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萬事都是難料的,我還是那句話,四姐是個明白人,我想她花錢不是為了要嫁給來慶。”程顯祖說。
從來慶那回來天還沒有黑,小樂子問程顯祖:“二哥,咱們回哪呢?你一天沒露麵,要是四姐看見咱倆一起回來,會不會想到咱們去看來慶呢?”
程顯祖想了想說:“不回去她要是想也能想到,四姐眼睛毛都是空的。她不會問。”
程顯祖給小樂子挑了個日子找四姐商量,四姐說:“二哥,這是小樂子求你的事,你跟我商量什麽呢?”
“咱倆給他做主啊!”程顯祖說。
“好,那你就來當證婚人吧。”四姐說。
“你呢,你管什麽?”程顯祖問。
“問問小樂子,他打算在哪辦這桌喜酒,我拿錢算我的份子怎麽樣?”四姐說。
“我想小樂子最好還是在這辦,又近便又隨便還實惠,你說呢?”程顯祖說。
“二哥,這不是你跟我說了算的事,這得問他,小梅,你說二哥這辦法行不行呢?”四姐說完轉過頭來問吧台後麵的小梅。
“我聽你們的,其實辦什麽呢,就是跟你和二哥坐在一塊熱鬧熱鬧我看就挺好。”小梅說。
“別價,誰一輩子老結婚?弄就弄得像點兒樣兒。”四姐說。
晚上的時候,小樂子回來了,程顯祖跟他一說,小樂子果然就是這麽打算,要跟四姐這辦酒席。
“這可是你說的,別說你結婚的酒席是在個小飯館裏辦的,回頭你埋怨我。”四姐說。
“四姐,這是什麽話?在哪辦都不如這兒。”小樂子說。
“好,我跟二哥這幾天就準備請帖,到時候把這幫‘開頭兒’都找來好好熱鬧一回。你和小梅這兩天抓緊時間照結婚照,我聽說得一整天呢,小梅這的事就不用管了,我盯著。”四姐說。
“四姐,我可不照那麽麻煩的,就在照相館裏照一張得了,我聽說麻煩著呢,還挺貴的。”小梅說。
“這是什麽話,還有比做新娘更重要的嗎?你還嫌麻煩?我都沒嫌麻煩,你聽我的,不在乎這倆錢,甭丟了西瓜撿芝麻的大處不算小處算,明天就照去!”四姐說。
程顯祖聽著四姐的話心裏一陣的酸楚,四姐是個好女人,通情達理,誰攤上這麽個媳婦不是造化呢?又看到四姐說到結婚照的那種眼神,他覺得,老天爺有的時候真的不公平,怎麽讓四姐攤上了這麽糟心的事情?
小樂子拉著小梅去照了結婚照,四姐和程顯祖也準備好了請帖,一切都安排就緒,四姐特意去采購了酒席的東西,親自安排了菜單囑咐了後廚,這頓飯一定要做好。
“二哥,咱們也找一家婚慶公司,給小樂子辦得熱熱鬧鬧的,你說怎麽樣?”四姐說。
“我看行,人家有一套湊熱鬧的東西,現在不是都時興這個嗎?”程顯祖說。
“訂輛好車,讓小樂子氣派體麵地接走小梅,一輩子的事不能馬虎。”四姐說。
幾天來,程顯祖就跟著四姐忙活聯係婚慶公司、花車。臨到結婚的頭一天,四姐下午就關了門,程顯祖帶著幾個幫忙的出租司機開始布置喜廳,四姐又跑了一趟小樂子的新房,看到小樂子布置得挺妥當心裏也挺滿意,萬事俱備隻等著小樂子大喜臨門。
晚上四姐擺了一桌酒飯款待幫忙的朋友。
“四姐,聽說了嗎?你這可要拆遷呢,要修高速的輔路。”一個司機說。
“我也聽了信兒了,可不知道什麽時候拆呢?”四姐說。
“四姐,我聽我的一個朋友說,快了!四姐,拆了你上哪可得告訴我們,要不我們上哪吃飯去呢?”另一個司機說。
