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繡球冰雹
呂遠最近不敢接電話了,同學都說他變得牛逼哄哄,隻有呂遠自己心裏有數。自從他進了組織部,突然上來一幫說媒的,讓他防不勝防。
大街上落滿了金黃的楊樹葉子,隨風卷來卷去,上秋的天氣很快早晚就轉涼了。呂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變得炙手可熱了。先是被自己的處長楊敬賢叫到辦公室裏來,他的屁股欠著,剛沾上沙發邊緣,心裏忐忑著不知道楊處長要跟自己說什麽,楊處長卻笑嗬嗬地扔給他一支極品雲煙,然後用有些曖昧的語氣問道:“小呂啊,你有女朋友沒有啊?”
呂遠一愣,脫口而出:“現在還沒有。”其實一起畢業的女朋友曾一倩正在省城外語學校當老師呢,他怕影響處長對自己的第一印象,就矢口作了否認。在個人戀愛的問題上,撒點小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沒女朋友,就不會有擠占工作時間打電話、聊QQ、發短信的戀愛舉動。不影響工作總是好的,他想。
“那可太好了。我跟你說小呂,我們這市委大院裏,尤其是我們組織部,已經好長時間沒進像你這麽年輕的新人了。這兩天有好幾個人跟我詢問你的情況,要給你介紹對象,我都沒答應。可是,孫連仲副市長跟我說了,我就沒辦法推脫了。正好你要是沒女朋友的話,你看我給你介紹介紹怎麽樣?”楊處長很親和地用商量的語氣問道。
呂遠聽到這句話,真是腸子都悔青了。他想:我嘴欠呢,怎麽就撒了這麽個謊呢?現在好了,沒法改口了。隻好臉紅脖子粗地對楊處長說:“我爸是老師,對我的個人問題要求很嚴。我自己不能做主,得回家跟我爸爸商量商量,您看行嗎?”既不能改口,又不能答應,呂遠想:人家說,謊話就是給自己設計了一個帶連環套的陷阱,一個謊話後麵得用一連串謊話去圓。這話說得真是太精辟了!
楊處長看了看呂遠,然後指了指他手裏夾著的那根煙說:“你把煙點上吧。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對待什麽問題都很慎重,這在我們組織部門確實很重要。說心裏話,這門親事,對你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有了副市長做你的老丈人,那你就有了在官場進步的絕佳社會關係了。反過來看這事兒同時也會有副作用,那就是作為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娶了副市長家的千金,可能就得謙讓更多些。你回去問問你爸,然後給我一個明確答複吧。”
呂遠的心裏始終是七上八下的,都沒有心情點燃手裏這根兒極品雲煙。他點點頭,問道:“處長您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先回去了,我今天晚上給家裏打電話,明天給您答複。”
呂遠確實給老爹打了個電話,他老爹呂四驥當場就給了否定的意見,說:“副市長的女兒指不定怎麽跋扈呢,咱既不圖希借那個副市長的光,咱也不進大戶人家遭那個罪。再說了,曾一倩那孩子,上次到咱家來,我和你媽就都看好了。你別剛進組織部,就起幺蛾子,幹出陳世美那套垃圾事兒。”
呂遠為難地說:“那啥,我怎麽跟楊處長說啊?”
