹上，耳邊突然響起不久之前的對話……
——蘇辰，我們將來，生個小孩子，讓他……學畫畫好不好？
——好，讓他學畫畫，我們生了小孩，不管他丫感不感興趣，都一定要他學畫畫！我們看著他長大，然後看著他結婚生子，然後那時候，我們還是在一起，帶孫子，帶孫子的孫子。
——再帶下去，我們就成了千年人瑞了！
——曉曉，我是想說，就算是年華老去，白發蒼蒼，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蘇辰，沒有等到年華老去，白發蒼蒼，為什麽，你已不在我身邊……
蘇辰，我會好好的，會生下我們的寶寶，然後教他畫畫，然後等他長大些，我會告訴他，我說，你的爸爸啊，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子，他是世界上對你媽媽最好最好的男子……
隻是……你的媽媽是個很笨很笨的人……真的很笨很笨……
忘記一個人，到底是要有多久呢？
輾轉流年，都會忘記麽？
可是，如果不想忘記呢？
有片落葉飄下，打在我的肩頭，我低喃。
秋天，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