“得了吧,我巴不得躲開你們呢,這些年你們把我的腦袋都鬧騰大了。”四姐說。
“別價呀四姐,你不能管殺不管埋呀!”司機說。
吃完了飯,幫忙的走了,小樂子跟著小梅帶著小黑子去了新房,屋裏剩下了程顯祖和四姐。
“真格的,要是有他們說的這麽快,你怎麽打算呢?”程顯祖問四姐。
“我聽說了這件事就打聽了幾家,在北四環找了一個地方,地勢挺像這的,就是差價錢還沒談妥。二哥,那房後頭有個院子不小,我也給你看了地方,不成就一塊搬到那去。”四姐說。
程顯祖聽了說:“好在我這個攤子還沒鋪得太大,搬起來也容易,咱們要是還在一塊兒那當然好了。”
“二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千算萬算不如老天爺一算。”四姐說著點了根煙說。
程顯祖聽了心裏一愣,四姐這是話裏有話:“是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是也不是說人的作為就一點兒用也不管。隻要能在一起還是盡量地爭取。”
“二哥,你是好人,經曆了這麽多我也品出來了,咱們既然是朋友我就不跟你藏著掖著。”四姐說。
“對,既然是朋友,你看得起二哥,你有話就應該跟我說,我也正想跟你說說呢。”程顯祖說。
“前些日子你跟小樂子去看了來慶他怎麽樣了呢?”四姐說。
對於四姐能想到自己去看來慶,程顯祖是有準備的,可是在今天這個日子口四姐問起來倒讓程顯祖想了半天,他一時不知道怎麽說合適。
“人瘦了點兒,我也囑咐了他,看來還行。四姐,我本來是想叫你也跟著我去,後來一想……”
“二哥,不用解釋,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難受。我也想去看看他,畢竟我們好了這麽多年。後來我想還是不去,因為來慶那樣就更覺得他欠我什麽。”四姐說。
“來慶是欠你的,不光是錢,他欠你一顆真心。”程顯祖說。
“我也不相信來慶對我沒有真心,我倆這個扣係在了哪呢?二哥,這些日子我也是翻腸倒肚地想了很多,我又不樂意讓人看出來,因為這事跟誰都沒關係。我就跟鴨子浮在水麵上似的,表麵上挺穩當,腳底下沒停了忙活。”四姐說。
聽了四姐的話,程顯祖心裏老大不忍地說:“四姐,你是個要強的人,我是不相信什麽事能把你弄趴下。”
“二哥,誰的心都是肉長的,不是石頭做的,經不住傷害。”四姐說到這眼圈裏含著眼淚。
程顯祖看到四姐流淚,心裏一陣地發堵,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四姐接過杯子放在桌子上擦了擦眼睛。
“我知道來慶傷了你,這是他的不對。”程顯祖說。
“二哥,你想錯了,是我自己傷害了我自己。人是改變不了什麽的,就是選擇什麽,選擇了以後就得認頭你說對不對?”四姐說。
程顯祖聽著心裏想,來慶想跟英子複婚,來慶好像也沒什麽更好的選擇,無論是他的處境還是情理上。程顯祖第一次覺得,竟然分不出到底是誰對,來慶複婚,一家子又能團圓,對大人孩子都是好事。四姐苦心了那麽多年,曾經一心想嫁給來慶,何況四姐嫁給他並不委屈他。好女人不止一個,可老婆就是一個。如果四姐知道了這件事,她怎麽經得起這個打擊?
