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皇城北平 (2)

因為廊頂和梁柱間,繪滿了絢麗斑斕的圖案與花紋,除了花鳥飛禽,山水人物以外,更蘊藏了許多的曆史故事、神話傳說。畫廊就如同一部史冊,你讀著典故,全然忘記自己身在哪個朝代,又是否走得出來。畫筆勾勒了情節,油彩粉飾了滄桑,這些宮廷畫師,傾注了多少的感情,才得以讓這些圖畫流淌著生命的血液。它們可以在任何一種幻覺中複活,演繹著過往多姿的歲月。那些發生過的故事,浸在水墨裏,隨著流年生長,讓後人在凝聚的風雲裏,看到中國人的精神、中國人的秉性、中國人的風骨。

記憶是掛在天上的明月,是沉在湖心的靜水,它會隱藏,卻不會流失。遊走在頤和園的後湖景區,眺望兩岸一條仿江南水鎮的蘇州街,想象著當年帝王對南國水韻的向往、對市井生活的渴望,這樣富麗的閑趣,卻讓人心生憐意。

一個坐擁天下的帝王,卻未必有平民百姓過得自在安逸,豈不知生活的富貴並不能填補心靈的貧瘠。他將皇家園林的輝煌氣派改建成江南園林的秀逸清雅,是想放下厚重的王權,換取平凡的幸福。然而命運可以創造,卻真的很難改寫,用富貴交換富貴是更加的富貴,用虛空取代虛空卻是更加的虛空。一旦陷進生命的輪回,縱是智者,也很難清醒地走出來。

在人生的旅途中,有人太早看透,有人又覺悟太晚,到最後,都會回歸到終點。感性的人說,先有開始才有結局,豁達的人說,先有結局才有開始。無論你屬於哪種人,都算是透徹地明白自己的行程,每一條都鋪滿了希望,隻等著你去追逐,去超越。你借著萬壽山的風灌輸豪邁,借著昆明湖的水浸潤柔情,借著長廊的畫豐沛思想。走出頤和園,是一種充實的開始,還是一種短暫的結局?

你看,時間仍在,飛逝的是這些在光陰中流轉的人物。

穿越長城

是一條沉睡在華夏大地的巨龍,是一個屹立在萬古青山的王者,是一條橫跨在曆史時空的河流。它橫亙古今天下,馳騁雲天萬裏,造就了一代風雲霸主,承載無數熱血英雄。當年這條氣吞河山的巨龍,如今隻是一位裝載了民族記憶的老人,它深邃而沉默。

一座失去了鋒芒的長城,熄滅了戰爭的長城,停止了呐喊的長城,我們還能在它額前滄桑的皺紋上,找尋到昂揚的鬥誌、翻滾的硝煙,以及富饒的文明嗎?

當然可以。你看它似騰飛的巨龍,用不可企及的高度俯瞰眾生,傲視皇城。你看它似振翅的蒼鷹,以曠絕於世的氣量劃過雲霄,吐納煙雲。這是炎黃子孫用熱血澆鑄的長城,這是中華兒女用骨肉堆砌的長城,它可以沉睡,卻不會死去;它可以緘默,卻不會麻木。

你是一個現代的旅夢者,朝它一步步走近,無須寶馬利劍,無須長纓彎弓,隻推開這堅固的城牆,便可以抵達彼岸的風景。它會向你細訴那些退隱在歲月帷幕後的故事,無數風流王者,金戈鐵馬、逐鹿中原的故事;無數折腰英雄,橫騁疆場、碧血黃沙的故事;甚至還藏隱著許多情長兒女,肝腸寸斷、催人淚下的故事。

隻有走出人生狹小的井天,才能看到蒼茫絕域的風景。登上長城,是為了擁有一份高瞻遠矚的襟懷;腳踩大地,是為了守候一份平和沉穩的堅實。當你行走在磚石鋪就的階梯,撫摸著還有溫度的城牆,遙看隱隱彌漫著硝煙的烽火台,思緒如海浪汪洋,滔滔不止。

是秦始皇開天辟地,在泱泱大國的土地上建築長城,用一道城牆劃分禮儀之邦與蠻荒之域的界限,用厚重的城牆鞏固他的帝王之夢。便演繹了孟薑女哭倒長城的動人傳說,想要造就一座綿延萬裏的長城,就必然要承擔過程的耗損與犧牲,是非功過自有曆史見證。古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當披荊斬棘,策馬揚塵,方能收複更廣闊的天地。秦始皇憑著他過人的才智與謀略、鋒芒與霸氣得以一統河山,而萬古長城卻在大秦沃土上樹立了一座不朽的豐碑。

