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A貨港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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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立春那天,王建國和李海峰在位於九龍尖沙咀花園道的玫瑰堂低調完婚。現場除了牧師給他倆證婚並引導他倆背誦那段經典台詞外,隻有空著的條桌和凳子。為了這一天,王建國忍痛賣掉位於上海虹橋的208平方米的豪宅,換來九龍旺角附近一套43平方米的“鴿子籠”——香港的家。盡管客廳餐廳臥室洗手間陽台一樣不少,功能一應俱全,但王建國和李海峰在室內移動總是錯不開。陽台小得似乎隻能放得下四隻腳。

新婚燕爾,李海峰的眼神那是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她畢竟是頭一回嫁人,而且是45歲的“中女”(港人稱中年女人)。王建國沒什麽新奇的感覺,他甚至在與李海峰的時候腦子裏總是幻映著前妻的畫麵,心中委實有些羞慚。此時此刻,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攜嬌妻二次創業,過上自己早已向往的那種日子,至少不能住這種鬼地方。

在王建國看來,香港回歸後正在掀起一場空前的漢語的“通貨膨脹”。你看看那些樓盤的名字:盛世、君栢、瓏門、海鈺、禦悅、帝景台、翔龍灣、傲雲峰、君悅華庭等,這些名字勾勒出港人對生活的無限遐想——那是一種傲視群雄、鶴立雞群的帝王心態和左擁江山、右抱海灣的富貴夢。香港的樓盤仙氣十足。港人像做著一場白日夢,整個社會被這些霸氣的房子壓得透不過氣。更要命的是,這場由房地產商發動的漢語言文字的通貨膨脹正在以光速向內地傳播。

“蜜月就在香港過”,這是李海峰的主意。一來王建國對這裏生疏,須盡快適應港人的衣食住行玩的方式。譬如乘自動扶梯靠右站啦;大陸、台灣的一樓是咱們的二樓啦;水貨行貨的分別啦;士多啤梨不是啤酒梨是草莓啦;唔該是謝謝、對唔住是對不起、唔使唔該是不用客氣啦——譬如港人說話、起名愛討“好意頭”,以水為財。所以豬肝叫“豬潤”,豆腐幹叫“豆腐潤”。豬舌頭叫“豬俐”,因為“舌”是虧本,改成“俐”便是賺錢。因“腳”這個詞不吉利,所以雞腳改成“鳳爪”,豬腳則叫“豬手”……二來駝城那邊上次簽了煤礦投資的意向書,考察團這個月要來,還有好多事情需要咱用心準備呢。

“老公,蜜月該幹的事我列了一個單子,你看看。”

“是嗎,不愧是博士。”王建國接過單子,調侃了一下老婆,然後漫不經心地往下看——

1.注冊BVI公司,租辦公室和行政秘書,印製名片。

2.確定駝城市官員的考察路線,香港、澳門的線路必須親自踏勘,以免鬧笑話或者穿幫。

3.訂製禮品

4.接機、深港通關。

5.預算。

“他們的機票咋訂的?”王建國問。

“26號下午5點到深圳,29號上午從珠海離開。”李海峰看著一份傳真件說。

王建國沉吟了一會兒說:

“要不這樣:26號在深圳住,房費還不到這邊一半,五間房你算算要省多少?省下來的錢帶他們去東莞玩兒。”說罷王建國詭秘地一笑。

“真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世上的男人一樣壞。新婚蜜月期居然還想著泡妞。”李海峰嬌嗔地責怪王建國。

“這還不是為了咱們的生意滿足一下領導的願望嗎?上次在駝城郝市長還特意問我東莞真有那麽好玩兒嗎。你哪裏知道陪嫖看賭是男人最痛恨、最下作的事。”

“這樣也好。禮品我想一人一台SONY數碼攝像機,五千來塊錢,再一人定做一套西服,一萬塊。”

“要繡上自己名字的那種。”王建國補充。

“當然。麻煩的是租辦公室,還要做LOGO、公司標牌,還要租一個行政秘書。”

“租三天就行了嘛。”

“你又犯老毛病了。你以為在大陸啊?這裏起租至少一個月。這筆開支不小。香港的景點主要安排太平山頂看夜景、銅鑼灣時代廣場購物,還有逛海洋公園。”

“盡量安排滿一點,不要讓他們老把注意力集中在公司層麵上。澳門那邊就是看大三巴坊和去葡京賭場參觀,當晚安排他們去氹仔一帶吃葡國菜,那裏便宜。”

“還是你熟。澳門我總共才去過一次,還是跟你。”

“另外我要特別提醒你老公,你說話要謹慎,可不要口無遮攔。講話時想好了再說!”

