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之心

阿爾豐斯付了兩個角子的通行費,從吊橋直接入城。

城內依舊一片烏煙瘴氣,有點腦筋的人誰都不指望在短短兩天會發生什麽變化。

一隊全副武裝的巡防衛兵列隊開過,鎖鏈靴的鐵後跟在青石鋪成的路麵上踢得錚錚做響。

“蔥頭,好運氣哪。”隊長是個年青人。頭盔下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眸。

一個披著塊鹿皮坎肩,噴著衝天酒臭的熊人搖搖擺擺的走過來,嘴角流出的哈拉子差不多直垂到地麵。這個八尺高的傻大個直衝衝的朝著巡兵走過來,這些龐然大物在身高普遍隻有六尺的人類麵前總是有著天生的心理優勢。

“托福,托福。蓋勒特,換班後到酒館,我作東請大夥喝上一杯。”阿爾豐斯輕鬆的打著招呼,“這次的貨有點燙手,需要點時間處理。”

“那就別急脫手,過會我換值,給你介紹個好買家。”

阿爾豐斯暗叫多事,麵上卻裝出爛漫的笑意:“沒問題,這塊地盤你說了算。”

蓋勒特手臂突然上揚,手盾重重砸在熊人麵上,那個笨家夥連哼都沒哼,壯實的軀體在半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幹得漂亮,好一個氣盾重擊。”阿爾豐斯言不由衷的稱讚著,伸出大拇指在麵前晃了晃。

蓋勒特皺皺眉頭,盾上沒有絲毫汙穢,熊人是被魔力擊飛的。

蓋勒特-鮑爾曼,天才少年,魔武雙修,十三歲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於劍士學院,同期畢業的也隻有一人,其他人成了他的劍下亡魂。同年,加入十字軍。十四歲,獲得名譽劍士稱號。十六歲,進入軍事魔法學院,主修氣係魔法和戰術。十七歲,獲爵士頭銜,同年,獲一級魔法師稱號。十八歲,成為軍隊中唯一一個年齡低於二十歲的軍官。

兩個巡兵迅速把熊人拖走。

沒人圍觀,甚至都沒人敢出聲,行人連腳步都不能過於匆忙,否則蓋特勒會以為你是在故意挑釁。

蓋勒特沒有女朋友,沒一個女人敢喜歡這個英俊而漠然的年輕人。一個微笑,都可以成為他拔劍的理由。他不在乎,他的目標是成為另一個巫王。多克甚至親口許諾,蓋特勒有一個公開挑戰他的機會,隨時隨地,隻要他喜歡。能得到這個殊榮的,全城隻有三人。

他也沒有朋友,唯一敢在他麵前說上幾句話的就是阿爾豐斯。沒有任何理由,阿爾豐斯就是敢當麵頂撞他,蓋特勒也容許他的無禮,甚至可以說到了縱容的地步。

目送巡衛隊遠去,阿爾豐斯歎了口氣,這個有潔癖的娘娘腔終於走了。他閃入一條黑暗的小巷,酒館的後門通常都開在那兒。淡黃色的石門用的是本地下腳料,上麵布滿嘔吐物的汙痕,酒館老板為了省那幾個小錢,也懶得找人清理。阿爾豐斯永遠忘不了這道門,他就是在這裏殺了有生以來第一個人。

他倒轉木棍在石塊上用力搗幾下,笨重的門在刺耳的“吱吱”聲中移開一道僅可穿過的小縫。這是個小室,照明的盞油燈,豆大的火苗歡快的跳躍著。一個獨眼老頭子佝僂著背,遲緩的把石門推上。

老頭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他在盜賊工會中聲名赫赫,任何不明物品經過他手都能開出個公道價。毒眼費迪南德是月之心頂級魔武裝備鑒定師。沒幾個人知道他住在這裏,他的另一個身份是酒館看門人。

阿爾豐斯解下闊劍,雙手捧著遞到費迪南德麵前。

老頭輕輕掃了一眼:“矮人作品,上等鐵礦打造,做工算不上精致。蔥頭,你想拆賣還是整賣?”

阿爾豐斯愣然,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分開怎麽賣?一起又怎麽賣?”

“單賣劍,我可以出十二個魔法幣,單賣綠水晶,你能得到七十五個魔法幣。整賣,這柄劍值一百五十魔法幣。”

阿爾豐斯添了添嘴唇,一百五十魔法幣,老天,整賣的價格差不多高出一倍。城中一套像樣的市民住宅也就這個價。隻是,兩年的交情,讓他判斷出老頭是話中有話。

略微思索後,阿爾豐斯選擇拆賣。

費迪南德讚許的點點頭,快速脫手是盜賊應該具備的良好素養。整賣獲利豐厚,但一般人手裏沒這麽多現錢,這就容易導致交易周期延長,同時,完整的裝備也容易暴露自己,這兩點,都會給持有者增加危險。

“老規矩,先付一半。這裏是四十個魔法幣,後天結尾數。”老頭低聲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拋給阿爾豐斯。

“少爺。歡迎光臨。”費迪南德拉開隔門,外麵是酒館大廳。

紅蘋果酒館是月之心最豪華的酒館,也是城中最大的一個酒館,這裏提供最好的女人和最豐盛的食物。無論是誰,甚至是反抗軍成員,隻要不觸犯城內法規,在這裏都會被待如上賓,不會因為你口袋裏隻有一個銅角子而給予臉色。定下這個規矩的是矮人巴倫斯,酒館老板。

妓女和侍應穿花蝴蝶般來回奔走。貧窮的獸人三三兩兩霸占著大廳的散位,大口灌著麥酒。粗魯的熊人色迷迷望著妓女們高聳的胸脯,含蓄的狼人瞅空在女人渾圓的屁股上揩把油。翼人坐在最陰暗的角落等待顧客,他們有時也會兼職做上一兩次殺手。