一座跨越巍巍群山的長城,從此牽引出無數橫空出世的君王,各路英雄彈冠而起,爭鬥江山。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乃至那射雕的成吉思汗,誰不是在馬背上得來的江山?到後來大明的江山,又被入關的大清奪去,那時的長城已敵不過努爾哈赤率領的八旗鐵蹄。城破壁倒,又鑄就了多少熱血男兒,那些英雄似星辰般鑲嵌在曆史的天空,如記憶雕刻在長城的牆壁上。

當年明崇禎皇帝殺袁崇煥,甚至被後人說成是自毀長城,事實又真的是如此嗎?朝代的更迭有如日夜的交替,恰好崇禎的江山輾轉到了黑夜,行至危崖絕壁,誰還能力挽狂瀾?此時的長城成了明朝不攻自破的道具,它是一條真正沉睡的巨龍,需要時代的風雲將它喚醒。凝固之後還會冰釋,涅槃之後更加年輕,我們當以清醒、理性的思想來看它無悔的今朝、當世的輝煌。

都說不到長城非好漢,當你佇立在城牆,看群山起伏,巨龍蜿蜒,難道你就真的成了英雄嗎?這樣的太平盛世,實在讓人珍惜,亂世之中,要登長城,需經曆多少血腥的搏鬥,刀斷劍殘,也未必可以站立於此,看神州大地一片豪邁。如今你不僅可以大步流星地攀越長城,還可以對曆史高談闊論,甚至可以對著茫茫河山高呼,你是英雄,因為你登上了長城,你踩著巨龍的身子,俯視朗朗乾坤。

是,這當然也是英雄,做英雄未必就要流血犧牲,這是一個可以脫去征袍、醉心遊覽祖國疆土的年代。回探過往,當年秦、趙、燕在北方修築長城,是為了抵禦匈奴、東胡南侵。而今的長城,是存放古老民族記憶的地方,是維係進步文明的紐帶,它以龍的長度丈量曆史,它以龍的精神屹立東方。所以,你可以放聲高歌,青山的回蕩是掌聲,黃河的咆哮是喝彩。

一座萬裏長城,是一部文化史冊,你兩手空空而來,卻可以滿載而歸。然而長城又是一部無字之書,擺放在中國北部遼闊的桌案上,讓看風景的人帶著心靈來解讀。你觸摸到的城牆、箭垛、烽火台就是文化,那些厚實的建築、精妙的布局,以及雕飾和繪畫都是藝術。還有飄蕩在風中,吟詠著“秦時明月漢時關”的詩句,高掛在雲端的水墨畫卷,都在告訴你這古塞雄關的壯麗與莊嚴、這九州大地的輝煌與博大。曆史是明鏡,再撲朔迷離的故事都可以照得清朗,它將長城這一路鋪陳的變幻風雲,都照得透徹、明白。

人生是一種挑戰,而萬裏長城會激勵你心中的血性與英雄氣概。這條巨龍,因為沉睡太久,歲月在它身上雕琢了太多的痕跡。遠眺時,你看到它巍峨壯觀,霸氣嶙峋;近觀時,你看到它鱗片剝落,厚重滄桑。盡管長城橫跨穿越許多省市,而北京在世人心目中卻是離長城最近的一座城市。這是個生長帝王、英雄輩出的城市,濃縮了中國曆史最精華的往事。

至今八達嶺長城還有後人不斷地在增添新磚,修補被時光風蝕的印記。隻是修補之後,還能複原到從前的模樣嗎?長城是曆經不同朝代建築錘煉而成,想要回複當初,除非時光流轉。曆史上有相似的故事,卻沒有相同的戰爭。懷舊是人生的美德,創新卻是精神的超越。長城曾經義無反顧地保護著華夏兒女,如今它同樣也可以享有中國民族至高無尚的尊榮。它是王者的象征,是英雄的象征,是民族的驕傲,也是中國人的驕傲。

長城就像一條凝固的河流,它的沉默,不是落後,不是保守,更不是封閉,而是一種深邃的堅韌,靜靜地守護古老文明。當知無聲之地勝有聲,不留名處自留名。而與之遙遙相望的京杭大運河,反而被光陰冷落,已不見當年百舸千帆的繁華景象。同為君王,秦始皇力掃六國的霸氣遠遠超越了隋煬帝荒淫無度的罪惡,然而隋煬帝開拓大運河的浩大工程並不輸於秦始皇修築長程。盡管動機不同,卻給後世的繁榮鼎盛帶來近乎相同的意義。

