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誰相信啊,這種事情怎麽輪到你做?”不知誰插了一句,氣氛立馬緊張起來。

“是顏……”

說了他們大概也不會信吧。

這也是她心頭的困惑——雖然總能幫到忙她很開心,但相比起同期的其他幹事,她所接到的任務的確過多過核心了些。

“說不定是自己跑去討差事做的呢,很像她會做的事吧?”

她就是天生勞碌命又怎樣呀!秦錦秋麵色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氣氛變得凝滯。

“我說……這兒是怎麽了?”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介入。

出現在門邊的赫然是師織。

秦錦秋也詫異了,隻聽師織道:“雖然笨頭笨腦的沒借到鑰匙,不過我拜托她先來一步幫忙查看場地,有什麽不對嗎?”

胡爍爍露出了一絲慌亂忐忑的神情,師織不依不饒地追擊:“啊,還有,這裏呢,在正式彩排前是不允許私自進來的。第一次被我發現就算了,下次要小心哦。”

笑容滿麵地說出嚴厲的話,這種行徑與表姐謝光沂簡直別無二致。

“太、太狠了……”秦錦秋難以置信地喃喃。

滿意地看著胡爍爍一行人收拾器具不甘地離去,師織帶著一臉愉快的微笑,說出口的話卻陰森到令她打了個哆嗦,“總得讓她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

轉念一想,秦錦秋察覺到不對勁,“拜托我的明明是顏歡,啊不,學長呀……而且我們班的……”跟表姐叫慣了,一時沒改過口來。

“林嘉言跟路和分別告訴了顏喬安,顏喬安告訴了顏歡,顏歡告訴了我。”師織笑吟吟道。

一長串的人名令秦錦秋目瞪口呆,“我以為言言跟阿和沒有……”

“他們隻是知道你不想說而已。”

霎時間眼眶有些發熱,秦錦秋趕緊抽抽鼻子,認真地說:“謝謝。”

“不客氣。”師織轉了轉眼珠,又想起一件事,“光沂今天去天目參加自主招生考試了吧?家裏沒人了?”

“嗯……我今天打算在學校自習的。”不知她為何會提起這件事,秦錦秋愣愣地老實回答。

“難怪她拜托我接手你。”師織又笑起來,“那麽,要不要來我家吃晚飯?”

有些記憶,沉眠在比過往更為久遠的過往裏,幾乎與軀體粘黏,成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伴隨著呼吸存在,熨帖得讓我幾乎忘記了它的存在。

“今天媽媽在家。”師織停在一扇門前,抬手敲門,一邊回頭對身後局促不安的秦錦秋笑道,“吃火鍋噢。”

“啊……嗯。”秦錦秋驟然回神,訥訥應聲。

之前去林嘉言家裏拜訪也許有些忐忑,但好在是自小的玩伴,待了那麽一會兒也就放鬆下來了,更好在林家當時沒有大人在——可是,跟著師織回家吃晚飯,現在想想,也許其實是個錯誤的決定吧?

好……好緊張。秦錦秋攥緊了書包帶,站在師家大門前,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拔腿逃跑的衝動。

但心中又好奇著,想要更親近更了解師織一些,按捺不住這種衝動。

敲了好幾下,門才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了。

秦錦秋深吸一口氣。

出現在門內的卻不是她想象中慈眉善目的師媽媽。

“小繪?你怎麽在家裏,學校放假了嗎?”師織也詫異了。

意外地望著門邊高挑纖瘦的女生,年齡看起來比自己更小一些,五官間還未褪去稚氣的痕跡,穿著卻相當惹眼,用色大膽搭配巧妙,令人目不轉睛。與師織的親和氣質截然不同,她看起來相當倨傲。

她驀地明白過來,這大概就是師織曾說過的妹妹吧?名字應該是叫……師繪?

“你好,我是……”伸出手去,想要打招呼。

然而。

“與你無關。”毫不理會她的問候,師繪直視著師織,擲地有聲地說道。秦錦秋目瞪口呆間,她轉身走入屋內。

“小繪,是阿織回來了嗎?要來玩的同學是不是也一起到了?”

“嗯,來了哦。”膩上樂嗬嗬走出廚房的師媽媽,師繪撒嬌,“還要等多久,我好餓。”

“馬上就好了,乖,先去倒飲料給姐姐的同學喝。”

“好……”這一句應得有氣無力。師媽媽笑著拍拍她的臉頰,又去廚房忙了。師繪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後,回頭來睨著站在沙發邊的秦錦秋。

被她這一瞪,本就緊張的秦錦秋更加手足無措。好在師織替她解圍:“喝牛奶好嗎?”又問,“小繪,你要不要?”

