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道風雲 (7)

蕭厚昆很早就已經跟著能叔了,隻不過在能叔手下一直得不到重用,隻是一個小混混而已。能叔倒也不是不重用他,而是希望他好好讀書,以便將來派上更大的用場。蕭厚昆覺得能叔既然希望他上大學,他就很努力地討好能叔,考上了澳門大學。讓他意外的是,在大學裏他認識了馮萬樽。蕭厚昆早就知道,能叔與馮良開之間有矛盾,便想利用這種矛盾得到能叔的重用。有幾次,他試著將馮萬樽的一些情況提供給能叔,能叔果然大感興趣。蕭厚昆提供了很多與馮萬樽有關的消息,能叔其實沒有半點興趣。時間一長,蕭厚昆明白了,能叔有興趣的是馮良開,而不是馮萬樽。然而,他哪裏知道馮良開的消息?為了討好能叔,隻能瞎編。不知到底是能叔的引導,還是蕭厚昆摸清了能叔的心思,編造了一個謊言,說是馮良開正和幾個大財團密謀,想奪得澳門賭牌。

澳門賭牌的含金量非常之高,當初掌握在第一代賭王傅老榕手裏,傅家便成了澳門首富。後來,胡老虎奪得澳門首富的頭銜,就轉到了胡老虎身上。這麽多年來,胡老虎最擔心的就是賭牌易主,此前,他有錢有勢,一般人根本無法撼動他在澳門的地位,所以他並不擔心賭牌在自己手上易主。可是,在澳門回歸之後,澳門的博彩業將會呈現怎樣的變化,他心裏沒底。他最擔心的是,某些權力集團和財團合謀,將賭牌奪走。無論是財團還是權力集團,都需要一個懂得博彩業的代理人,這個人在業內必須有相當的知名度。能叔將馮良開正聯絡某些財團想奪走澳門賭牌的消息告訴胡老虎。胡老虎雖然震驚,卻也不完全相信。他下令能叔好好調查此事。

很難說能叔在這件事情上沒有私心或者沒有帶進當年的意氣。最終,胡老虎同意由能叔全權處理此事。能叔因此和蕭厚昆一起製訂了一個計劃,這個計劃的目的是要讓馮良開在賭界名譽掃地,並且欠上一大筆他永遠都還不清的債務。令人意外的是,這個計劃才執行了一半,馮良開便死在了賭場上。

事後,能叔告訴胡超女,馮良開這麽年輕,他怎麽都沒想到,他會以那樣一種方式死去。馮良開一死,這個計劃自然沒有必要再繼續了。不料蕭厚昆告訴能叔,馮萬樽對父親的死起了疑心,發誓要查清這件事。過了幾天,他又對能叔說,馮良開雖然死了,那些財團卻不死心,正在秘密和馮萬樽接觸。馮萬樽發誓要奪得澳門賭權。對於蕭厚昆的話,能叔並不完全相信,但又不敢不信,因此與胡老虎商量。胡老虎同意了能叔的方案,用那筆債務壓著馮萬樽,讓他一直還不清,直到賭牌順利過渡為止。

這就是所有一切的真相。

聽了胡超女的話,馮萬樽目瞪口呆。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那個在自己父親的靈前哭得比自己還傷心的蕭厚昆,竟然是這一切的幕後導演。這無疑說明,自己交了蕭厚昆這樣一個朋友,卻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本來,見到胡超女,又聽到自己的事已經了結,他十分高興。可聽到這件事,他的心情忽然異常失落。在那裏傻傻地坐了半天,酒也不喝了,話也不想說了。胡超女想了很多辦法,希望調動他的情緒,他卻像傻了一般,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最後,胡超女實在無能為力了,隻好將他送回家。

21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馮萬樽過得渾渾噩噩,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每一天是怎麽過來的。

胡超女幾乎每天都給他打一個電話,要麽是問一問他的情況,要麽是想約他出去散散心。可是,接聽這些電話的時候,他心不在焉,往往答非所問。約他出去,也一概找理由拒絕。胡超女說:“我原想,等能叔退休了,我再著手處理蕭厚昆。要不我現在就把他開了。”

馮萬樽說:“我懶得理這種人。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相信他會得到報應的。”

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大事,馮萬樽的這種灰敗日子還不知要持續多長時間。

這件大事,嚴格說來,與馮萬樽本人的關係並不是太大,不過,卻將他拖進了人生的巨大旋渦,使他不得不一下子清醒,開始考慮很多別的事情。

此事發生在星期三的夜場馬開賽之時。當時,馮萬樽正坐在辦公室裏,腦子裏充滿了糨糊,連思維都是停頓的。就在這時,警方組織了一次大行動,將新港酒店地下室的投注站端掉了。