這幾年來,從來慶把自己帶入了出租這個行業,帶到了他的朋友圈子裏,程顯祖覺得活得值當,因為他看見了這社會上還有這麽多人有情有義,他們熱衷於這個氛圍,因為這才是活著的滋味兒。雖然和現在的生活有出入,但是,程顯祖覺得,這才是生活的本來麵目,它一直被善良的人深深地埋在心裏,他們是不肯放棄的。
自己不是在看一個電視劇,即使這就是個電視劇,他也是劇裏的角色而不是嗑著瓜子看戲的觀眾,自己能不能盡點兒什麽力呢?改變不了劇情也得幫她一下,她不是一個角色,她是自己的朋友。
“四姐,不管怎麽樣,活著就得有奔頭。這奔頭不是一個,這個時候活動一下心眼不算是滑頭。”程顯祖說。
“二哥,你甭勸我,俗話還說‘勸皮兒勸不了瓤兒’,我這些年就是自己勸自己活到了今天,我還能繼續勸自個兒的。”四姐說。
“你要是能這樣,二哥就放心了。我告訴你,來慶的媳婦要跟他複婚呢。”程顯祖決定早一點兒告訴四姐,這也是個無奈的法子,他實在是不忍心看著四姐再受一次打擊。
四姐聽了好像很平靜,扔了煙頭說:“這是好事,來慶沒本事左右自己,他應該有個人拴住他。說實話,我以前真的幻想過嫁給他,可是後來這種想法越來越淡了,因為我看得出,來慶沒有真的放棄他的家,假如我逼著來慶他會答應我,可是我為什麽這樣做?我幹嗎逼著誰跟我過日子,即使是這樣,來慶將來也會後悔的。”
程顯祖聽了說:“我覺得這事就不公平了,可是也沒辦法,二哥想到這就替你發愁。”
四姐笑了笑說:“二哥,我現在告訴你我要是把這件事放下你還替我發愁嗎?”
“放下?怎麽個放下法兒?”程顯祖說。
四姐說:“二哥,我不是說了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這些日子沒有光想我還在做,我在給自己找一條我能走的路。”
四姐的話叫程顯祖嚇了一跳,四姐畢竟是女人,他怕她有什麽糊塗想法說:“什麽路?往窄處想你可沒出息!”
“二哥,你沒聽明白。從打我離婚那天起,其實已經死過一回了,我是醒過來走過這些年的。可是我沒安心,正因為如此才有了今天的後果。這次我安了心了,我打算平靜地過自己的日子。我得跟眼下的事有個了斷。來慶算一個了斷,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了。小梅我也想好了她的出路,我把那個店盤下來就給她,讓她跟小樂子過日子。我這些年也算有點兒積蓄,二哥,我不掙錢也夠花的了,我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好地方,我隻是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下了決心和這些事了斷,這不是我不夠朋友。”四姐說。
“你這樣就是不夠朋友,安心過日子不是要躲開眼前,是要打起精神來。”程顯祖說。
“二哥,你聽我一回,我是決心已定不會改。二哥,你要是真心相信我,看我拿你也當知心朋友的分上,不但別勸我,你還得替我保密到這件事情做完。你得相信我,就像你說的似的,我是趴不下的。”四姐說。
程顯祖覺得不能再說什麽了,四姐是不用勸的,這是程顯祖早就看出來的事。
〖JP〗程顯祖回家以後心裏仍然很沉重,他雖然不相信四姐會做蠢事,可是即使四姐找的路是她的另外一個選擇,作為一個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事的人,他怎麽也不能放心四姐,可是他沒有辦法也不能和任何人商量。
小樂子的婚禮辦得很熱鬧,開出租的幾乎都到了場。四姐的酒席辦得十分的像樣,按照大家的說法,一點兒也不亞於大飯店。
婚後小梅除了上班以外,晚上回家去。程顯祖為了怕四姐在這個孤獨的環境裏想得太多,每天晚上走得沒有平日早了,跟她聊聊天說說話。
天開始熱的時候,拆遷終於開始了,四姐早就談好了地方盤好了店,程顯祖也租下了四姐給他找的那個院子,把修理部搬到了那。
自從搬到了新的地方,程顯祖每天在吃飯的時候都要留神四姐的表情,他隱約覺得,四姐的下一步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