師繪的回答是一言不發地回房,關門,落鎖。

師織拿著牛奶瓶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尷尬。

後來才知道,原來師繪上的是新台一所全日製初中,除非晚上就寢,一般是不會在家的。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自然是吃得意興闌珊,盡管師繪在師媽媽麵前表現得乖巧,但轉過臉來立馬變得怨懟的神色看得秦錦秋心驚膽戰。

婉拒了師媽媽的挽留,飯後秦錦秋起身告辭,師織主動要求送她出門。十二月的夜裏寒風刺骨,呼啦啦灌進樓道間,穿著家居服的師織凍得直縮脖子。

“對不起……”她低聲道著歉,“我以為小繪今天不會在家的……”

秦錦秋解下圍巾攏在她肩上。

“我才要道歉。之前不清楚情況就隨便亂講話。”

什麽妹妹不一定生來就會喜歡姐姐,隻要知道了姐姐有多努力就一定會變得喜歡之類的,她想想都覺得自己太自以為是。

現在看來,師織和妹妹之間的關係,比想象中的更僵啊。而且很奇怪的是,師繪在師媽媽麵前卻沒有動作,以至於師媽媽以為姐妹倆相處融洽——在她看來,師繪暗地裏對師織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失禮。

“你是不是說過,她……不是你的親妹妹?”

“……嗯,小繪是爸爸媽媽收養的。”師織握著圍巾,說話間吐出的白氣被夜色浸染得微微發紫,“你記不記得,十年前桑野發生了一場地震?”

桑野是位於新台轄區邊緣的小鎮子,距離鬆風鎮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關於那場可怕的地震她自然也有所耳聞,當時還跟林嘉言一起省下零花錢去捐款。那場地震震塌了大半邊村落,死了很多人。

“那時有很多孤兒,政府號召有能力的人收養這些孤兒,所以……小繪就到了我們家。那時候她五歲。”

也就是說,師繪是從桑野鎮來到新台市的?

聽起來跟自己很像嘛,雖然自己沒有那種家破人亡的遭遇。

“好可憐。”這句話,若是看著師繪的臉,她想她大概說不出來。

那張才十五歲的修飾精致的麵容桀驁不馴,看起來似乎對悲痛的過往毫無印象,純粹是大都市中生活順遂的嬌慣少女的模樣。

但她真的忘記了嗎?

告別了師織,秦錦秋沿著街道慢慢往表姐家走。街燈將行道等距地分割為或明或暗的部分,透著熒綠色的燈光映在身上,卻無法驅趕寒意。

說不定……

心中兀地一動,她感到自己隱隱捕捉到了一絲可能性。

除此以外,就是陌生人。

除了被冠以的最親昵的稱呼,互相也許終身都無法相遇相識。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的緣分。

所以會有那樣的存在嗎——對這親昵的連結感恩,彼此間全無保留地信賴,彼此間深刻地惦念。

會有嗎?

她想自己大概與世界脫軌了。

翻著從謝光沂那裏借來的流行音樂雜誌,每一頁每一頁鮮豔精致的彩圖上都是陌生臉孔,簡而言之,活躍在樂壇上的當紅歌手她一個都不認識——無力地趴在桌上,秦錦秋大大歎氣。

若是用古典音樂,似乎也不太適合高中藝術活動的氛圍。

這是比借體育館鑰匙更艱難的工作啊。嗚……

放學鈴早已打過,教室內隻剩下寥寥幾人。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頭正對上林嘉言帶著淡淡笑意的黑眸。

“我覺得你好像需要幫助。”他看著桌麵上亂七八糟攤著的雜誌說。

在林嘉言麵前無法有所隱瞞,秦錦秋老實招認:“我要挑才藝表演的串場背景音樂。”結果她卻完全不知道現在流行什麽!簡直欲哭無淚。

“這樣啊……”林嘉言若有所思。

習慣性地,秦錦秋滿臉期待地望著他。

掏出mp4打開,低頭尋找了一會兒,他理好耳機塞進她的雙耳,“聽聽這個。”

清澈溫柔的吉他聲流淌入耳廓,柔和的男聲聽得人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宛轉悠遠的旋律淡然卻不失存在感。她努力地辨識歌詞,卻隻聽懂了一句:“Thissceneryis……”

“Evergreen。”林嘉言說,“這首歌就叫《Evergreen》。”

Evergreen,常青樹。

那些永遠都不會褪色的場景。

那些永垂不朽的時光。

一年A班正式麵臨分裂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