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結仇

就在大家焦急萬分又無計可施之時，一周後的一天下午，馬躍進突然被一輛汽車送了回來。這輛汽車把馬躍進送到公司大院門口，馬躍進下車之後它就立即離開了。

“馬總回來了！”

整個公司沸騰了。樓上樓下幾十號人全都放下手中的活計，奔到院子裏迎接馬躍進。

馬躍進提著一向隨身帶的黑色小密碼箱，陰沉著臉。一個星期沒見，馬躍進更瘦了，臉色也更加蒼白。

“馬總，馬總！”員工們一個一個不停地與馬躍進握手打招呼。

吳義擠到員工們前麵，衝著馬躍進喊道：“老板，你可回來了。急死我了！”說著，伸手從馬躍進手裏接過密碼箱。

嚴冬也擠上前，喊了一聲“馬總”，聲音有些哽咽。

洪波聽到樓下人聲鼎沸，探頭一看，是馬躍進回來了。他趕緊跑下樓，擠到馬躍進跟前，握著馬躍進的手，喊了一聲“馬總”。

馬躍進看到這一切，拍拍洪波的後背，又拍拍嚴冬的肩膀，像是對洪波和嚴冬，也像是對大家夥兒說：“我沒事兒。”揮了揮手，沒再多說什麽，算是答複大家，也算是讓大家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馬躍進在員工們的簇擁下走進公司。

辦公室一塵不染。馬躍進不在期間，嚴冬讓吳義對打掃衛生的李阿姨叮囑過好幾次，一定要像往常一樣天天打掃，不能與馬躍進在時有任何區別。

馬躍進在大班台後麵坐定後，洪波和嚴冬分別坐到班台前的小黑皮椅裏。兩人迫不及待地問馬躍進，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馬躍進簡略地把這期間的事情對他們說了說，問道：“這段時間公司情況怎樣？”

洪波表情凝重地說：“這些天你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可把我們急死了。董事長天天打電話，詢問有沒有您的消息。大家都急壞了。”

馬躍進扭頭問嚴冬：“股票做得怎樣？”

嚴冬聲音低沉而緩慢地回答：“馬總，您沒在，我們虧慘了。”嚴冬將近期操盤情況詳細對馬躍進說了一遍。

馬躍進問道：“我回來之前已經聯係好的資金，第二天就能進賬，為什麽一直沒到賬？”

嚴冬回答：“財務部天天派人去銀行查，但直到昨天我們才查到錢到賬。現在還弄不清為什麽這筆資金在途時間這麽久。銀行占壓客戶資金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在月末，銀行為了保證賬麵上的資金頭寸，可能會占壓或拖延一兩天才將資金轉出。可是這回情況不一樣，時間上既不在月末，資金又不跨行，銀行沒有必要占壓拖延這麽久。所以我覺得這裏麵似乎是有人故意所為。”

馬躍進點點頭：“這絕對是個陰謀。他們說讓我協助了解什麽事情，可最終也沒人來找我談話。等咱們股票大虧之後，才把我放出來，隻簡簡單單一句話，說是抓錯了人！老子一定要把這個背後與咱們作對的人找出來。你們也留點兒心，也向朋友多打聽一下，是誰在背後對咱們下這樣的黑手，老子一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馬躍進咬牙切齒地說。

頓了頓，馬躍進接著安排道：“這事就限你們知道，對外別提。別人問起，就說抓錯了人。至於你們用什麽手段去找出這背後的黑手，我不管。需要多少費用，盡管對我說。”

沒過幾天，嚴冬根據林芙蓉提供的線索，通過多方了解，尤其是通過林芙蓉在億邦證券擔任出市代表的小老鄉馮曉雲，基本上打聽到了此次“意外”的大致線索。

說來話長。去年年底馬躍進找到金山商談在上海市場聯手操盤，共同把“輕工機械”炒上去，然後根據雙方早已商定的退出辦法，擇機退出。然而合作的隱患，早在前一次的合作中就已埋下。

一年前他們共同炒作過“真空電子”。

“真空電子”也是上海市場的老八股之一。當時可供炒作的股票確實不多。上海證券交易所成立之後，在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裏，在市場上交易的股票隻有開市時候的八隻。所以，這些股票都早已無量空漲了許多時日。這個時候要炒作當然不可能。於是，馬躍進通過人行證券處某副處長介紹，認識了億邦證券董事長金山。兩人都想在股市有所作為，所以一拍即合。