據事後了解,警方之所以采取這次行動,有兩個原因,第一,一個月後,香港舉行主權交接儀式,需要淨化環境,社會的方方麵麵都在整肅。第二,有人向警方舉報了這個地下投注點,這個舉報者應該是被智馬集團的改革搶了生意的同行。

整個香港,賭外圍馬的人數和總投注額基本是一個固定數,增減比例不可能太大。智馬集團搞改革效果顯著,更多的馬迷從其他外圍集團投注站跳到了智馬集團,智馬集團麾下的投注站開戶數和投注額增幅非常之快。在此形勢下,實力稍強一點的外圍集團不得不跟著變,也搞起了電腦投注。但是,那些實力較弱的投注站日子本來就不好過,拿不出錢來購置電腦設備,更不可能聘請電腦程序員替他們設計程序,不改吧,麵臨著客源的嚴重流失。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果然有人眼紅他們,向警方點了水。

駱波這邊在警方也是有內線的,但這一次內線卻沒有起到作用。恰好遇到回歸前的整肅,警方接到舉報後,迅速采取了行動。

按照馮萬樽的設計,某一個投注點出事,根本不可能對總部產生影響。無論是投注站還是總部,他都設計了很多道安全程序。第一道安全程序,自然是及時將馬票清理幹淨。這道程序對於警方的事後調查有用,現場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如果警方在投注時衝進來,這道程序所能起到的作用是很小的。不過,投注站此前就有相應的安全手段,他們會派人在一些關鍵部位放哨,隻要有警員或者警車出現,他們就要報警。裏麵的人得到警報後,會在第一時間從側門離開。這道程序之後還有一道程序,保護的是背後的集團,而不是這個投注站。

隻要查出有投注,這個投注站肯定保不住,所以要保護的自然就是投注站後麵的大老板。馮萬樽在電腦中設計了一個程序,操作人員隻要點開控製麵板下麵一個程序地雷,所有的程序便會自動銷毀。電腦中一旦沒有了相關記錄,警方也就難以定案,最多隻是按照現場收繳的投注額來定罪。除此之外,還有一道程序,是一道備用保險程序。這不是一道電腦程序,而是人工程序。投注站必須設置一個安全管理員,由這個管理員按照安全守則每天對電腦進行安全檢查和處理。此外,集團還設置了安全監督員,負責檢查各個投注站執行安全規程的情況。隻要執行了這道程序,沒有人能夠查出投注站的電腦與總部電腦之間的聯係。

安全設計環環相扣,隻要每一道程序正常,就算某個投注站出了問題,影響也不會太大,損失會被控製在最小,更不可能危及總部。

但是這一天,許多巧合碰到了一起。警方很熟悉外圍投注站的情況,他們先派了幾個便裝警員混進了投注站。對此,投注站的各相關人員均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外麵的暗哨雖有未發現之責,但他們的主要職責是發現有明顯標誌的警方人員。就算暗哨沒有注意到這幾個陌生人,門口的保安也應該攔住他們,拒絕他們進入。就算他們混了進去,裏麵的工作人員也應該發現他們,並采取相應的行動。外圍投注站並不是所有客人都接納,他們十分小心,必須有熟人介紹才能加盟。竟然有幾個便裝警員混了進來,說明這個投注站完全不設防,連一丁點兒警惕性都沒有。

便裝警員進去之後,著裝警員才開始接近。此時,放哨的那個人應該在第一時間發出警報。然而,此人擅離崗位了。警員已經衝進了投注站,連此人的影子都沒見到。事後,此人說上廁所去了。這種說法顯然站不住腳,屬於嚴重的瀆職行為。

警員衝進來時,裏麵有一瞬間的混亂。如果操作員足夠冷靜的話,完全有時間啟動程序地雷,將所有的證據全部銷毀。然而,操作員太慌了,手忙腳亂,操作錯誤,導致電腦關機。再想重新操作,已經沒有機會。

就算發生了這一係列錯誤,後果仍然不是太嚴重,最多也就損失這一個投注站。

然而,這個集團畢竟是幫會組織變更過來的,幫會內部雖有嚴格的紀律,可這種紀律並不代表管理的程序化。投注站的安全員應該隨時銷毀與集團聯係的相關證據,可他們沒有嚴格執行這一規定。而集團監督員敷衍了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根本就沒有把它當一回事。