“去你的,你又來了。反正我這兒就這150萬現金。50萬搞接待應該夠。”

“正式合同簽訂後咱們最要緊的是找錢,找一個合夥人。”

“那當然。這個項目搞下來得個把億吧,我們接待完考察團也就剩下100萬現金了。”

“老——公,你又錯了,我們兩口子的腦力和資源結合還抵不上半個李嘉誠?”說完李海峰一屁股坐在王建國的腿上,摟住王建國的脖子撒嬌——

“我想那個了…………”

一番**、行雲播雨後,王建國喘著粗氣:“老婆,得歇幾天了,我可沒子彈了。”李海峰哈哈大笑,一個鷂子翻身騎在王建國身上:“等會兒煲湯給你喝,給你補充彈藥。”

“對了,還忘了一個正經事。公司的名字你想好了嗎?”

王建國撥開騎在身上的老婆。

“想好了,就叫好百年投資集團公司,它的降生與我倆婚姻同步,見證我倆的愛情地久天長,生意飛黃騰達,事業蒸蒸日上,公司永續百年。注冊資金100美金,我倆一人五十元。BVI(英屬維爾京群島)、開曼(開曼群島)都行。這種離島免稅公司方便下一步操作。”李海峰說。

“這名兒聽起來耳熟,就沒有更好的名字?”王建國問。

“隻有這名兒才切合老娘我此時此刻的心境,老——公!”李海峰故意把老公拖得好長,王建國心尖上好像有一條毛毛蟲在爬。

“好吧,一切都聽你的,必須的。”李海峰被王建國的話逗笑了。

李海峰提了個綠色的環保尼龍袋去樓下超市買菜去了。王建國躺在床上想著心事。這一切簡直是在做夢。52歲的年齡結第二次婚,實際上是“嫁”給了李海峰。她有香港身份,而我呢,還他媽排五年隊才能變成香港人,我們哪裏是什麽港商,充其量隻能算是港商裏的A貨。人生如夢呀,四年前在海口如果不是遇見李海峰,我的人生軌跡又是什麽樣子的呢——

2

是的,王建國的命運拐點出現在1996年年初。原提拔並重用王建國的W部副部長老關退了,新副部長姓金,從W部下麵提拔上來,與老關不對眼,甚至還有些過節。王建國從來都沒聽說過這人,本來打算春節火線公關,可人家官升一級,回雲南老家風光去了。金副部長的行程節前都通知了,主要考察W部的下屬公司在海南的投資並進行考評。王建國作為W部在海南的窗口公司——海島建設開發總公司的總經理兼黨委書記,理所當然是第一責任人。這些年也就投了兩個項目,一個是三亞灣那裏的W部培訓中心,3個億的投資,現在已經啟用了,早就審計並驗收過了。二是瓊海市博鼇鎮萬泉河入海口的那個1.5平方公裏的小島——蓮花島,2個億的地價交清了,規劃方案——蓮花國際會議中心也批了,就是沒有錢動工。(三年後這裏建成了博鼇亞洲論壇。)金副部長此行主要就是“考察”這裏了。

從海口開車到瓊海的博鼇鎮走高速也就個把小時車程。這天下著中雨,已連續下了一周了。王建國囑咐司機慢點開。為了活躍氣氛,王建國一路上給金副部長介紹海南的風土人情——什麽文昌雞呀、和樂蟹呀、嘉積鴨呀、萬泉河的大鯉魚、紅色娘子軍的故鄉博鼇鎮的龍王龍女傳說等等,金副部長隻是嗯啊之類似乎興趣不大,王建國想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去博鼇鎮要走20公裏的沙石路,加上下雨,車搖搖晃晃開得很慢。金副部長閉著眼睛似乎在小睡。

一行人下了車,司機麻利地給部長撐傘,部長伸手搶過來傘柄說:“我自己來。”

王建國放眼一看蓮花島,著實嚇了一跳,一時幾乎說不出話來——這持續一周的降雨,萬泉河漲水了,美麗的蓮花島玩“潛伏”了,根本看不見有個什麽鳥島,隻望見三棵椰子樹半個身子淹在水中,耷拉著樹冠,踉蹌著樹身,在風中搖曳,在雨中嗚咽!金副部長黑著臉,也不聽王建國解釋,就撂下一句話——

“看了這個項目我才相信投資是可以打水漂的!”

