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才又能怎麽樣
“我要不要進去？”看著近在咫尺的學校大門，丁劍迷茫的目光裏，帶著濃濃的怯意。
“叮鈴鈴……”一陣自行車的鈴鐺聲猛地響起，接著響起一個聲音：“丁劍，怎麽還不進去啊？快到上課時間了……”
“我……我再等一會兒……”丁劍對著那位同學勉強笑了下。
“那可快點啊！一會兒班主任還要到班裏收學費呢，對了。你帶學費來了嗎？”
“我……帶來了……”聲音幹澀，似乎已經耗盡了丁劍全身的的力氣。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又沒帶來呢。我陷先進去了，你可快點，要是辦主任看不到你，又該叫人出來找你了……”
“叫我？”看著那位同學的背影，丁劍臉上浮現出一片病態般的嫣紅。想起學校老師對自己的器重，剛剛十六歲的他，自然很有點得意。可是他的笑容剛剛在臉上浮現，隨即又變作無比的頹廢。
“學費？該死的學費！”丁劍心裏又亂了。
“下午請同學們把學費帶來，如果帶不來，那就不要來上學了……”班主任在中午放學時的講話，再次回蕩在丁劍耳邊，刺激著他脆弱而又充滿無奈的心。
“真的好想上學啊！”丁劍看著身邊那些不斷進入校園的少男少女，腳步不由抬了起來……
“你帶學費來了嗎？……我還以為你又沒帶來呢？”丁劍那隻腳立刻僵在了半空中，隨後無力的垂落在地麵上。
“小劍！你知道你哥為了給你借學費，都做了什麽嗎？他都給咱們村的劉嬸兒下跪了啊？你知道你侄子剛剛在街上做了什麽嗎？他揀人家掉在地上的蘋果吃，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因為咱家沒錢啊……”
“咯咯……”丁劍的牙齒不斷地相撞，他又似乎看到了嫂子那委屈的眼淚……
“呼！”長長呼出口氣，丁劍深深地看了眼學校的鐵門，然後毅然轉身。
“咦？這不是我們學校裏年年考第一的天才嗎？”對麵忽然響起一聲驚叫，接著又傳來幾聲附和：“喲！還真是咱們的天才啊！怎麽今兒個又穿上破衣服了……”
“他哪天穿過新衣服啊？昨天那身衣服是挺幹淨的，可你沒看到都洗的落了顏色嗎……”
“喂！天才，今天帶學費來了嗎？”
“靠！你眼瘸了，就憑他那樣還能帶錢來？”
紛紛擾擾的吵鬧讓丁劍又羞又惱，可是看看對麵那幾個身體粗壯的少年，他心裏剛升騰起來的怒火又突然間消散而去。
“丁劍！你這是要去哪兒？”一個清脆的聲音驀然響起，低頭推著自行車的丁劍身體猛的一顫。
“白霞！你幹嗎還這麽關心他？小心我回去告訴我爸爸……”
“我沒……”
丁劍看著那個低下頭不敢看自己的女孩兒，嘴巴張了張，可是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看什麽看？再看她也是我的女朋友了……”對麵那個身材格外粗壯的少年忽然一聲大吼。丁劍下意識地低下頭去。那少年立即得意地大笑：“哈哈……都看到了嗎？這小子就是個隻會讀書的書呆子，還是個膽小鬼，女朋友被我搶了他都不敢吱聲，真是個窩囊廢……”
猖狂的笑聲陣陣刺激著丁劍的耳膜，讓他胸膛裏象塞住了什麽東西，憋悶、委屈、憤恨統統湧上心來。他想大吼、他想撲上去拚命，可是想到這少年的老子，他又無力的垂下了頭。
“丁劍，你哆嗦什麽呀？生氣啦？要不要借給你把刀跟我拚命啊？你有這膽子嗎你？”少年看到丁劍畏縮的表現，更是得意。
“你……”丁劍氣得渾身顫抖，削瘦而枯黃的臉因氣憤漲得通紅。
“我什麽我？小子！我早就和你說過，你跟白霞搞對象會後悔的，現在我就讓你後悔。你不是以為有老師撐腰就算沒學費學校也不會開除你嗎？知道中午辦主任為什麽說那些話嗎？那就是對你說的！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是我爸爸讓他說的。他一個破老師敢不聽嘛？別以為你是年年第一的天才就有多麽了不起，在我爸爸眼裏，你屁都不是。怎麽樣？不能上學的滋味兒很不好受吧？看到你這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就興奮……哈哈……”