馬躍進建議先做空股市，待市場低迷後再翻手做多，金山非常讚同。於是，兩人就商定，由馬躍進負責北京方麵的遊說工作，金山負責上海方麵的遊說工作。馬躍進遊說證券委、財政部、人民銀行緊縮銀根，清查流入股市的國有資金和銀行信貸資金，對證券市場來個釜底抽薪；金山遊說上海市經發局、上海市人民銀行證券管理處、上海證券交易所、上海電真空股份有限公司等部門和單位。經發局是上海電真空股份有限公司的主管部門，由它向電真空股份有限公司下達禁止用銀行資金炒作股票的通知；由人行上海分行證券處對交易所口頭打招呼，禁止場內違規拆借資金，一旦發現將嚴肅處理雲雲；還通過交易所向各會員單位施放“空氣”，誘導會員單位做空股市。

這些措施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自1992年以後，股市一路下行。按理，市場上僅有八隻可供交易的股票，又存在難以遏止的投資饑渴，股市沒有理由這麽委靡不振。事實就是事實，隻是很少有人知道事實背後的真相。

第一次合作，小磕小絆不少，由於馬躍進的豁達，總算勉強維持下來了，雖然合作雙方都有所斬獲，但由於經發證券的資金更充裕，持倉量更大，所以最終收益比億邦多不少。金山得知這一情況後，內心覺得非常不爽；再經手下議論和攛掇，他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兒：馬躍進一定是沒有信守共同進退的諾言，偷偷搶在億邦之前出手買入和賣出了。

其實這隻是金山的猜測。億邦出貨前，市場上出現的較大賣單實際上都是其他大戶的，其中很多是經發證券的江浙大戶，但金山想當然地認為這一定是經發證券的自營盤。感情上的裂隙由此產生了，馬躍進一直都蒙在鼓裏。

金山心思細膩、思維敏捷、做事認真，但經濟上錙銖必較，絕對不能吃別人的虧。一旦覺得吃虧，就要千方百計、一心一意地把自己的虧損彌補回來。

而馬躍進走南闖北近二十年，閱盡人世滄桑，對世間的一切往往都抱著一種滿不在乎、豪放大度的態度。這與金山形成鮮明對照。

第一次合作完成後，馬躍進受到了部裏和公司的表彰，在上海也創下了一些名聲。公司為了表彰馬躍進，特意拿出一萬元獎金。這在當時可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尤其是在國有企業。當時全中國的萬元戶也是屈指可數的。馬躍進一下子獲得了一萬元獎金，讓公司同事以及上海灘上的同行們羨慕不已。馬躍進並沒有將這筆獎金裝入自已的口袋，而是交給了辦公室，讓辦公室分給了全體員工。員工們對馬躍進此舉感戴有加。

當然，這裏麵也能聽到一點點不和諧的聲音。有人在背後議論，馬躍進是通過關係才掙到錢的，並不是馬躍進有什麽過人之處，誰在馬躍進的位子上，誰都能掙錢，而且肯定比馬躍進掙得更多。這些風言風語傳到馬躍進的耳朵裏，馬躍進非常憤懣可又無法發泄。於是當金山再次找到馬躍進聯合坐莊時，馬躍進沒有絲毫猶豫，立即答應了下來。馬躍進的想法是，再做一把更大的，好堵住那些人的嘴，讓所有瞧不起自己的人見識見識自己的本事。

金山再次邀請馬躍進合作坐莊。其實，金山早就謀劃好了先下手為強、等待時機先手做空的策略。自古用兵，兵不厭詐。但采取那種不入流不上道的手段，是金山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金山和馬躍進一樣，也自信滿滿。金山的自信是，自己一定能憑本事和實力，打敗馬躍進，贏得這上海灘上的第一把交椅。

然而，並不是人人都像金山這樣光明磊落。

金山的表弟江白龍，外號叫“混江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地痞無賴。金山並沒想讓他參與這件事，但江白龍最終還是摻和了進來，而且最終把事情攪得不可收拾。這是後話。