一個月後王建國被免職了。算他點兒背,他正趕上各部委關停並轉清理整頓公司的浪潮。

王建國在回海南辦理交接手續時,心情糟透了,兩眼一抹黑,前途一片茫然。然而就在這種窘境中他無意遇見了李海峰,他不僅遇見了李海峰,而且還破了這個老姑娘的“處”,他哪裏知道一張巨大的網正像夜幕一樣悄悄地罩在他的頭上。

王建國是在海府路富隆大酒樓的飯局上認識李海峰的。她的名片上印著這樣的名銜:

中國改革發展研究中心(香港)副研究員

香港匯控集團經濟顧問

李海峰此次到海南正是受香港匯控集團的委托,考察海南的投資環境,為公司在海南投資提供決策谘詢。飯局是海南省政府經濟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符大海安排的,他是李海峰的師兄,他們都是中國人民大學經濟係的博士生。王建國是作為中央駐瓊的企業代表被邀請的。他們哪裏知道王建國被“擼”了官職正辦交接手續呢。王建國隻顧喝酒吃菜寒暄,李海峰端起酒杯衝著王建國:“王總,你是北京來的,我敬你一杯!好的他們都介紹了,你說說看這裏投資環境還有什麽不好的呢?”王建國尷尬地站起來,有點不知所措。“不敢當不敢當,我喝我喝。”說完一股腦喝了杯中酒。“再敬你一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呀!”李海峰頻頻進攻,王建國狼狽應付:“不勝酒力,你幹我隨意。我說我說。你這可是逼良為娼啊!”

李海峰哈哈大笑又幹一杯說:“好啊,敬你三杯酒,你也變成了娼,我們洗耳恭聽。”符主任帶頭鼓起掌來,其他人應和,弄得王建國像在主席台上作大會發言,怪不好意思的。王建國清了清嗓子:“在海南的五年我耳聞目睹,憑良心講有三點對投資人是致命的:一是定位有偏差——我認為海南隻宜發展旅遊和熱帶觀光農業,不宜發展大工業,尤其是高汙染、高能耗的工業;二是交通物流始終是海南發展的瓶頸,修瓊州海峽跨海大橋或海底隧道是海南騰飛的基石;三是海南行政官員的基本素質和服務意識都有待提高。”

王建國說完又是一通掌聲。李海峰心裏盤算:王總講的還有點見地,得抽時間單獨拜訪他一下。

酒席結束了,李海峰下榻的黃金大酒店正好緊鄰著玉沙王府花園。李海峰上了王建國的車,是一輛93款的奔馳320。王建國個子矮小,坐在奔馳的駕駛座椅上就像坐著個孩子。夜裏開車他特別小心,因眼睛近視,他直勾勾地盯著前麵的路燈和行人。李海峰好像有些醉了,一路誇著那被五顏六色的霓虹燈裝飾的椰子樹,誇著穿梭在椰林中的燈海裏穿著輕紗般又薄又透的婀娜女孩。酒店到了,王建國停好車,回頭叫李研究員,居然沒回應。他走下車拉開後門一看,李海峰竟然斜躺在後座上睡著了。王建國搖醒李海峰,李研究員舌頭打直,拐不了彎,話也講得語無倫次:“我沒醉,再——再來一杯”。王建國心想,好家夥,看來真喝高了。這女人喝高了還真是少見。王建國攙扶著李海峰下車,她哪能站得住?簡直就是一攤肉,攙扶不管用,隻能背著她回房間了。王建國從她手袋裏翻出鑰匙牌,是2018房。一進電梯,李海峰就吐上了,哇哇哇三下,就像噴泉一般射了王建國一身:脖子、耳根、臉上到處都是。那種滋味,連他都想吐了。幸虧電梯裏沒旁人。

進了房間,王建國先是把李海峰撂在床上,脫了她的皮鞋,扯下上衣和裙子,李海峰穿著胸罩和網眼褲襪,底褲是白色帶蕾絲花邊的那種。王建國沒有多看一眼,趕緊上洗手間清洗身上的穢物。王建國對著鏡子,幹嘔了幾下,差點沒吐出來。

收拾利索後,王建國走到床邊,借著燈光,這才仔細看了一眼李海峰:臉色慘白就像僵屍,****不大但飽滿,露出半月的乳暈。唯有兩條修長的腿在網眼褲襪的掩映下放射著性感的磁力,王建國有上去摸一把的衝動,“老二”也有些動靜了。王建國拉開被子蓋在她身上,走到吧台倒了杯涼開水放在床頭櫃上,關了房燈隻留地燈亮著,這才輕輕帶上房門,離開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