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路歧途 (2)

張蕾蕾從後背抱住已經走到步行街上的呂遠,把頭貼在他的後心上,說:“你可不能跑,我自己的還沒買呢。我媽媽本來給了我5000塊錢,讓我給你買幾件像樣的衣服,現在才花了3000多,剩下的那1000多,我要花到自己身上。”

呂遠一聽才知道,張蕾蕾的媽媽見兩個人逛街,背著他偷偷塞給了張蕾蕾5000元錢。看來,人家還是嫌自己的穿著打扮有些寒酸了。陪張蕾蕾買了雙高筒皮靴後,張蕾蕾建議去吃哈根達斯冰激淩,吃完了冰激淩,張蕾蕾還想找地方吃飯,可她包裏的手機響了。張蕾蕾的爸爸張湘說晚上要領全家去吃海鮮,讓他倆打車直接去蝦兵蟹將大酒樓的8號包廂。

蝦兵蟹將大酒樓的店麵裝飾得很有特點,門兩旁的立柱分別是一個手持長矛的蝦兵,頭頂上懸掛著一個大大的螃蟹模型,兩隻蟹鉗仿佛要掐每一個進來的客人的脖子。

呂遠說:“這個酒店的門麵設計得真有意思,下回再來要帶相機,拍幾張照片。”

張蕾蕾斜了他一眼說:“就你掙的那2000塊錢,我看還是算了,這裏的海鮮都是從大連空運過來的,貴了去了。我除了別人請客進過這個酒店,平時也都是繞著走的。”

呂遠和張蕾蕾到酒店的時候,張湘和楊淑雲已經坐在包廂裏喝著茶等他們了。

張湘看見蕾蕾挽著麵貌一新的呂遠進來,上前握住呂遠的手說:“我昨天去省裏開會,晚上沒回家。聽說你拿了很多東西到家裏來,我很高興!不過我跟你說,我們家什麽東西都有,以後你來不許帶東西,你們單位分的和別人送的年貨,你都捎你父母那裏去吧。你拿過來的這些東西也放我那兒存著,過年時帶回老家去。”

楊淑雲看著呂遠身上換的新衣服,也誇獎說:“小呂,今天真是變帥了,人靠衣服馬靠鞍,這話一點也不假。”

張蕾蕾撅起嘴頂撞楊淑雲:“我們呂遠可不是靠衣服打扮出來的,我們自來人長得就精神。”

“呦,還沒怎麽著,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還我們呂遠我們呂遠的,你肉不肉麻。”

張湘握了握呂遠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又遞過一根中華煙說:“讓她們娘兒倆鬥嘴去,咱們研究研究今晚吃點什麽,喝點什麽。”他把菜譜翻開遞到呂遠麵前說:“隻要這酒店裏有的,你都可以點,咱們全家四口人也吃不了多少東西,就撿你愛吃的點,別心疼錢。”

呂遠推脫不開,就點了一盤他從來沒吃過的海螺,因為眼瞧著標價是100多元,在菜單裏還算便宜,就說:“我沒吃過海螺,就點一盤海螺吧。”

張蕾蕾搶過呂遠手裏的菜單說:“連海螺都沒吃過,那鮑魚你就更沒吃過了,我點鮑魚,你也跟著借光嚐嚐吧。”

張湘從蕾蕾手裏把菜單搶過去說:“你看人家小呂坐在那塊兒多穩當,哪像你嘰嘰喳喳那麽鬧騰人。人家呂遠在市委組織部上班,什麽大場麵好宴席沒見過,還是我做主,咱們就點一個海螺、一個鮑魚、一個螃蟹加一個基圍蝦,再來一個海蠣子燉酸菜,一瓶長城幹白,兩聽露露飲料,大家看怎麽樣?”

張蕾蕾說:“不行,老爸花錢,我和我媽還得要一個美容養顏的蓮子銀耳羹,那才行了。”

呂遠知道今天這桌菜沒有一兩千塊錢是下不來的,但心裏想,多半張湘花的是公款,就不再大驚小怪了。這些天來,呂遠已經學著習慣這種請客吃飯,慢慢地不再琢磨一頓飯到底要花多少錢了。

楊淑雲怕呂遠不喜歡張蕾蕾太過活潑,就摟住女兒把她按在椅子上。呂遠雖然坐在張蕾蕾父母身邊有些拘謹,但是,因為張蕾蕾不時張開嘴讓他喂自己一片螺肉、一個銀耳調節著桌上的氣氛,他也慢慢變得自然起來,融入家庭團聚的溫情之中了。

吃完飯,呂遠看見張湘從自己的錢包裏拿出了現金去吧台結賬,這有點感到意外。他原以為這頓飯張湘會簽字寄到局裏招待費賬單上,沒想到張湘連張發票都沒開,就領著全家人走出了酒店,他的心裏就對張湘增添了幾分好感。在門口等著打車的時候,呂遠說:“我明天不能再請假了,要起早上班,我就回黨校的宿舍去住了。”