警方進入之後,立即將現場控製。清理相關證據的時候,發現了投注站與總部聯絡的線索,他們查了一下電話號碼,證實指揮中心就在本幢大樓。

打擊外圍馬集團,警方是很有經驗的,他們知道,端掉一個外圍馬投注站,並不一定能夠端掉一個外圍馬集團。隻要獲得一點點線索,就必須迅速組織行動,稍稍延誤,外圍集團便可能采取斷尾措施。發現智馬集團總部線索之後,警方迅速將新港酒店布控,然後開始呼叫增援。

這裏有個時間差,有二十分鍾左右的時間,如果智馬集團能及時發現問題,完全能夠從容處置。可惜的是,所有的機會都錯過了,朱文豪得到消息時,警方的增援團隊已經趕到,對新港酒店的行動已經開始。朱文豪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馮萬樽,馮萬樽大吃一驚,顧不得和朱文豪多說幾句話,立即著手刪除電腦中的相關資料。朱文豪通知相關人員撤離,自己立即離開了辦公室。可走了幾步,不放心馮萬樽,又轉回來,到了他的辦公室,見他還坐在電腦前,便說:“快走,這裏已經被包圍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馮萬樽說:“不行,還有一個文件夾要刪除。”

朱文豪說:“能不能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馮萬樽說:“隻要文件刪除了,就算警方衝進來也沒問題。如果沒有刪幹淨,又被警方發現,即使跑掉了,也一樣出麻煩。你們先走吧,人多了反而麻煩,我一個人更容易走。”

朱文豪非常猶豫。他也知道,這時候,早走才能走掉,遲了,很可能就被堵住了。而且,馮萬樽所說的是對的,他是澳門人,在香港沒有案底。這裏是酒店,而不是完全的黑社會窩點,如果隻有他一個人,又不是在公司所在的樓層,警方審問他一段時間之後,大概也是可以離開的。他想了想,便說:“那這樣好了。樓上1808,我準備了一個房間。你弄好以後,不要下去了,直接去那個房間。你一個人在房間裏,警方估計不會查你。”說著,他將一個鑰匙牌扔給馮萬樽,轉身帶著幾名手下走了。

那個房間,朱文豪原是留給自己應急的。可看到馮萬樽在如此緊急時刻還在替公司著想,他便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就算自己進去坐牢,那又如何?有了馮萬樽,自己不怕沒有機會東山再起。如果馮萬樽進了監獄,他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就很難說了。至少,他可能從此遠離這個圈子,甚至遠離香港。保住馮萬樽,就等於為自己多留了一條退路。他還有一種想法,自己和身邊這些人,全是在道上混出來的,麵對過很多危急情況。馮萬樽卻不同,他從未麵對過這種局麵,如果帶上他走,還不知會出現什麽狀況,不如先將他安排了。

馮萬樽將電腦裏的資料刪除之後,跑出辦公室,外麵已經沒有人了。他來到樓梯口,發現電梯全停在一樓。既然樓上什麽聲音都沒有,那就說明警方還沒來得及上樓,自己沿著樓梯上到十八樓,再進入房間,很可能是安全的。這樣想過以後,他並沒有停留,迅速跑向樓梯,向上爬去。

一切都十分順利,他沒有在樓梯上遇到任何人。直到他用鑰匙牌打開門,閃身而入,身後也沒有出現別人。進入房間後,馮萬樽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沒過多久,突然聽到砰砰砰幾聲巨響。如果沒有發生諸多事,他還會誤以為是哪裏放鞭炮。轉而一想,他立即知道根本不是這麽回事,香港很早就禁放鞭炮了,平常根本聽不到這樣的聲音。在這個特殊的晚上,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槍聲。繼而,他又想,誰的槍聲?是警方的還是朱文豪的?想到這些槍聲可能發自朱文豪,馮萬樽的心猛地一沉。他一直以為,雖然跟著幫會的人一起混,隻要自己不幹壞事,就不會有事。可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雙方一旦開槍,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後來的一些事,他是通過朱文豪的講述才了解的。

朱文豪離開馮萬樽的辦公室時,身邊有幾名兄弟,他們將朱文豪圍在中間,一起向前狂奔而去,來到電梯口,發現所有的電梯全停在一樓。有一名手下從樓梯跑上來,對朱文豪說:“豪哥,樓下全部被阿sir控製了,我們出不去。”

朱文豪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說:“快,上樓。”

大家一起往樓上跑。還剩最後一層,剛剛到達樓梯轉彎處,跑在前麵的人隻不過剛剛伸出頭,便發現頂樓那扇門邊伸出兩個腦袋和兩支槍,大聲喝道:“什麽人?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