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賭馬神童 (7)

陳士俊說:“上次在東方夜巴黎,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

馮萬樽暗自愣了一下,問道:“你什麽意思?”

陳士俊說,那天,他見馮萬樽走了,半天沒有下來,自己一個人玩,也沒什麽勁,就回了房間。沒想到剛走到門口,不知從哪裏鑽出幾個人,一把將他推進房間。他還沒弄清怎麽回事,就被那些人惡揍了一場,打得他流了不少血。打過之後,那些人把他拉起來問話。此時,他才明白,那些人懷疑他和馮萬樽是一夥的,兩人聯合起來出千。仔細想一想,他們既然注意到了自己,自然也清楚他跟著馮萬樽下注的全過程。這事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隻好說,他和那個人根本不相識,隻是見他下注的方式特別,而且常常贏錢,所以跟著下注。

陳士俊和澳門黑道有很深的關係,聽他們私下說話的時候,偶爾露出幾句切口,猜到他們屬於哪個堂口,便擺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人見陳士俊的輩分高很多,不敢再為難他,當天晚上便將他禮送上岸。

陳士俊未能和馮萬樽告別,又非常擔心馮萬樽的安全,有空就跑到碼頭,想再一次看到馮萬樽,至少能知道他是安全的。直到今天看到馮萬樽上了快艇,他的一顆懸著的心才總算是落地。可公開場所不便說話,他隻好上了快艇,跟著馮萬樽上了這艘賭船。

陳士俊說:“我怎麽想都想不明白。你是高手,又十分小心,就算是行家也看不出你出千呀,他們怎麽會盯上你?”

馮萬樽不能說自己根本沒有出千,隻好不置可否,做了個茫然的動作。

看上去,陳士俊顯得異常痛苦。他說:“不知道是不是我訂房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馮萬樽問:“你訂房間發生了什麽事?”

陳士俊說明,他根本就沒有幫馮萬樽預訂房間,那個房間,他是為自己訂下的,辦好手續後,他並沒有住進去,而是去了賭台。沒料到過了一會兒,從賭台外的窗口看見馮萬樽上來了,他有意討好馮萬樽,才說是幫他訂的。他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引起了賭場老板的注意,如果是,那他就是罪人。

馮萬樽想想,應該不是這件事。最大的可能是,這些人中有行家一看馮萬樽出招就知道是高手。對於高手,他們自然就倍加注意,因而,派有專人觀察。隻要稍稍觀察馮萬樽的賭法便可明白。

陳士俊對馮萬樽說:“阿樽,我一直在想,你既然是高手,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既然你已經被他們盯上了,難保他們不互通消息。我聽說,他們這個行業有一個黑名單,你很可能已經上了他們的黑名單。如果真是這樣,你再在賭船上走動,就非常危險了。與其冒這種風險,不如另外想別的辦法。”

馮萬樽問:“你想說什麽?”

陳士俊說:“我有一幫朋友,他們是玩馬的。我知道你是玩馬高手,被澳門的媒體稱為賭馬神童。不如我們一起玩馬吧。”

馮萬樽再問:“玩馬?怎麽玩?”

陳士俊說:“還能怎麽玩?當然是玩外圍。”

賭馬有兩種賭法,一種是在馬會設立的公開投注站投注,合法地玩。另一種是在地下投注站投注,完全屬於非法經營,被稱為外圍馬。賭外圍馬是政府打擊的對象,而且打擊十分嚴厲,沒點手段的人根本就別想在這個行業混。香港和澳門兩地,但凡是外圍馬業務,均被黑社會控製著。

馮萬樽的麵前有兩條道德的底線,一條是賭和非賭的底線,一條是合法和非法的底線。越過第一道底線,他的人生將會複製自己的父親,他幾乎可以認定,那樣一來,結局肯定就是子承父業,成為一名職業賭徒。母親去世時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因此,一再要求他,將來堅決不賭。他也在母親臨終前發過誓,作為男人,他要言而有信,這也是他選擇哲學和計算機專業的根本原因所在。然而,命運作弄人,父親不明不白地死了,留下一筆巨債。為了替父親還債,他不得不違背對母親的承諾,突破第一道底線,涉足賭場。而現在,陳士俊卻邀請他突破另一條底線,去混黑道。這是一條更低的底線,一旦突破,他的人生就會徹底地改變顏色。不需要母親的臨終囑托,甚至不需要發誓,他是絕對不會突破這條底線的,這不僅需要衝破他的道德城防,而且必須打破他已建立的價值觀。

馮萬樽的心靈深處在強烈地掙紮著。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是一個真正的賭徒,這由父係的血緣決定的天性與生俱來。他甚至懷疑,除了這個職業之外,自己很可能幹不好別的職業。可是,母係的血緣又一直在告誡他,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踏這條路,終生沒有幸福可言。他甚至恨上了父親和母親的結合,他們將兩種血性傳遞給了他,讓他和別人相比,有了更深沉的痛苦和掙紮。他說,他會遵從母親,現在參賭僅僅是為父親還債,一旦償還了這些債務,他就會按照母親的規劃,開始自己新的人生。

此時,他沒有更多想法,隻想在公海賭一場,將那筆債務還掉,並且賺一筆生活費,完成自己的學業。他不是太相信陳士俊所說的黑名單。畢竟,這些賭船並不屬於同一個老板,就算真有一份所謂的黑名單,那些老板也不會提供給其他賭船吧。有關這一點,馮萬樽還真不清楚。他是真正的賭徒,他隻研究賭術,從不研究賭場經營。在他看來,各賭場之間會交換黑名單是不可想象的。畢竟,大家都在一口鍋裏搶勺子,如果沒有競爭者,自己搶到的自然要多很多。換一句話說,如果賭場真的出現了像馮萬樽這樣的人物,能夠令某間賭場輸得關門的話,那麽對於其他賭場的老板來說,難道不是再好不過的大喜事?他們為什麽要將這樣的信息透露給自己的商場對手?馮萬樽顯然隻是站在一個賭客或者一個超級賭徒的角度替賭場老板思考,而不可能真正站在一個賭場老板的角度思考。真正的賭場老板會怎麽想?如果自己的競爭對手是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自然是他們最希望看到的。再換個角度想一想,市場擺在那裏,少了張三,還一定會出現李四,吃獨食的情況永遠都隻是一個夢想。賭客中真的出現一個千術高手,誰又能保證獨善其身?最好的辦法就是互通信息,並且團結一致對付這類潛在的對手。

對於陳士俊的建議,馮萬樽當場拒絕。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加入組織。組織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一旦成為組織成員,你就等於將自己的生命押給了組織。這是另一種意義的豪賭,不同的是,你的賭注不是錢或者物,而是生命。

第二天,馮萬樽下賭場了。陳士俊也在賭場之中,他並沒有上前和馮萬樽打招呼,而是裝著不認識一般。馮萬樽在各種賭具前轉了一圈,偶爾下點小注,僅僅是玩玩,不在乎輸贏。最後,他來到了輪盤賭前,先觀察了一陣,並沒有出手。他出現在賭盤前時,陳士俊也出現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並沒有站在馮萬樽的身邊,而是選擇了一個和他相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