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心跳得厲害

“誰敢從那邊的獨木橋走過去就算贏!”女孩兒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冒險方案,小麻雀驕傲地指著池塘中間的一根圓木說。

我承認我的腳軟了。那根圓木本來隻是裝飾用的,連鴨子在上麵也未必走得穩啊,況且我不會遊泳。宋博和常昊的臉也有些發白,隻有周小加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似乎一丁點都不怕,對身旁的樂正雲說:“看我的!”

周小加的小眼睛很虔誠,看上去有些搞笑,我相信他是真誠的。看到她,男孩子絕對都是真心的臉紅,願意為她赴湯蹈火。

她真的抽到了公主嗎?我的心跳得厲害,我抽到了王子,那我……

“我才是公主!”嬌蠻的小麻雀站了起來,充滿敵意地看著她,似乎要把這個柔柔弱弱的美人嚇到知難而退,我不禁有些心疼了。她的睫毛仿佛沾著露水,濃密得有點濕潤的感覺。後來我才知道,濕潤的不是晨霧,是她眸子裏斂藏的憂傷。

樂正雲沒有反駁小麻雀,似乎對他們的話都不感興趣。我不禁有些失望,如果她不是公主,我實在沒有足夠的動力去冒險。

男孩兒們排隊的時候,我磨磨蹭蹭地藏在了隊伍的最末,悄悄把刻著“王子”的小石頭收進了口袋裏。

第一個上去的是宋博。他的力氣很大,胖胖的身體平衡性卻不見得多好,剛踩上圓木,就腳下一滑差點掉進水裏,滿頭大汗地退了回來。

又有幾個男孩兒上去,都灰頭土臉地铩羽而歸。

第五個是周小加,他像螃蟹一樣橫著靠近圓木,慢慢向前移動,走出了三五步,小朋友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他聚精會神地朝前走著,突然我聽到撲通一聲,大朵水花濺起,池塘的鴨子嘎嘎叫著四散逃竄。早春的池水還是有些清寒的,周小加哆嗦著爬上岸。

男孩兒們的臉上都露出畏懼之色,沒有人敢再試。

“沒有人敢再試嗎?”常昊自己也不敢試,朝我們問。我覺得口袋裏緊緊拽著的刻著“王子”的卵石發燙,臉頰也是。可我看著周小加凍得哆嗦的樣子,腳步就像釘在了地上一樣邁不開。一時間,四周安靜得可怕。

突然,一個清涼的聲音說:“我試試。”

我們朝聲音的方向看去,傻了眼。周小加一邊抱著自己哆嗦,一邊說:“喂……喂……那是男孩兒才玩的……”

樂正雲沒有理他。我這才發現,從背影看,她的身材雖瘦,卻比我還要高一些。若不是那長長的頭發和額發下的一張玉顏,光看她走向圓木時的膽量,簡直要把她當成男孩子了。

她慢慢走上了圓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從來沒有見過平衡力那麽好的小孩兒。或者因為她真的無所畏懼,才會走得心無旁騖。快到圓木中間了,一隻紅嘴碧羽的鳥兒飛過來停在了她的肩頭,春風入畫,那景色讓我們都看癡了。可平衡就像天平的兩端,隻要施加一點點外力,就足以把它打破。我眼看著樂正雲的身形晃了一下,忍不住驚呼出聲。

一瞬間,在我以為她已經落進水裏的一瞬間,她的雙手雙腳攀住了圓木,就像一隻倒掛在樹枝上的白蝴蝶,艱難地向前挪動。我看到汗水從她瓷白的臉頰淌落下來,小血珠兒滲出了她的手掌。我的喉嚨裏像哽住了什麽,臉上火辣辣地羞愧。

終於,她艱難地到達了岸邊,微微喘息著站起來,單薄的脊背竟站得像標槍一樣直,她掏出自己的小石頭扔到池塘這邊來。那石子跌在地上滾了兩下,赫然露出兩個字——公主。

我真希望世上有後悔藥。如果我早知道公主是她,一定會拚盡全力的,至少不會連一試的機會都可恥地放棄了。可世事往往就是這樣,很多時候我們不知道對手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氣往哪裏使,隻能跟著一顆心走,去做猴子撈月的傻事。

我兒時最深刻的羞愧來自於這場遊戲,當童年的時光漸漸遠去,我年輕的下巴長出了胡茬兒,漸漸變聲的嗓音有了磁性的力量,因為打CS而近視加深的眼睛戴上了厚厚的眼鏡,我的膽子依然沒有變大。

十五歲,在一切都處在懷疑和叛逆的年齡,我對功課沒有什麽興趣,對生意更避之唯恐不及,在成人眼中我就是一個家境尚可、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將大把的青春浪擲在街頭巷尾,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錢和時間。

直到那一個秋天,我再次遇到了她。

長樂集團準備開展一個“千島湖夢”的大工程,舉行聲勢浩大的公開招標,天泰建築也參與了招標會,我極不情願地隨爺爺前往千島湖。那時島嶼的秋景令人驚豔,但我卻毫無興趣,一個人在島上四處閑逛。遠遠地看見一個人在釣魚,我不禁好奇地走上前去。

釣魚的人姿態十分悠閑,一襲灰藍布衫似乎專為他的氣質裁剪的,就像金黃色的山脈專為秋天剪輯一樣。幾片金色的銀杏小葉落到他的肩頭,他也渾然不覺,欣然放目湖中的秋色。

我湊近一看,他身旁既沒有放魚的桶,也沒有裝魚餌的簍,似乎兩手空空就帶了一襟的秋意而來。我不禁“呀”了一聲,他側過頭來,容貌再普通不過。

“你在學薑太公釣魚嗎?”我扶扶眼鏡,饒有興趣地問。

他沒有搖頭,也沒什麽表情,隻掃了我一眼,“薑太公釣魚雖用直鉤,但與其說他無求,不如說他求的東西太重,並非一個小小的魚鉤能釣起來的。”

這人說話真有意思。我來了興致,挨著他的身邊坐下來,“那你是用直鉤嗎?”

“我當然用彎鉤。”他的眼神裏鋪展著山色疊巒,十分悠遠耐看,“我釣這秋天的美景,不用彎鉤怎有收獲呢?”

我詫然正要發問,隻見湖麵微瀾,似乎有魚咬鉤了。他揚手一抬魚竿,動作十分利落,拉上來的卻是空鉤。

我不甘心道:“剛才明明有魚咬鉤了,怎麽會跑掉呢?”

他斂眉不答,不願意說話時的樣子也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我這才發現,他平凡的麵孔上一對濃眉倒是不俗。

“我叫朱佑翔,你呢?”我起了結交的興致。

“蘇問。”他拿著魚竿站起來,“近日來千島湖有不少項目競標的建築商和地產商,你是哪家的公子吧?”

“被你猜中了。”我扶扶眼睛。

“我不是猜的。”他撩了撩衣擺,單色低調的布衫在風中一動,讓我竟有眼花繚亂的錯覺,“我是看出來的,自然很確定。”

呀,這人眼神一派低調閑散,甚至幾分慵懶,但說出的話真是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