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遺物

獨立小隊,一所特殊敬老院的名字。

多數人不知道敬老院為什麽會用這樣的名字,然後更多的人不會去關心敬老院到底該用什麽樣的名字。仿佛牆外的雨,牆內的人大多不會在意它下成了什麽模樣,淋到了誰?

但吳星關心這一切,因為獨立小隊對他而言不僅僅是一所敬老院,更是他的家。

此刻靜靜地坐在敬老院兩層小樓的暗影當中,吳星劍眉微皺著:“羅老爹……你個老酒鬼終於還是如願以償了!”

羅老爹是吳星的養父,也是這所敬老院的出資人。

大家都知道這少言寡語的老頭曾經當過兵,卻不知道他那時候是姓“國”還是姓“共”;唯一叫所有人都確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羅老爹嗜酒如命,說最大的願望便是醉著離開這個世界。

而這個願望,羅老爹終於實現了。此刻的他已經將自己安頓在了一個小小的盒子裏,然後上山去占據了公墓的一套小單間。

院子中,有幾棵老樹,成人都難以環抱。微風吹過,老樹上落下了幾片枯葉,就像落淚一般。

“這些樹都是羅院長當年親手種下的……”

被樹葉擦過額頭,一名站在吳星身後的中年人歎息說道:“隻可惜以後羅院長都不可能再來看一看它們了!”

這中年人是政府派來的,算是來接管敬老院,畢竟羅老爹走後這敬老院還得繼續下去,因為裏麵還有三十多名無依無靠的老人。

“對了,這些是羅院長留給你的。”說到這裏,中年人將一隻散發著成年黴味的小木箱遞了上來。

這小木箱,吳星熟悉,兒時的他曾經因為試圖打開這小木箱而被羅老爹狠狠地揍過一頓。

但現在的他望著這小木箱已經沒有了興奮,沒有了喜悅,甚至沒有一絲將木箱開啟的好奇和。

雙手接過來,吳星隻是靜靜地望著,然後沉默。

在他耳畔,羅老爹的咆哮依稀回響……

“給老子聽著,除非是老子翹辮子了,要不然你個狗曰的別碰老子的木箱!”

“現在終於給我了嗎?”自語一句,吳星俊朗的臉上落寞地淒淒一笑,他相信自己從心底不願意有這樣的一天到來,他不願意羅老爹離開這個世界。

但這就是輪回,誰也無法躲避或者作弊!

……

離開的時候那中年人原本要用車送一送吳星,但吳星拒絕了。他坐上了短途客車,跟當年羅老爹帶他第一次進城一般。

至於客車或者比轎車更耽擱時間,吳星卻不在意!

這一天他請了假,距離上一次因為羅老爹的去世而請假僅僅隔了五天時間。

也正因為請了假,所以吳星有大把的時間來消化此刻心裏的哀傷:無父無母的他是被無兒無女的羅老爹從路邊撿回來的,這也就成全了他們彼此;但是現在,羅老爹算是有兒子送終了,可吳星又一次墜入了無父無母的孤獨!

“老板,來一瓶酒!”

“什麽酒?”一間小雜貨店裏,留著小胡須的老板眨巴了眨巴雙眼,望著眼前這從不沾煙酒的熟客,微微一笑:“喝點啤酒吧?”

他熟悉吳星,因為吳星就租住在附近的城中村裏,經常來這裏買點日常用品什麽的。而這段時間,他看得出吳星的神色很是不對勁,一直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失戀了。

失戀了倒是有點借口可以喝點酒什麽的,不過老板不建議從不沾酒的吳星喝那些烈酒,怕他會做出傻事。

對於老板的這些心思,吳星知曉,隨即微微一笑,指著一瓶度數不低的白酒說道:“就它吧,來兩瓶!”

“什……什麽?兩瓶?小兄弟,你家裏來客人了?”老板擔心更重了。

聞言,吳星低頭望了望懷裏的小木箱,燦爛一笑:“嗯,是親人!”

“哦……那還好,嗬嗬,那還好!”這才點頭,老板一邊從貨架上取來兩瓶白酒,說道:“這酒度數高,得悠著點喝!”

“謝謝老板,這酒我老爹喝了快大半輩子了,他知道怎麽喝著舒服!”

說完付錢,吳星隻手拎起兩瓶白酒離開。

然後順著七拐八拐的狹窄巷道走到了不見天日的城中村裏,吳星回到了自己的蝸居當中。

一桌,一椅,一床,一電腦,加上一點簡單的炊具、洗具,這就是吳星的全部家當。

稍一打掃,他便就地坐到了桌子一邊,另外一邊是那小木箱,代表的正是那該死而也已經死去了的羅老爹。

然後桌上兩隻大碗,因為羅老爹喝酒都用碗的,他說用杯子喝酒太憋屈、小氣、娘們氣。

“羅老爹,我今天就陪你爺們氣一回!”輕輕說著,桌上的兩隻大碗都已經滿上:“幹……”

爺們氣一直是羅老爹的追求,他說他曾經麵對無數的敵人依舊很是爺們地戰鬥著,沒有退縮,沒有投降;他還說他的一名戰友跟他一起喜歡上了同一個娘們,然後那戰友不幸中彈了,他就很是爺們氣地做了一個承諾:隻要你狗曰的活下來了,老子幫你娶到那娘們。

這承諾,後來叫羅老爹憋屈了大半輩子,也成了他一生光棍的源頭——他和戰友,都深愛著那個娘們。

不過他卻說他不會後悔,畢竟那狗曰的戰友後來真的跟**的公豬一般,睜著血紅的雙眼等來了救護員,從而終於活了下來。

這就是大功一件,也成了羅老爹在吳星麵前炫耀得最多的“光榮”!

