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一名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這個城市有一種專門供小人物居住的地方,叫做城中村。

文錦中路寬大的道路兩邊高樓林立,高檔華麗,但背麵卻聚集著大量低矮的民房群,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過道狹小得像豆腐上切出的縫隙,還有各式各樣的小商小販占據在每個角落裏。抬頭環視一圈,晾著襪子牛仔褲的殘破窗子後麵住著大量買不起房子的小白領。

很多年前不知道誰在樂園路的村口立了塊牌匾,放了幅對聯曰:湖山秀聚清溪長懷故裏,貝梅喜融河畔明月為樓。橫批就是這個城中村的名字:湖貝新村。

我的出租屋在八十四棟,進村之後的官方路線是沿著正道直走兩百米,然後右拐一百米,再左拐一百米,從第八個巷口進去直走五十米。這條線路若在紙上畫出來,很像一個倒轉的北鬥七星。

有段時間我發現了一條捷徑,可以將北鬥七星簡化成鋤頭形,就是直走到底,再拐個彎就到。

但是這樣走我就不得不穿越一條人流稀少的黑暗小巷子,巷子兩邊有很多不關門的彩色房間,房間門口站著很多不穿褲子的抽煙女人。也許這些女人是穿著褲子的,隻不過被上衣輕易地掩蓋了。

我每次經過時,這些女人都熱情無比,或是朝我噴雲吐霧,或是輕搖手中扇,或是直接伸手拽我的胳膊,口中念念有詞:“老板,要小妹不?”“靚仔,玩玩吧,包發票!”

雖然她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表達著接待熱情,甚至以“包發票”的形式與正規商業製度接軌,但我目前為止都沒有在那條巷子裏停留過腳步。

加一句“目前為止”是因為我對以後的態度趨勢有所保留。我也隻是一個取向和正常無比的血性男兒,並非金剛不壞的少林宗師,麵對波濤洶湧、豐腴似雪的紅杏肉林,沒法念叨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後雙手合十從容走過。

直到有一天,當我發現每次經過這條巷子後我的心髒都在砰砰狂跳的時候,我下決心遠離這條恐怖的巷子,繞道而行。

這種心情就像小時候放學,路過街邊的電子遊戲廳,都要閉住雙眼從它門口衝過去一樣。

我又踩著北鬥七星的路線,回到了標號為八十四棟的出租屋五樓。

深圳的天氣就是這樣,走在室外有夜風的麻痹,心情稍感平靜,但一進入封閉的室內,渾身的細胞都濕熱得奮起抗議,煩躁無比。

我脫下濕透的T恤丟到一邊,掏出褲兜裏所有的東西,然後一屁股坐在床沿,把風扇開到最大擋狠命吹。

身上燥熱的細胞漸漸平息了下來,這一刻是多麽寧靜。

“嗯……嗯……”

對麵樓裏的“貓”這時候又開始煽情地叫,附著強勁的節奏感,瞬間打破了我的寧靜。

難道已經十點了嗎?我看了看手機,果然分秒不差。上個月她還是十二點準時叫,這個月已經提前到了十點。人終究擺脫不了獸性,**都需要隨季節更換生物鍾。

我從衣櫃裏翻出最後一條幹淨內褲,去衛生間衝涼。蓮蓬頭的水柱從頭淋到腳,一陣清涼襲過全身,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大學時我曾有個女朋友,她常說女人就像一隻善變的貓,你永遠不知道它的下一步往哪兒跑。

後來她以行動證明了她的言論。在我以為我們感情好得可以上拜天地下拜高堂的時候,她卻突然斷絕了與我的一切聯係。

自那以後,我深信不疑地把女人看成是貓。心情好的時候可以溫馴乖巧地在你懷裏撒嬌,沒魚給她吃的時候可以頭也不回地跑掉。

衝完涼回來,對麵樓裏的“貓”還在叫,隻不過時高時低,亢奮一下就沉寂一下。看來她的男人還沒有全程衝刺的實力。

我抓起床上兩張精美的卡片仔細端詳。一張是銀行借記卡,一張是剛辦的健身金卡。同樣是儲值卡,卻有天壤之別。一個代表可以隨時存取的流動資金,另一個卻是已經被套死的壞賬。

吃了三年的叉燒飯,一直相安無事,偶爾換一頓酸辣粉就被忽悠走三千。看來一成不變有時候並不是壞事。

“隻要多做運動就能極大地增加你的信心和魅力。”

也許這句話真的一語中的,道破了我埋藏在心底很久的一個弱點。

我看著窗外,心裏不停地問……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畢業後去了哪裏?

我離校那天放在你宿舍門口的花,你想到是誰送的了嗎?

為什麽物是人非地過了這麽多年,我竟從來都沒怨過你?

盡管……

你的無情,令我卑微地活在陰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