江白龍是金山的遠親，他是金山母親表弟最小的一個兒子。

前兩年，江白龍一直在杭州自己炒股票，盡管行情不錯，他也多少賺了點兒，但他總不滿足。江白龍在杭州時，隻要自己的股票賠了錢，就會找證券公司營業部的麻煩。有一次營業部經理實在氣不過，讓保安把他請出了營業部。沒過兩天，這位營業部經理就莫名其妙在街上被人暴打了一頓。慢慢地，杭州的證券界給江白龍取了一個綽號“混江龍”。

這個綽號從杭州一直帶到大上海。

江白龍一年前投奔金山，到金山這裏做了一個大戶。剛過來時隻不過一百多萬元市值的身價，但由於跟風金山，在股票上頻頻得手，更重要的是能夠大量透支交易。別的大戶找金山透支，大概能拿個1：1的比例就非常不錯了，但江白龍最高時能配到1：10。自己隻有一百萬元市值，但能夠從金山的證券公司或下屬營業部借到一千萬元，而且是按照銀行活期存款利率付息，單就銀行利率與市場利率的差額，江白龍就占了不小便宜。因此這一年下來，江白龍的身價已經超過了五百萬元，成了超級大戶，讓其他大戶為之仰目。

時間不長，江白龍的綽號“混江龍”不脛而走。江白龍在大戶群裏的威望越來越高，現在那些大戶都唯江白龍馬首是瞻。金山當然也準備好好利用一下江白龍的號召力，讓那些大戶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協助他打造億邦證券王國。

這一次，江白龍想到是經發與億邦聯手做多，勝算更大，所以一再要求金山給他1：10配資金。金山勉強答應了。江白龍拿到資金時，從盤麵上看到有人先期已經吸走了不少籌碼，江白龍認為這些籌碼都是經發證券的。自己的倉位比經發證券的倉位至少高出十塊錢，比億邦的也高出2～3塊錢，所以江白龍一直很著急。要是金山先做空，他自己肯定能事先得到消息，還來得及跑出去；要是馬躍進先動手，那他這邊一點兒消息也沒有，而且即使知道消息想跑，估計也難以跑出來。盤麵一旦封上跌停，誰也跑不掉。自己融進的這五千萬，弄不好都要虧進去。那些天他還一直在擔心，要是馬躍進現在做空，自己將會賠進去一千多萬元。怎樣才能把經發證券的倉位鎖死呢？經過冥思苦想，江白龍想出了自認為精妙無比的一招。

於是，前麵提到的馬躍進莫名其妙被“誤傳”到看守所待上一個多星期的那一幕就上演了。

馬躍進被江白龍下套算計，經發證券虧損了一億多元。這可是個天文數字。經發證券的主管部門經濟發展部的王部長對此非常生氣，在數次會議上強烈批評經發證券公司。王部長對分管經發證券公司的金副部長嚴厲申斥道：“他們弄出這麽大的虧損，金副部長，你是有責任的。如果再有這種事情發生，部裏一定嚴肅處理，絕不姑息。”被金副部長弄得不敢吭聲，隻能違心地作檢討，在內心深處，也多少有些不滿馬躍進不聽勸告，非要冒進把交易做大。穩穩當當地做做代理，收收手續費，夠吃夠喝還不夠麽？

心性高傲的馬躍進麵對巨虧，不得不向批評低頭。

在林家福的帶領下，馬躍進向金副部長，並通過金副部長向部裏把前因後果作了詳細匯報，並作了深刻檢討。一時間，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馬躍進炒股無能、造成巨大虧損，挨了部長狠批的事情。

馬躍進顏麵掃地。一時間，向來滿不在乎的神情也蕩然無存。經濟發展部差點兒要求經發證券走馬換將，姚學東更是不停在背後鼓動，想讓洪波取代馬躍進。多虧金副部長多次向部黨組和王部長直麵陳情，匯報整個事件的真相，並力陳這並不是馬躍進的能力問題，而是中了人家圈套，才勉強保住馬躍進的總經理職位。

馬躍進通過匯集各種線索，最終把這次幕後黑手鎖定在金山身上。他心裏罵道：金山啊金山，我拿你當朋友，誠心合作，你卻背後挖坑，往死了毀我。你不仁，我就不義。你做初一，我做定了十五！我要讓你和億邦死無葬身之地！

但馬躍進從不在公開場合表態說這事是億邦在背後搗鬼造成的，一直保持著與金山的正常交往，根本看不出馬躍進已經在私下磨刀霍霍、準備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