張湘說:“那好吧,年輕人還得以事業為重,既然進到市委組織部非常不容易,就要謙虛謹慎地好好幹。以後我也想辦法把蕾蕾的休息時間調到雙休日來,你們見麵逛街就不用再請假了。呂遠,你在市裏也沒什麽別的親戚,就把我們家當自己家一樣,想來就來,趕上什麽就吃什麽。對了,我在省裏開會感覺有點冷,就買了兩條毛圍巾,給你帶了一條,淑雲,那條圍巾在包裏,你拿出來讓蕾蕾給呂遠帶上。”

楊淑雲手裏拿著張湘的大公文包,她從包裏拿出一條和張湘脖子上圍的款式和顏色一樣的灰色純毛圍巾遞給女兒,蕾蕾過去給呂遠圍在脖子上。在紮圍巾時,張蕾蕾故意使勁勒了兩下,弄得呂遠直翻白眼,也不敢叫出聲來,趕緊扭身掙脫出來,和張蕾蕾父母道別後,打車走了。

春節前,城市裏就陸續傳來了零星的鞭炮聲,都是那些急著過年的孩子放的。市委大院裏不時看到各種車輛和人員進出,也有拉著整筐蘋果和梨的車輛在給一些部門分發年貨。

呂遠被通知去辦公室,給全處領回來每人500元錢現金和500元的超市購物券。雖然呂遠已經調到市委組織部半年多了,市委黨校仍然給他發了1000塊的年終獎金和一筐蘋果、一筐梨。

呂遠心裏明白,如果自己離開黨校不是去的市委組織部,這些福利也許不會有自己的份,連自己住的單身宿舍說不定也得給人家騰出來,要說這間宿舍一年下來也能給自己省下好幾千的房租。想到這裏,呂遠特意提前下了會兒班,到市委大院門前的煙酒專賣店買了兩條雲煙,到校長鄭雲林的辦公室去了一趟。

鄭校長見呂遠夾著用報紙包的兩條香煙進來,就笑著對呂遠說:“小呂,你真是年年有進步,進到大院才幹半年就懂得人情世故了。你給我送禮幹什麽,我還能缺了煙抽?幹脆,你這兩條煙先放我這,我再給你換兩條比這好的。”說著,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兩條玉溪,接著把呂遠的那兩條煙放進抽屜裏了。

“你今天回來這麽早,不會是專門給我送禮來了吧?”鄭雲林示意呂遠坐在沙發上,又倒了一杯水給呂遠,開著玩笑說。

“當然是專門給您送禮來了,您怎麽說也是我的老領導,我都調走了,還這麽照顧我。可惜我是武大郎賣棉花——人熊貨囊,我知道我買的東西實在拿不出手,可我掙得少又買不起什麽東西,領導別笑話我就行了。”

“笑話你什麽,誰還不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我家是農村的,上大學時,我的被子髒了,女生要幫我洗,我都不敢讓她們洗,因為那床被我在家裏已經蓋了十多年了,早就滾包了,拆開就縫不上了。再說了,那被子髒得哪兒敢見人。畢業分配到黨校來報到時,我買了塊幹淨的床單,把被子緊緊裹著,還生怕別人打開看。現在這個時代,誰都別笑話誰。昨天還在台上吐沫橫飛要嚴懲的人,今天就被雙規了,要不就做了階下囚,現在的公務員已經成了高風險的行業了。所以,不要笑話別人,但要做好被別人笑話的準備,既要謹小慎微地處理人際關係,又要有能抵抗挫折的良好心態。否則,官場這碗飯是沒法吃的。

小呂,我見過你女朋友的,我覺得你進組織部以後成熟多了,連門衛孫大爺都說‘小呂這孩子真正經,女朋友來了都讓去外邊住去’。這在現代的年輕人裏頭實在是少有的,你這麽做就對了。我告訴你,在官場混千萬不能出現男女關係方麵的錯誤,為了女人搭上大好的政治前程不值當的。你可能不知道,現在你們組織部的沈韻蒲副部長被人告了,聽說他在外麵包養了一個女大學生,答應幫女大學生安排到政府機關工作。可那個大學生畢業都兩年了,他還沒給辦好,人家讓他離婚,他又不離。那個女人一氣之下,就到市委找書記告他去了。我估計他的副部長是沒法幹了,要是沒有別的問題,能平調到其他部門裏邊安排個職務就算不錯了,要是有人借機會從他身上查出其他問題,他就算徹底栽了。也不知道他空出來的這個副部長的位置,下麵會由誰來坐。依我看,最有戲的還是幹部處長湯震江。”

鄭雲林這一番話說得呂遠心驚肉跳。在呂遠眼裏沈韻蒲副部長是個氣質儒雅、說話辦事滴水不漏的人,沒想到就這麽栽在了一個女人手裏,很是不值。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像這類誰被告、誰被查、誰被雙規了的消息,不知道為什麽傳得飛快。組織部內部的普通幹部不知情的事,卻早在大院內外滿城風雨了。