“咯咯……”丁劍的拳頭因為緊緊攥起而發出微弱的響聲。
“薛永！你他嗎幹嘛呢？”丁劍背後突然響起一聲暴喝。聽到這個聲音，叫薛永的少年猛的止住笑聲，原本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也在這一刻變得煞白。
“徐……徐衛國，這裏沒你的事兒……”
“去你嗎的，丁劍是我兄弟，你他嗎欺負他就不行……”
丁劍也聽到了這個聲音，更知道是自己的好朋友徐衛國又來保護自己了，但是他的心裏沒有絲毫的興奮，反而立刻跨上自行車，逃也似的走了。
“小劍……”徐衛國連聲呼喚，可是丁劍頭也不回。他瞪了一眼薛永，罵道：“草泥馬的，等老子回來再收拾你……”說完慌慌張張的跨上自行車去追趕丁劍。
丁劍拚命地蹬著自行車，可是嚴重的營養不良，讓他很快就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那雙腳就跟灌了鉛似的，越來越重。聽著後麵越來越近的呼喊，他歎了口氣，下了自行車，走到小河邊坐了下去。
“小劍……”徐衛國跳下自行車，一屁股坐到了丁劍身邊問道：“你剛才幹嘛不揍薛永那個王八蛋？”
丁劍麵無表情的望著麵前那清澈的河水，淡淡的說：“我姐不讓我打架。”
“哦……”徐衛國知道丁劍家教極嚴，不象自己，爸爸媽媽拿著自己跟個寶兒似的，也讓自己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暴躁性格。就算是前些日子自己拿刀子捅了同學，爸爸也隻是罵了自己一頓而已。他看看望著河水發呆的丁劍，好半天才問：“你真的不上學了？”
“嗯！”
“不就是幾十塊錢的學費嗎？要不我給你拿……”
“不用！”丁劍瞅了眼徐衛國，緩緩的搖搖頭。徐衛國瞪起眼說：“那……你舍得學校嗎？你學習那麽好？，年年考第一，不上學多可惜啊？”
“舍得嗎？”丁劍呐呐自語，隨即苦苦一笑：怎麽舍得啊？可是舍不得又能怎樣？他看看正瞪著大眼瞧著自己的徐衛國，歎了口氣說道：“你也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我哥為了給我借學費，差點給人下跪，可是卻沒有人借給他，為了這事兒，他都急哭了……你說我還能上學嗎？我若是再繼續上學，那還叫人嗎？”
“小劍……”徐衛國看著眼圈發紅的丁劍，不知道該怎麽勸解了。打架他會，可是勸人，他就不在行了。
“那……以後你打算怎麽辦？”徐衛國終於憋住一句話來。
“我先跟著我哥去工地上幹小工……你不用勸我，你知道我什麽脾氣。”
“我當然知道……”徐衛國苦笑著搖搖頭。作為從小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夥伴，他怎能不了解丁劍那種要強的執拗性格。
“衛國，你回學校吧！我要回家了。”丁劍拍拍徐衛國的肩膀，起身去推自行車。
“唉！”看著丁劍漸漸走遠的背影，徐衛國莫名其妙的歎了口氣。
“咳咳……”破敗的土房裏，傳出一陣老人的咳嗽聲。丁劍扔下自行車跑進屋裏，看到父親丁浩楠正要去拿放在土炕邊上的水壺，急忙跑了過去：“爸，我給你拿……”然後對那正要幫忙拿水壺的中年人點點頭：“徐叔，過來玩啦！”那是徐衛國的父親，徐德江。
“嗯！我過來看看你爸爸。”徐德江笑著點點頭。
丁浩楠接過水壺，把藥喝了下去。喘了幾口氣，他有氣無力的問：“小劍，都怪爸爸這身體，要不也不會沒錢給你交學費……”
“爸，我不上學也沒什麽呀？正好我可以跟著哥哥去學點技術活，那樣的話，很快就能把咱家的債還清了……”
丁浩楠無語的看著麵前這懂事的兒子，心裏深深歎了口氣。徐德江也是歎了口氣：“唉！小劍從小就聰明，什麽東西看一眼就能記住，誰不知道他是咱這塊兒的天才啊，不上學真是可惜了……”
“天才？”丁劍自嘲的一笑：“我是天才嗎？”
“唉！”徐德江又歎了口氣：“這就是命啊！”
“命？”丁劍喃喃重複了一遍。難道真是命運的捉弄？對著看不見摸不著的命運說，丁劍心裏突然有種無名的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