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夫行逆道婦不隨

侯梅生拉亮電燈,穿好衣服,嘴裏念念叨叨:“你們父子本事大,操了小的操老的。我娘死了八年了,明天你去扒墳吧!”

樓下住著魏秀枝,聽見響動,覺得不對勁兒,爬上樓來敲開門,勸解說:

“猴子,幹啥事了?姐夫老不來,親熱還親熱不夠哩,犯得著這麽摔碟子砸碗嗎?”

梅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沒什麽,不小心杯子掉地下了。秀枝,你還沒睡?”

“心裏煩著哪!我們那口子啊,真是屬孫悟空的,騰雲駕霧,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不,剛進屋屁股還沒坐穩,一個傳呼又招回去了,說是局裏有什麽……”

魏秀枝屁股重,坐下就起不來,嘮嘮叨叨,話匣子一打開就說個沒完沒了。丈夫郭富榮從部隊上好不容易轉業下來了,又分到公安局當局長,又是個動刀動槍、費事不省心的地方。難得一月半月回一次家,不是電話催、就是傳呼叫,總是沒完沒了的事,當初公安局裏沒有老郭,不知日子咋過來者?魏秀枝話裏話間,不知是埋怨丈夫,還是誇獎男人?

“你煩什麽呀?”梅生好不容易插上嘴,羨慕的說,“娃娃由婆婆帶著,一個人清清閑閑,自自在在,下了班不是看電視就是逛歌廳。老郭的工作又好,工資又高,你這個局長太太還有哪點不如意的?”

“他能比得上朱姐夫?縣政府的大辦公室主任,一跺腳全縣城誰家的窗格子不嗡嗡響三聲?我們家老郭那叫幹的啥差事,盡惹人,出力不討好。前些日子有人告黑狀,說他受賄三仟元,老郭說子虛烏有。人家說錢就在局長值班室老郭的風衣口袋裏,說的有根有據,檢察院派人去查,果然從口袋裏搜出三仟塊。好在錢是用塑料紙包的,上麵居然沒有老郭的手印,要不然老郭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再說有被告沒原告,沒有人敢站出來當麵對質……”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有這麽黑心的人?”梅生忍不住憤聲說,“查出是誰幹的嗎?”

“查什麽呀?幹這種事的人奸得很,他寫的是匿名信,用的又是仿宋字。老郭當兵的時候就有個戰士告班長,說偷了他的二佰塊錢,事後查了幾年,哪有那麽回事,純粹是挾嫌誣告!”

“那個戰士叫啥名字?”梅生不由得心裏嘣嘣直跳。

“老郭沒說。他隻說那個班長叫董榆生,挺能幹的一個人,騷得幹不成,複員了。”

“董榆生?”梅生差點沒跳起來。

“你認識?”魏秀枝看梅生臉色不好,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道,“剛進廠你談對象的時候,開始你說姓董,不知怎麽又改成姓朱了?”

“沒有的事,秀枝,時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沒羞,姐夫來了攆我走?下次你要是一個人悶得慌再叫我,我可不陪你說話了!”說完,魏秀枝伴個鬼臉,一轉身“咚咚咚咚”跑下樓,接著傳來陣山搖地動的開關門聲。

魏秀枝為人實誠,不玩心眼,木是木鐵是鐵,白就白黑就黑,口沒遮欄,說話從來就是直來直去,既不防人也不害人。嫁了個老郭,大她十來歲,老郭脾氣綿,小魏性子直,兩口子相得益彰,日子過得挺和美。唯嫌不足的是,老郭幹的那工作,沒白天沒夜晚,常會顧不了家,小魏急了就發火:“你在部隊離家遠咱不說,如今回來了還讓人活守寡,再這樣下去我可要找個替身了。”老郭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行行,我讓位。哪天回家看見門上掛個‘請勿打擾’的牌子,我就在樓下等,客人走了我再進屋。”魏秀枝忍不住,一頭鑽進老郭的懷裏,又是啃、又是咬,還一個勁地撓癢癢。老郭順勢抱起他的胖墩墩的尕媳婦,就勢扔到床上,兩口子翻來覆去那個親熱勁兒,和尚看了也不念經了。