第二天,滿心狐疑的呂遠早晨上班特意去了湯震江的處長辦公室一趟。他坐在湯處長跟前問道:“湯處長,聽說了沈部長挨告了,大家都說你有可能被提拔成副部長,我怕你沒聽到外麵的議論,就進來和你說一說,讓你有個準備。”

湯震江遞給呂遠一根紅塔山煙,然後說:“小呂,沈部長的事你千萬不要跟著議論,咱們部長最討厭背後議論人非,他們說什麽你聽著就是了。今天你來告訴我這件事,我很感激。不過即使部裏將來空出一個副部長的位置,那也不一定就是我手拿把掐的事,一切都得市委常委討論才能定下來,光咱們部裏就有5個正處長,更何況市委辦、宣傳部等其他部門,也有人惦記這個位置,誰也說不準。你以為是你的,那不一定是你的,你以為不是你的,那就肯定不是你的。所以不要說這些為好。”

呂遠點點頭,接茬說:“湯處長,我明白了。你說的意思就像那副最著名的對聯一樣:‘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橫批就是:‘不服不行’。你說難道工作能力就不起作用了嗎?”

湯震江吃驚地抬頭看了呂遠一眼說:“小呂,你可千萬別有這種想法。在任何崗位的起步階段,領導還是喜歡積極向上、工作勤奮、能力出眾的年輕人。你的提拔要靠這個來實現,當然,隨著職務的提高,你的提拔就會有一些複雜的因素摻雜進來的,變數雖然增多,但是,大多數領導依舊會喜歡能獨當一麵、替自己解決難題的幹部。除了心術不正、想拉幫結夥的頭頭以外,沒人會喜歡隻懂溜須拍馬的窩囊廢。當年,大貪官和珅被皇上重用,其實首先也是用他的能力爭取來的,後期皇上明知道他太貪婪,仍然離不開他了。到最後他之所以喪命還禍及子孫,也是因為他太狂妄了,把自己家的大院套也按皇上的標準修建。砍頭是因為他狂妄,提拔是因為他有能力,你不要被那些爛電視劇誤導,隻看到他溜須拍馬的一麵。你也不要被現實生活裏的假象所迷惑,看看那些靠溜須拍馬當官的人,現在所處的位置你就知道了,他們可能被提拔,但是,他們永遠也坐不到可以獨當一麵的位置上去。”

呂遠心有所悟地說:“我知道了,我會繼續踏實地工作。沒別的事我就走了,湯處長,大家都說你也許應該去爭取爭取副部長的位置。”

湯震江點了點頭說:“我心裏有數,咱們還得相信市委常委班子是有眼光的。小呂,最近你不要再到我辦公室裏來,否則讓你們處長和部裏的其他同誌對你印象不好,我桌上有兩條紅塔山煙,你拿走。回處裏就說我求你幫忙給孩子寫篇作文,叫你過來取走的。你可以拆開一條給大家每人發一盒。處裏的同誌就不會有其他看法了,大家都是明白人。”

呂遠回處裏分完了煙,立刻就回到自己辦公的電腦前忙乎起來了。他為了裝得逼真,還真的選了一篇叫《我最敬佩的人》的作文題,認真地寫了起來。

“我最敬佩的人是處事沉著冷靜、波瀾不驚的人。從古至今,心理素質的磨煉非一日之功,幾經風雨才見彩虹是性格穩定成熟的必由之路。生活中,這種人就在我們的身邊,也許是我們的老師,我們的兄長,我們的父母、長輩。讓我們最敬佩的往往是傳說裏家喻戶曉的英雄,而被我們忽略的則是我們身邊的普通人……”

呂遠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寫了一上午作文沒出門,可一上衛生間就碰上了臉色鐵青的沈韻蒲,這個深處漩渦中心的副部長正站在小便池那兒嘩嘩地排泄著。呂遠進到衛生間裏,這褲腰帶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有心安慰沈部長幾句,又不知道說什麽,隻好尷尬地站在沈韻蒲身後,等著他顫抖幾下把新陳代謝的事做完。

沈韻蒲扭身才發現呂遠,看著他站在自己身後一副進退不能的尷尬相,就上前拍了拍呂遠的肩膀說:“小呂,在部裏好好幹。”沒再說別的就走了。

呂遠看見沈韻蒲的背影既覺得很淒涼又有些佩服,人家到底是見慣風浪的領導,攤上這麽大事都沒垮掉,還是很有扛勁。呂遠又覺得紅顏禍水這句話,真是從古至今屢屢應驗的名言。他暗暗提醒自己,要處理清楚和曾一倩分手的事。否則曾一倩一生氣,後果會很嚴重,她到組織部裏一找部長,自己就沒法幹了,下場也不比沈韻蒲副部長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