有時候,對與錯、興與衰之間有著模糊的界限。浩浩天下就如同一盤棋局,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有多少完整的破碎,就會有多少柔軟的剛強。當隋煬帝夢著江南水岸、冷月梅花的清越,秦始皇卻懷念大漠邊疆、層雲萬裏的豪情。無論成王敗寇,都散作漫漫煙塵,在曆史的天空劃上深淺不一的句號。

在這座無字的城牆上,你還能觸摸到什麽?透過石頭的寒冷去觸摸帝王的溫度?透過古磚的紋絡讓流逝的曆史重演?大概有許多種聲音在叩問,這偉大深厚的長城,有一天也會逃不過命運的詛咒,在激浪的曆史風雲裏轟然倒塌嗎?我們當以理性坦蕩的心態麵對沉浮,順應自然。要相信,這世間還有不死的魂魄,如那些封鎖在時光裏的英雄,如這條蜿蜒於青山之顛的巨龍。

豈不知,臥薪嚐膽之後,又可以指劍問江山,煮酒論英雄。

圓明園絕響

每一個來到圓明園的人,所看到的都是相同的風景,那就是一片被戰爭煙熏火燎後的斷垣殘壁。當然,這是用眼睛膚淺地去看。如果用心靈深邃地去看,看到的則是一座海市蜃樓。時光是幻影,可以讓記憶破碎,也可以讓記憶重合。

這座曾經被讚譽為“萬園之王”的圓明園,從失火的那天開始,就在曆史的心口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連同北京城乃至整個中國都被灼傷。你腳下的石頭還留有被烈焰焚燒後殘餘的溫度,空曠的原野含有一種被掏空的清醒。彌漫在圓明園上空的煙火,嗆得你不能縱情快意地思想。有時候,做一個深邃的人,卻不如做膚淺的人淡泊沉穩。

圓明園曾經是一座富麗堂皇的人間天堂,可是天堂失火了。失火後的圓明園是一盤散亂的殘局,昔日的帝王在這裏負傷而逃,還有誰可以反敗為勝?它不再絕世獨立,不再國色天香,被毀了容顏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不能傾城傾國。一位脫去了龍袍、摘下了王冠、丟失了權杖的帝王,還能君臨天下、叱吒風雲嗎?上蒼奪回了他呼風喚雨的權力,從此連做一個平民百姓的資格都沒有了。也許曾經擁有王者之風的圓明園,不屑於做一個平凡人,活著時輝煌鼎盛,死去也要燦爛成灰。

當你為它惋惜,為它心痛,為它悲憤時,它卻傲然地清醒著。玉石俱焚之後,殘夢猶存,所以它一點也不孤單。在風煙平靜的日子裏,守著這片廢墟,守著空中樓閣,任世人感歎追憶,甚至想方設法地想要破鏡重圓。這是曆史上一次漫長的月蝕,隻是沉淪過後會有更清澈的月明。

都說雲煙過眼,可是分明可以在堆砌的石頭上找尋到往事遺落的影子。這一片廣漠的空間,依稀還能聞到殘餘的王氣。奇珍異寶被洗劫一空,雍容華貴被殘缺、破碎取代,流幹了血的圓明園,隻有靈魂沒有被掏空。在尚存的靈魂裏去搜尋昨日光影,讓枯朽的圓明園在如水的記憶中漸漸豐盈。

圓明園,誕生在康熙年間,成長於雍正王朝,風華在乾隆盛世。雍正帝還對“圓明”二字有過明澈的詮釋:圓而入神,君子之時中也;明而普照,達人之睿智也。喜歡看林海雪原、大漠風情的滿族人,一時間住進紫禁城,被紅牆綠瓦禁錮,心生厭倦與煩悶。於是廣征田地水域,在京城郊外修建園林。

圓明園建在北京西郊,一塊園林薈集之地,仿佛隱藏了皇族的龍脈,令各代帝王傾心鍾情。當初建園的康熙帝並不會想到圓明園會演繹到那樣繁盛的景況,更料想不到,百餘年後的大清盛世會遭遇這樣一場劫數。水滿則溢,月盈則虧,來時如潮湧,去時如潮滅,這場不可一世的浪潮在乾隆盛世得到空前絕後的滿足,也是在他的王朝裏逐漸消退的。如今我們隻能在曆史的圖騰上重溫那段圓明春夢,流年能給我們的就真的隻有這麽多了。

曆史的濤聲依舊,劃槳而來,一定可以打撈起沉陷在時光深處的碎影。佇立在廢棄的石頭上,撫摸西洋樓遺痕,透過浩蕩的長風,將圓明園碎落的記憶組合。不複存在意味著曾經存在,隻要你帶著一顆圓融的心來,就可以將堆砌的碎石、伶仃的舊物在心中複原,複原成當年的曠世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