這些女人多半都上了年紀,當紅的全都在雅間陪客。

“維克多,一個雅間。全席。”阿爾豐斯朝酒台的侍應領班打了個響指。

全席,指的是全席宴。饗客的飲用水是從雪冠山脈采集,六道主菜,十二道拚盤,數不清的佳肴以及飯後果點,各個大陸的美食皆聚匯於此。這其中最美味的當數紅燒雪鬆雞翼,也是蓋勒特的至愛。一個全席,十個魔法幣,雅間和酒免費。

雅間的隔音設備很好,幾乎聽不到外間的嘈雜。同樣,在這裏做任何事外麵的人也無從得知,這裏是交易的好地方。月之心的一些頭麵人物都在這裏包有專用雅間。

阿爾豐斯坐在紅衫木刨製的高椅上,靜靜聆聽著街道的囂喧,其實內心深處頗為忐忑不安。錢還是其次,那顆火鑽炙手可熱,如果當眾顯擺,紛爭必定難免,出於這個考慮,他才沒在費迪南德麵前把它拿出來估價。

侍應端著木盤推門而入。她們都是少女,步伐優美而清盈,精心的培訓讓她們擁有良好的素質,這群少女以容貌而論,絲毫不遜於當紅妓女。但她們一般不會出賣,做侍應也隻是賺份小費。

少女衝阿爾豐斯輕輕一笑,從木盤中取過一支細長的酒瓶和五個晶瑩的玻璃杯擺在台幾上。“先生,這是我們新進貨的紅酒,產自綠幽山穀。請品嚐。”她熟練的斟滿小半杯猩紅的**,雙手捧著遞給阿爾豐斯。

阿爾豐斯從纖細的手指上接過酒杯,放到鼻端嗅嗅:“這是水?一點酒味都聞不出。”

“這酒本來如此,先生,請嚐一口再作結論。”她笑起來時嘴角露出兩個小酒窩。

阿爾豐斯將信將疑,輕閩一小口,甘甜、冰涼由舌尖慢慢擴散,一杯入喉,身心舒暢。“這酒怎麽賣?”這樣的紅酒,絕非酒館提供的免費酒水。

“三個玩藝兒。”她笑得更開心了。

塔隆鑄造的金幣,正麵是一根魔杖的浮雕,象征巫王至高無上的權柄。反麵是半彎新月,體現沙漠人民對清涼的渴望。這是金幣在塔隆被稱為魔法幣的緣故。相對而言,銀幣和銅角作為輔幣,也有多種稱呼。

銀幣又叫玩藝兒,是無聊的歐弗商人創造出來的金銀混成幣,外表呈金色光澤。本來一枚金幣可兌換十個銀幣。也可以兌換三個含金量占百分之二十的玩藝兒。可最精明的商人也無法用肉眼分辨一個玩藝兒是混百分之十的金還是混百分之九十的金。因此,各個大陸通常都將玩藝兒當成銀幣使用。當始作俑者大呼失策時,玩藝兒的別名取代了銀幣這個原名,成為通稱。

數量最多的輔幣是銅幣。又被稱為角子,綠角。因為經常在平民中間流通,汗水導致銅幣表麵產生一層綠膜,由此得名。十個銅幣兌換一銀幣。

魔法幣以上還有一種罕見的貨幣——白金幣。這些用產量稀少的貴重金屬鑄造出來的貨幣是商人進行大宗買賣時的最受歡迎的支付手段,重量和普通貨幣差不多。物以稀為貴,所以又別名災幣。一個災幣兌換十個魔法幣。

在月之心城,一個五口人的中等家庭,一個月開銷為三個銀幣。小小一瓶紅酒也是這個價。換作五個魔法時以前的那個窮小子,砍了頭也付不起這個價錢。現在我們的泰勒少爺眼都沒眨一下,嘴角輕牽,手指一彈就往盤子裏丟進一個魔法幣,順勢奪過酒瓶,“再要兩瓶,剩下的是小費。”

直到門被輕輕帶上,阿爾豐斯都還在回味著俊俏的臉蛋上出現的狂喜。“真是好東西。”他拍拍腰間的錢袋。

自斟自飲並非好事。隻有白癡或自尋死路的人才這麽敗興。阿爾豐斯既不是白癡,也不想尋短見,喝下第二杯後他離開雅間,還是大廳那種亂哄哄的氣氛讓他感到自在。

蓋勒特剛好從正門走進來。雖然換了便裝,但那副天生的傲慢氣質出賣了他,阿爾豐斯一眼就認出這個冷俊的名人,城內真正見過蓋勒特的人並不多。練習、背誦、思考、出勤、征戰,是他的必修課,剩下的時間多數是瞑想——換成阿爾豐斯的話是“睡覺”——生活上的雜務根本不需要他親理。

酒館大廳裏的人都沒見過鮑爾曼爵士,那些女侍應被他的氣質所吸引,紛紛投去欣賞的眼光。

“蔥頭!阿爾豐斯!”嗓音不高,在氣魔法的傳送下遍及大廳的每個角落,回聲良久。

喧鬧被驅散,上百人集中在一起的地方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大多數喝酒的人都被他的話音嚇得手心發抖,潑出了滿地酒漿。

阿爾豐斯本來還想看看蓋勒特會用什麽辦法把自己從陰暗的角落裏找出來,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他隻得舉高手臂回應,趁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拉著他急急步入雅間。

阿爾豐斯一臉哭喪相,本來好好的心情被他這麽一搞哪還喝得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