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阿爾豐斯第一次殺人。

昏暗的夜色下,一個中年醉漢東倒西歪的走在還算平坦的街道上,嘴裏咒罵著那些少給了他工錢的軍械營會計,雙手胡亂的揮舞著,不時朝空中甩出一兩記重拳,顯示出心中極度的憤悶。

阿爾豐斯正披著一條撿來的破毯窩在街角處瑟瑟發抖,澈骨的寒氣讓他怎麽也不能像健壯的野狗一樣安然入睡。

男人的腳正巧踩到阿爾豐斯身上,一個趄迾,跌了個四腳朝天。“呸”他朝阿爾豐斯吐出一大口濃痰,“媽的,老子今天就那麽背運?輸光錢不說,連你這兔崽子也和我過不去?”邊說邊歪著腦袋爬起來,揪住阿爾豐斯的頭發把他扯到街中心。

缽大的老拳雨點般喂在少年單薄的身體上。

“讓你拌我,讓你扣我薪水,讓你吃我的血汗錢……”男人下手毫不留情,顯然是把阿爾豐斯當成發泄的對象。

阿爾豐斯凍僵的身體還沒來得及動作,頭上的劇痛就讓麵部肌肉扭曲得不成人樣。他咬緊牙關忍著,跟這種醉漢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他出幾口氣算了。

“媽的,你還笑,還笑,好開心麽?”痛苦的麵龐在男人眼中完全變成另一種意思——嘲笑。他下手變得更重,更狠。越打越上癮,拳拳帶血。

他怎麽連一點停止的意思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會被活活打死的。阿爾豐斯開始害怕了。不能再死撐了,不然明天就得被人收屍。他把心一橫,顫抖著從腰間摸出一把鏽跡斑斑的小折刀,用另一隻手護住頭臉,拚著胸口、肩膀挨上幾拳猛的撲入男人懷內,一咬牙,手用力向前刺出。

鏽刀穿過羊皮外袍插入肋部,不知道是僥幸還是神的旨意,刀尖竟然透過骨頭的空隙捅在心髒上。

刀鋒,還留在體內。男人不可置信的瞪住阿爾豐斯,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死著這個小乞丐手裏,反應過來後大叫一聲,雙手捉緊阿爾豐斯瘦弱的手臂試圖把刀拔出來。這種頻死的抵抗動作反倒讓阿爾豐斯更害怕,他用盡力氣將手裏的刀往前推。大小兩隻手糾纏在一起,都在為各自的生命作最後的奮鬥。

阿爾豐斯的手被慢慢擰轉。他們都不知道這樣反而加劇了破壞心髒的速度。

鮮血如噴泉般的從男人口中激烈噴出,濺得阿爾豐斯滿臉殷紅。男人拚著最後的力氣一腳揣在阿爾豐斯的小腹上。阿爾豐斯痛得一下鬆開手,抱著肚子滾到一旁。

“你……你……”男人指著地下的阿爾豐斯,想說什麽卻再也沒能吐出半個字,身體慢慢軟倒。

“我……我……殺了人。”阿爾豐斯直勾勾的盯著地上的男人,這個剛才還活生生人真的死了???殺人!多可怕的事啊!他無助的看著沾滿鮮血的雙手,恐懼從心底慢慢升起來,“……可是,如……如果我不反擊的話就會死在他手裏,他剛才想殺我,我……我隻是在自衛,一定是……”他努力的安慰著自己,但死亡帶來的極度衝擊卻怎麽也揮散不去。

當巡防兵趕到的時候,男人早已經斷氣。按例阿爾豐斯會因為城內殺人罪被送上絞架,驗屍報告卻驚動了一些老家夥,阿爾豐斯也隻是被帶回去錄份口供了事。

幾天後,盜賊工會對阿爾豐斯發出了加入邀請,緊接著劍士學校也向他下達了入學通知書。這都是對他天分的一致肯定。劍士學院看中的是殺人的那一刀,最老練的刺客才可以做到這麽平穩精確的刺擊,阿爾豐斯無疑是一個極好的苗子;盜賊們看中的是敏捷的身手,認為阿爾豐斯將會成為不世巨盜。

這種結果讓阿爾豐斯始料不及,他拒絕了來自各方的任何好意。盡管這些職業表麵上是多麽輝煌——在盜賊工會完成一項d級任務,可以讓他一個月飲食無憂;在劍士學院畢業,他將成為城中女子的仰慕對象,並可以獲得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或者參加軍隊成為十字軍一員。隻是,那並非無條件:百分之五十的盜賊都會死於各種見不得人的任務,僅有百分之十的人能平安到達四十歲的退休年齡得以享受天倫。一百人進入劍士學院學習,能撐到畢業的未必超過十人,其他人則會在各種戰鬥課程中死於同伴手裏。

按照普通人的理解,十字軍本是神聖般的存在,每個軍人都是英雄,背後都有著數不清的傳奇故事。然而,塔隆沙漠並不存在這條規則。軍隊和神官同流合汙,作為巫王命令的實際執行者,他們對平民的欺壓比蝸在宮殿內的大腹便便的官吏更為暴厲。

在這裏,巫王的意誌決定一切。

神官的力量來自最大獨裁者。巫王可以打開元素位麵結界,讓神官們補充施放魔法後的魔力損失。當然,這還不足以讓神官們為他死心踏地的效勞,最主要的原因,巫王本身具備強橫的黑暗力量,任何妄圖和他對抗的人隻有一條路——死路。

也有不長眼的狂妄之徒試圖挑戰巫王的權威,最終,變成人們口中的傳說,屍體被浩瀚的黃沙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