想想人家看看自己,侯梅生情不自禁地深深歎一口氣。

“你是牛拉車還是驢推磨,喘什麽粗氣呀你?”朱桐生在裏屋喊道。

梅生不說話,低著頭走進裏屋一看,朱桐生躺在床上抽煙,煙頭扔了一地。梅生看不過眼,找了把條帚把垃圾和玻璃碎片掃到屋角。然後也不脫衣服,拉開被子就上了床。

朱桐生轉過身來獻殷勤,嘿嘿一笑,輕輕拍著梅生的被子說:“又不是大姑娘開窯子,裝啥正經呀?我今天是來給你商量正經事的,不是和你吵架來的。剛才我給你說的那話,隻要你不吭聲,一切由我出麵,官司保準能贏,少說也詐他姓董的幾萬!”

“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梅生忽地坐起來,兩眼噴火,大聲罵道。

朱桐生剛想發作,想想又忍住,還是用那種玩世不恭的神氣說話:

“喊什麽喊?我還不是為你好,為我們這個家好。賺回來的錢咱倆二一添作五,對半分,我絕不多要一個子兒,這樣成吧!話醜理端,不管從那頭說,咱也不能白給他養兒子呀!你說對不?”

梅生坐起來的人又躺下,有心不和這號人論短長,話到嘴邊又忍不住,轉過身子背過臉,沒好氣地說:

“誰希罕?兒子是我生的、我養的,你花了多少錢?說個數,我賠你!”

“讓我戴了十幾年的綠帽子、當了十幾年的王八,這是多大的損失?你能賠得起嗎?冤有頭、債有主,叫我忍一輩子,我還是個男人嗎?”

“誰讓你戴綠帽子當王八了?當初我要嫁給董榆生,你說什麽來著?我說懷了身孕,你說得好聽,黑鍋你背、綠帽子你戴。說我跟了你滿河的冰塊子全化了,如今你又秋後算賬,安的什麽心你?”

“前麵的話我承認,可我沒說過饒了董榆生。便宜了他,沒那麽好的事!”

“告訴你朱桐生,我再說一遍這娃不是董榆生的。你別自作聰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好,我信,我信。你說呀,小雜種到底是哪個驢日的,**的?說出來我認了。隻要和董榆生無關,是誰的我都認。我保證和你一道好好養兒子,和你一道好好過日子。我要是說了假話就不是我爹的種,諒你也說不出第二個人來。”

“你以為我不敢說呀,我怕誰?我隻是為兒子想,這種醜事爛到肚子裏也不能說,說出來娃就難活人了!”

“你替你的兒子想,咋不替我想?到了這時候,你還偏著、護著董榆生。怪不得姓董的遲遲不結婚,原來你們還留了一手,真歹毒!”

“姓朱的,你別逼我。啥事不清楚,你去問你爹去!”

“問我爹?你偷漢子管我爹的球事?姓侯的,你不說明白,我和你沒完!”

“朱桐生,我算看透你了,這兒不是你的家,你滾!明天我就和你辦手續,你滾,你現在就滾!……”

侯梅生光著腳跳下地,活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一邊哭、一邊喊,花瓶扔過去,台燈扔過去。

朱桐生沒防備,頭上流著血,手也劃了道口子。他翻身下地,地上的碎瓷片又紮破了腳。他摸黑找到褲子,穿襪子穿鞋。正在這當兒,又是一陣“鐺鐺鐺鐺”的敲門聲。朱桐生不理,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衝梅生吼道:

“我把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賊婆娘、爛**,你以為我怕了你?我把你和那個姓董的嫖客一塊兒告,等著咱們明天法庭上見!”

朱桐生怒氣衝衝打開門,一伸手把魏秀枝推了個趔趄,雙手捂著頭,大踏步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