吳星以前不知道羅老爹到底有沒有後悔過,但是他現在相信羅老爹一定是後悔了的。

後悔一定很疼,所以羅老爹才會喜歡上了喝酒,用高度的白酒來麻醉高度的悲戚。

這種麻醉很厚重,更是猛烈,猛烈得叫吳星才**一口後差點就將自己的喉結給嘔了出來。

“咳咳咳……好烈!”

張大嘴呼著氣,吳星感到自己的眼眶裏有了濕熱的溫度,再看桌對麵,他仿佛望到了羅老爹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狗曰的德性?不能整就別跟老子裝爺們!”

“擦,你敢笑我?”於是吳星也樂了,再次給自己的碗裏滿上,隻不過再不敢去做那一口幹的蠢事了:“來吧老爹,今天兒子我陪你!一瓶不夠就兩瓶,兩瓶不夠的話兒子我再去買……”

吳星記得羅老爹的酒量不錯,敬老院所在的小鎮上隻有那幾個蹭酒喝的年輕人可以陪他喝得盡興。

但現在,吳星一個人就要做到這一點——叫羅老爹盡興!

這樣做的代價不低,才過了十多分鍾而已,吳星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腦袋正在急速地變大、變沉。

然後是他的身體,一米八的身高仿佛不再魁梧壯碩,開始變得搖晃和綿軟起來。同時仿佛生出了火,炙熱,叫他索性扒光了身上的衣物,赤膊對著桌子對麵的小木箱。

“羅老爹,你說你這麽個破爛箱子,當初怎麽就不準我看一看?整得跟裏麵藏著國寶似的……”

已經有點搖晃,吳星用手撐著自己轉到了桌子的另外一邊,坐到了小木箱邊上,繼續苦笑:“為了這個箱子,你還打過我呢……嗬嗬……打得好啊!真想什麽時候你還打我?要不然我現在再打開這箱子試試,老爹你出來揍我一頓吧!”

說這話是真的,吳星希望再見到羅老爹,哪怕已經鐵定不可能做到,但是他還是用了那枚一直留在自己身上的鑰匙。

這鑰匙,吳星和羅老爹一人一把,都可以開啟這小木箱。在吳星手裏,就成了他項鏈上的掛墜。

打開來,一個黑布包上麵安靜地躺著一本經年的筆記本——《盜,日記》。

“這是日記?為什麽前綴是‘盜’字?”

帶著疑惑,吳星將筆記本打開,用已經微微開始模糊的雙眼望去。

“1956年,生產隊隊長趙剛家,盜得好酒一壇。”

“1964年,盜得村裏黃二狗家母雞一隻……”

“1983年,縣委大樓內盜得現金三千兩百三十七塊七毛,手表一隻……”

“1984年,縣*內盜得現金兩千三百二十一塊……”

“1988年,永和市文化館內盜得現金三千三百二,外加金佛一尊,玉手鐲三對……”

“1992年,市民政局內盜得現金三萬一……”

“1995年,市政府扶貧辦內盜得現金二十五萬,金表、金項鏈各一。”

零零總總,日記本裏居然記錄的全部是一樁樁“偷盜往事”。

“醉了醉了……我是眼花了?”看著上麵熟悉的字跡,吳星使勁地搖了搖頭,最後索性直接翻到了筆記本最後一頁,打開又見了一行熟悉字跡:2008年最後一票,市土地局局長家,現金七十四萬整,金子不少,銀行卡、存折一堆,已經取之於無道,用之於大道……

“這些都是羅老爹幹的不成?”

看到這裏,吳星機靈中居然有了幾分清醒:遠的那些他不知道真假,但後麵九十年代末期和2000年後的幾件事他可是都聽說過的,畢竟這些案件在當時幾乎都是重磅炸彈,傳得沸沸揚揚。

“難道這一切居然都是羅老爹幹的不成?”心裏如此一想,吳星立即打消了這個駭人的念頭:“不會是羅老爹,後麵幾年羅老爹早就行動都不便了啊……”

但如果不是羅老爹,吳星也無法解釋為什麽羅老爹會擁有這樣一個筆記本。

答案……會在小木箱最底層的黑色包裹中嗎?

沉思著,劍眉微皺中吳星伸出了手,將那包裹層層打開之後望到了一本古書?

隻見這東西巴掌大小,一頭赤金色的金屬滾圓為軸,其餘質地如同鑲金的黑綢。

再凝神一看,三個字金芒耀眼——《盜義訣》

“這又是什麽?”雙瞳微微一縮,吳星凝神望去的同時也伸出了手,但隻等他的手剛一觸及《盜義訣》,異變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