“這還不好辦?你就說我爸不同意,怕我娶了副市長的閨女後,連會親家都矮人三分,我爸臉麵上過不去。你把所有的事都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呂遠就按他爸教的話回絕了楊處長的保媒說項,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告誡自己,以後可別再撒這樣的謊了,弄得自己十分被動。
呂遠沒想到的是,這說媒的竟然接上撚兒了。他進組織部還不到一個月呢,竟然有十多個人給他介紹對象。他因為有跟楊處長撒謊的前因,既不敢說自己有女朋友,又不敢答應人家保的媒。推脫不了,他就被拉到飯局上兩次,分別見了兩個女孩子。
一次是他對麵桌的孫德勝老大哥逼他去的,在貴賓樓飯店吃的火鍋,見的是廣播電視局張局長的女兒,名叫張蕾蕾。她是電視台的編導,人長得很俊俏,是呂遠喜歡的那種類型。跟說話像刀子一樣的曾一倩不同,她的聲音很標準,很好聽,沒有濃重的東北味。張蕾蕾的爸爸對呂遠印象十分好,已經向他發出了下星期到家裏做客的邀請。張蕾蕾似乎並不那麽熱心,這讓呂遠稍稍有些心安。他想:我把張蕾蕾的電話要到手,然後悄悄地在電話裏跟她說明白,也許她也是被父親愣逼過來相親的。
第二個飯局是自己的副處長黃詠春下班後打電話給他,讓他陪自己去銀河賓館吃飯。到了飯桌上他才知道,黃處長帶來一個在市公安局當副局長的同學。這個叫於奮強的副局長,家裏有個在白求恩醫科大學剛畢業的女兒,沒談過戀愛。聽黃處長說組織部新來了個年輕人,他想先看看,一起吃頓飯認識認識,然後再找機會讓年輕人見自己的女兒。
呂遠被這些保媒拉纖的人弄得不勝其煩,跟孫德勝嘀咕了幾句。孫德勝笑嗬嗬地說:“你以為大家給你介紹對象,是因為你長得帥?你可別做夢了。還不是看你混進了組織部,腦袋上就快有紅頂子了,大家看好的是你亮堂堂的前途。”聽完孫德勝這句話,呂遠才恍然大悟:“哦,原來我進了組織部,身價不知不覺已經提升了。”他照了照鏡子,也確實沒有了前兩天那種怎麽看怎麽順眼的順溜勁兒了。
“男人啊,長得帥是沒什麽大用的,還得有事業啊!”呂遠自嘲地把自己定位為“一支有潛力的黑馬股”。
到張蕾蕾家吃飯那天,孫德勝也去了。本來呂遠之前給張蕾蕾打過一個電話,他沒敢直接說自己有女朋友的事,而是把球發給了張蕾蕾。呂遠對張蕾蕾說:“那天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是不是很不情願被你爸逼著去的?你要是有男朋友,或者對我印象一般,我看我們就不要再見麵了,我也就不去你家吃飯了。”
呂遠本以為張蕾蕾會順著他給的話頭往下說,可萬萬沒想到,那天幾乎沒有說話、也不拿正眼瞧他的張蕾蕾說:“我對你的印象挺好的,我倒是希望和你交往一下。來我家吃頓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我們處不成對象,還可以當普通朋友嘛。對了,你把你的QQ號告訴我,我好把你加上。”
呂遠聽張蕾蕾這樣一說,心裏既很興奮,又很害怕,他有一種背叛自己女朋友的感覺。可他又馬上打消了這種負罪感,為自己辯護說:“我又不是攀高枝,連副市長的女兒我都回絕了。這次去張蕾蕾家吃飯,純屬給孫德勝麵子。”這樣想了想,也就心安理得地去了張蕾蕾家。
張蕾蕾家的房子幾乎有呂遠父母住的兩室一廳的3個那麽大,而且還是呂遠十分喜歡的複式建築,這讓他很是羨慕。他邊吃飯邊在心裏琢磨:“我要是娶了這家的獨生女兒,就不用攢錢靠按揭買房子了。”這樣的念頭一上來,他自己都覺得臉紅了。
張蕾蕾的媽媽楊淑雲在市審計局上班,是個很幹練的女性,大概是辦公室主任一類的角色,她很熱情地招呼著呂遠,還讓張蕾蕾給他削了一個蘋果。呂遠覺得這家人的確很好。他很為自己這種朝秦暮楚的心理感到羞愧,但又順水推舟地接受著這一切。他雖然不想和女友曾一倩分開,卻又在心裏為未能和張蕾蕾這樣的女孩交往而感到遺憾。
就在這一次次介紹對象的過程中,呂遠覺得自己有些被寵愛的感覺。他想:雖然向自己拋來的繡球有點像天降冰雹,砸得自己暈頭轉向,但進組織部這一步,看來是走對了。一個光明的前景似乎在遠處向自己招手,隻要自己能夠夾住尾巴,踏實地幹活,就會吃到那個在眼前誘惑自己的胡蘿卜。
呂遠的工作熱情很高漲,每天到辦公室都是最早。掃地、抹桌子、打開水,他全包了。回想起自己剛畢業在黨校廝混的模樣,他甚至有些後怕。不過,琢磨起自己被調進市委組織部那個讓人啼笑皆非的過程,他幾乎快把嘴角咧到耳根子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