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劍拔駑張

春節過後，馬躍進就一直待在深圳。馬躍進雖然身在深圳，但並不是在忙設立香港分公司的事情。在香港設立公司是真的，往香港打一千萬美元也是真的，這些事情自然有李衛國和其他嫡係幫他操作，用不著他自己親自上陣操刀。他貓在深圳，純粹是為了迷惑億邦，迷惑金山。

這回，馬躍進已經埋下了伏兵，隻等金山上鉤。自己不在北京待著，也不在上海待著；經發證券的自營賬戶全都不在經發證券自己的席位上進出。客戶中，持倉量最大的是飛黃集團、浙江安徽上海的私人大戶，這些人大多數走的是別的席位，並不像往常一樣走的是經發證券的席位。

金山做夢也想不到的是，那些對手盤，絕大部分都是經發證券和他們的客戶的。

密室裏，王大龍、唐劍、高峰、高岩、江白龍等人，正在聽金山做市場形勢分析：

‘3.27’對應的是1992年第三期國庫券，票麵利率是9.5%，我敢斷定這一期保值貼補率不會再調升，就按上一期保值貼補率計算，那麽每百元國庫券到期應兌付132元。跟你們說穿了吧，但你們千萬千萬要注意保密，國辦的張秘書說了，現在財政部遇到的壓力非常大，到上個月，已經是連續15個月調升國庫券的保值貼補率了。

你們知道保值貼補率每調升一個百分點，國家財政需要拿出多少錢嗎？十六個億。十六個億啊，可不是個小數目。現在每年這一塊國家財政要多拿出差不多二百億用於保值貼補。財政上已經吃不消了。張秘書說國務院非常不高興，已經在不同場合批評財政部好幾次了。因此我敢斷定，從現在開始，國庫券的保值貼補率要下調。這是我們做空的大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現在市場上有輿論說，和目前銀行存款利率和通貨膨脹率相比，保值貼補率還是低，說保值貼補率還得上調。你們可不能聽信這種傳言，這一定是多頭放出的煙幕彈，是不是經發證券放出的，不敢肯定，但一定是多頭放出的。讓大家做多，他們好做空。還有說得更具體的，說財政部還是打算調高這一期國庫券保值貼補率，到期將按148元的麵值兌付。我看這消息說得太具體，也就更顯得假了，因為現在距離‘3.27’國債期貨交收日還有十多個交易日，距離這一期國債現貨到期是更遠了，還有三個多月。要是有這麽準確的消息，張秘書早就會知道，也就會告訴我了。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我想告訴大家。咱們的老對手，這回好像要與咱們站在同一戰壕裏了。剛剛得到內線報告，經發證券這些天開了一些空倉，這是前所未有的現象。我昨天讓唐秘書查了，交易所的信息係統裏明明白白顯示，經發證券確實在增開空倉。前期的少量多倉這幾天也平掉了。

“還有朋友告訴我，財政部內部消息說這期保值貼補率打算下調到11%以下，下一期國庫券保值貼補率再下調到10%以下，逐漸地把這麽高的保值貼補率降下來。國家財政已經承受不起了。也是，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新發的債還抵償不了到期要還的債。所以，咱們這回放心做空，不要有絲毫猶豫。讓那些聽信市場傳言要做多的人們去做多，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沒有他們，咱們沒有對手盤，也掙不到錢。”說到得意之處，金山自己先笑了起來。

其他人也附和著金山一同笑了。對金山精辟的分析，大家深信不疑，因為誰也提不出不同意見。對金山的口才，大家一直佩服不已。

自從認識了高家老二，江白龍像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一樣，兩人好得像一個人似的，整天泡在一起，吃喝嫖賭抽一樣不落。為此，金山和高峰都看不慣，但畢竟都是成年人，管也管不了，隻要不把天捅下來，由著他們的性子鬧吧。本來今天這會並沒有通知江白龍參加，高家老二一聽說要商量大事，立馬把江白龍叫上了。金山礙於情麵，也不便轟他出去，暫且讓他聽聽，隻是事先早已關照許多遍，這種會議事關緊要，高度機密，出去不許對任何人吐露半個字，江白龍滿口應承，金山這才讓他旁聽，但不許他插言。

金山接著問高峰：“高董事長，上次咱們在大連商量好的，到現在為止，‘92.3’上你們撲了多少？”

還沒等高峰答話，高岩就不解地問：“什麽叫‘92.3’？”

高峰不滿地替金山回答：“你還好意思問？讓你多看看盤，你一天到晚與那幫打打殺殺的人混在一起。‘92.3’就是剛才董事長提到的1992年第三期國庫券現貨交易的代碼。一點兒也不替我分擔，啥玩意兒。”

高岩解釋：“不是沒有時間嘛。”

這一解釋，高峰更不高興：“沒時間，你都幹啥了？還不是和那幫狐朋狗友鬼混去了，你說你都幹了些啥正經的？”

金山趕緊攔住，這兄弟倆可別在這兒打起來，再說，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於是金山說道：“算了，算了。高岩還年輕，慢慢來，慢慢來。咱們還說正事。你們現在在‘92.3’上撲了多少？”

高峰略微想了一想，回答：“資金上肯定超過一個億了。也就一億多點。”“哦。那你現在還能動員多少資金？”

“手頭沒多少了。估計最多也就一千萬。但如果需要，馬上找來幾個億不成問題。”

“幾個億？”金山逼問。

“先說一個億吧。如果時間允許，還會更多。”

