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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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早晨。

碧水灣小區。

金家別墅。

金德旺做了一夜的惡夢。

五點鍾不到他就醒了,醒了以後就再也沒有能夠入睡。至於夢境,他已經什麽都記不起了。很亂。仿佛是夢到了老父親。他試圖想回憶起點什麽,但是卻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他披著睡衣(喬娣娣給他買的),站在二樓,抽著煙。

通過窗口能看到湖。

湖麵上升騰著白色的煙霧。

天色越來越亮。

景色非常美。

金德旺現在已經完全地習慣了別墅裏的生活了。

很享受。

這半年裏,他感覺自己胖了一些。現在,全家都真正意義上地搬進城裏了,和黑槐峪已經沒有了關係。半年前的事情像一場噩夢。他想不到那個鄭三會做出那樣過激的舉動。

人,有時候總會突然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金德旺當時在城裏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都傻了。

十幾條人命啊!

就像天塌了。

當時都以為是那個鄭三拉爆了身上的雷管,後來才發現不是,而是井底下的瓦斯爆炸。威力強大。鄭三死了,小越南也死了。另外還有三死九傷,一個下落不明。

天降大禍。

誰能想得到,那個鄭三,居然是金建明的女朋友鄭燕青的父親呢?

做夢也想不到!

金建軍現在也回來了,和金建設一起經營那個工廠。兩個人做總比一個人做好。金建軍現在需要從頭學起,跟著金建設。

金建設和朱碧的事情已經沒戲了。當然,是他幹預的結果。他要求金建設還是和喬娣娣建立關係。喬娣娣是精明的,非要金建設和她領了結婚證以後,才可以幫他家出麵說事。金建設是百般地反對,但是金德旺是毫不讓步。他要求他一定要答應娶她。

一時家裏鬧得不可開交。

楊秀珍後來也加入到了他這邊,一起向金建設施加壓力。

金建設幾乎是在最後一刻妥協了,因為楊秀珍說如果他不答應,她就要死在他麵前。

也幾乎就在金建設和喬娣娣領了結婚證的第五天,金德旺在黑槐峪鎮政府簽好了最後一份合同。合同約定,原來由金德旺開采的小煤窯,收歸集體。鎮政府一次性付給金德旺五百萬補償。

金德旺是知足的。一切處理好了以後,他以為自己從此可以不再回想,不再操心了。他想從此安心地在城裏生活,和錢有貴他們一起享受人生。他和他們一起打打麻將,洗洗澡。一個多月前,他在一個洗浴中心居然看到了本村的一個小姑娘,賀小蘭。

賀小蘭的哥哥賀明是兒子金建明的同學。

金德旺是聽說過這個賀小蘭的成績是非常好的,她怎麽會到城裏做這種事?

賀小蘭看到他,也愣住了,臉上馬上紅得像血。

“我哥哥出事了,在采石場受傷了,一條腿被砸掉了。”她眼裏含著淚說。

金德旺那天動了悲憫,沒有做那事,而且塞給了她五百塊錢。

生活就是這樣的,總是苦樂不均,他想。

本來,他以為從此他就可以過上安樂生活了,可是就在半個月前,傳來了不好的消息,說秦家振和於仁發他們幾個都被雙規了,縣裏的兩個副縣長也被牽扯了進去。檢察機關的人還要進一步取證。也許,不久以後,他們就會找到他。接下來事情會怎麽發展,他真的不敢想。

他沒有勇氣往下想。

也許,這些年來他所奮鬥下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金德旺憂心忡忡。

對於這件事,他沒有向家裏其他人說。一個星期前,喬娣娣突然在她的公司裏被人帶走了,然後就沒有了消息。金建設多次打她的電話,打不通。金建設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全家人都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隻有金德旺知道,但他不能說。

“也許她是有什麽急事,”他這樣安慰家裏人說。

“大概是調查秦家振的事,”金德旺說,“沒事的。”

“是檢察機關帶走的。她一個女的,能有什麽事?不會有事的。”他說。

但是,他心頭就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簡直令他不能呼吸。

樓下有了動靜,是保姆,在打掃衛生。

金建明該去上學了,金德旺想。

這半年來,金建明的情緒一直不太好。他和那個鄭燕青斷了關係。是她主動斷了他。在學校裏,金建明能處處感受到一種壓力。對此,金德旺也隻能深表歉意。誰能想到她是那個鄭三的女兒呢?太巧了。再說,鄭三做那種事,表麵上他是弱者,但是他金家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令他家元氣大傷。

昨天晚上,金建明很晚才回來。這個時候,他應該起床了。平時他是很少回來了,但昨天回來了。這就意味著,今天早晨不能起得太晚,否則就要遲到了。

“建明——”

“建明——”

沒有動靜。

金德旺有些疑惑,他大步地走到他的房間門口,敲門。

依然是沒有一點的動靜。

“建明——”金德旺大聲叫著。

金德旺的心裏突然就慌了起來,他用力地撞著門。

樓上樓下都被驚動了。

金德旺撞開了門,看見他的床上影影綽綽的。

他拉開了窗簾,屋裏一下子明亮了。外麵的陽光直直地射了進來,金光四溢。

金建明靜靜地睡在床上,臉色蒼白。

“建明——”金德旺大喊。

可是金建明卻一動也不動。

金德旺拉開了蓋在他身上的被子,看到他身體下的床單上有一攤鮮紅和黯黑的血汪。

一隻小小的刀片在他的手下閃著綠色的光亮。

“建明——”

金德旺一下子撲過去,撕心裂肺樣地大聲叫了起來……

2004年8月13日——10月29日急草於南京大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