“嗯，就一個億，一周內一定到賬並且要交付期貨合約。按2.5%保證金比率，能做四十億交易量。前期你不還開了一些嗎？夠了。這樣，這一周內你趕緊再增開四十億元的合約，下周就到交收期了，再調錢就來不及了。記住是賣空，千萬別做反了，別開成多倉。還有就是，後麵能拉來資金，先不往期貨市場裏放，留作預備，你看這樣好不好？”

高峰爽快地回答：“好，不成問題。”

金山說：“先把這一個億投下去。後麵找來多少，你先讓它在賬上趴著。到時是投到現貨還是期貨，是做多還是做空，我們相機行事。”

金山略一停頓，扭頭問唐劍：“唐秘書，咱們今天的持倉情況你了解過了沒有？”

唐劍趕緊回答：“開會前我去了一趟交易部和財會部，現在咱們投在現貨上大概有十二個億，期貨上已經快到三十個億了。賬麵上大概還有十來個億。”

金山命令：“好，這幾天都先別動。賬麵十個億怕是不夠。回頭再找找看，至少還得弄它個十到二十個億來。這樣才放心。”金山雙手揉揉太陽穴，似乎坐得有些累：“高董事長，你看是不是就這麽定了。你們還有什麽問題沒有？”

高峰趕緊說：“沒有了。”

金山說：“咱們趕緊下去準備吧。我這邊還有不少客戶，得先給他們通通氣。願意跟著咱們做的，就跟著咱們做。不願意跟著咱們做，非得要做對手盤，咱也別客氣，到時候來個一氣通吃。”

本來東北國發多少還有些猶豫，他們畢竟不是證券界中人，對市場消息沒法作出獨立判斷，有些消息出來後，他們甚至分辨不清是利好還是利空。當聽到保值貼補率還要調高的傳言充斥市場時，高峰、高岩兄弟糊塗了，究竟信還是不信呢？信，則必然要做多；不信，則必須反向操作，去做空。沒有騎牆之說。盡管事先金山已經讓他們買入了不少現貨，但隨著水漲船高，現貨價格也在一路走高，他們現在的持倉成本也在不斷提高。

金山看出了高峰的疑慮。為打消高峰的疑慮，他仔仔細細幫高峰作了一通分析：

在現貨市場上做多，在期貨市場上做空，這叫套期保值。由於期貨是保證金交易，因此隻要拿出與保證金比例相應的資金，就能輕鬆鎖住現貨的虧損。你已拿出十個億購買現貨，現在隻需拿出四千萬來做期貨，就能鎖住十億現貨的贏虧。當然，要是看準了這個市場上保值貼補率下調，相應的國庫券現貨價格也會下調，雖然撲在現貨上的十個億會有所損失，但期貨價格也會相應下調，期貨上掙一塊錢，就能抵消現貨上的四十塊錢損失。風險幾乎為零，應該能穩賺不賠。

高峰見金山分析得頭頭是道，再看看這一年來跟隨億邦在市場上也取得了不小的業績，這次應該也錯不了。但高峰還是有些不放心，離開金山的辦公室後，老謀深算的高峰立即電話詢問了沈陽的北國證券。

北國證券總經理劉吉是高氏家族的鐵杆，他的總經理職位也是東北國發集團控股北國證券之後經高峰推薦安排的，說白了，他就是高峰的一條走狗。高峰把整個情況說明後，這位總經理安慰高峰，沒事，大膽做。現在在“3.27”上多方和空方都在壓寶，誰壓對了誰贏。如果現在再追加一個億的期貨賣出合約，到時隻要它跌下去一元錢，這一個億加上前期的一個億，共是兩個億的空單，就能賺它個八十億。至於那十億元的國庫券現貨，就算不在市場上拋出，按財政部公布的到期價格132元兌付，每百元麵值也不過損失十元錢，總的損失也就不過區區一千萬元而已，零頭，僅僅是個零頭。何況，還可以趕在做空之前就將現貨賣出，不僅不賠錢，還能賺錢。不過，萬一壓寶壓反了，他也可以隨時根據市場情況，一旦發現事情不對頭，持倉較小的東北國發臨時“空翻多”也來得及，至少不會出現大的虧損。可要是真壓對了，東北國發就等於天上掉下個金娃娃，收益遠遠大於風險，值得一試。

高氏家族大當家的此刻已經暗自下了決心，增倉，增開空倉。想到即將到手的那八十個億，高峰差點兒樂出了聲。

高家兄弟走後，金山問江白龍：“小龍，你怎麽看咱們選擇做空？”

江白龍一副滿不在乎的勁頭：“這還有什麽看的，做唄。你看好的，沒錯。”金山點點頭，心想，問他等於白問，還是問點兒別的：“咱們的那些大戶都是什麽想法？”

江白龍有點兒興奮，這方麵的事情他比金山清楚多了，不會讓金山瞧不起：“這個事，你早問我就對了。我挨個問過，大概80%的人都是要跟著你做的。隻有幾個大戶，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大戶，估計現在市值連一千萬都不到，他們說要做多。他們信這市場上的傳聞。”

金山又隻是點點頭，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略略想了一想，對江白龍說：“你下去後，把今天開會的情況分頭對大戶們說說。保密是保不住的，也沒有必要保密了，現在交易所裏很容易就能打聽到有多少空倉多少多倉。讓做空的大戶們做好準備，防止下周交收日期前多頭的突然襲擊。”

江白龍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起身離開。

江白龍出去後，金山與王大龍、唐劍繼續密謀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