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情恩唏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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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永興戰略性地放緩了賭石生意,身為原石部經理的孟瑭,由此清閑了許多。水淺魚撒歡,人閑心生亂,清閑下來的孟瑭,常找陳判非去那家拳擊館打拳,揮汗如雨間,人顯得踏實了許多,諸多心事,在拳套碰撞的聲響中,暫且消散……

這天中午,孟瑭忽然接到了馮彥梅打來的電話,“孟瑭,你到賭石俱樂部這邊來一下吧!陳判非在這兒鬧事呢……”

孟瑭之前在翠栩鎮河岸邊賭來的黃皮石,解切加工之後,大賺一筆!在母親和師父的建議下,買來了一輛奧迪。如今聽得陳判非前去天寶賭石俱樂部鬧事,便火速開車趕了過去!

天寶賭石俱樂部大廳的北側,便是郭寶川開設的賭石培訓班所在地。孟瑭剛一下車,便看見陳判非領著幾個人,圍在賭石培訓班報名處的門外,陳判非的頭高高仰著,手指一下下地指向天空,又一下下地戳著地麵,似乎在與賭石培訓班的人理論著什麽。

“老子憑啥不能報名,咹?你給老子個說法……”陳判非的手指頭,幾乎快要將報名處的展板捅破了,“老子不懂賭石,想來培訓培訓,這上麵的哪一條哪一款,老子不符合?”

孟瑭走過去,拍了拍陳判非的肩膀,低聲說:“非哥,你跑這兒來幹啥呀?咱走吧……”陳判非不但不走,反倒一下將孟瑭推到人前,說:“這是俺哥們,未來的賭石大師,他如果想報名,你們可以攔著,因為他懂賭石啊!可我呢,我不懂啊……”

孟瑭看見馮彥梅站在不遠處,顯得焦急而無奈……

這時,郭少鵬趕過來了,揮手示意讓圍觀的人都散去,並對陳判非說:“你有什麽話想說,我們可以私底下好好說,犯得著在這兒嚷嚷嗎?”

“老子沒話給你說,一邊呆著去!”陳判非眉毛一豎,便要用手去撥開郭少鵬,郭少鵬的胳膊反扣過來,纏絞住陳判非的胳膊!兩人的胳膊絞在一起,陳判非牙根狠狠咬著,太陽穴上凸起小包,顯得發力從容,郭少鵬則臉色漲紅,有些力不從心了!

天寶賭石俱樂部的人見此情形,便欲朝陳判非這邊撲過來,而陳判非帶來的幾位兄弟,則一個個手指頭戳向前處:“誰敢動?誰敢動?誰他媽的嫌活得不順,就上來試試看——”

孟瑭兩手分抓住陳判非和郭少鵬的胳膊,稍一用力,兩人便都分開了。郭少鵬為了挽回些許顏麵,恨恨地瞪著眼說:“陳判非,單挑個對個,你以為我怕你不成?”陳判非冷笑一聲:“行啊,咱抽空約個場子,我就一個拳頭,單挑你兩條胳膊兩條腿,咋樣?”這樣狂傲的挑釁之語,讓郭少鵬如何下得了台?郭少鵬便又要朝前撲,被孟瑭隔開了……

這時,郭寶川來了,人群紛紛散開一條道,讓郭寶川走入中圈。

“嘿嘿,今天我天寶賭石俱樂部,來了這麽多貴客,郭某實在榮幸啊!走走走,給郭某個麵子,到裏麵喝杯清茶去……”郭寶川一臉皆笑,向所有人拱手一圈,剛才那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郭寶川問明事情緣由,便斥責手下人:“上門就是客,往來便為親嘛,人家報名參加賭石培訓班,那是給咱天大的麵子!人家要是不上門,咱八抬大轎請都請不來呢!你們憑什麽不讓人家報名?”說著,大手一揮,“去,拿報名表去,來者都有份……”

郭寶川接過來一遝報名表,先抽出一張給陳判非,而後又給了孟瑭一張,說:“二位願意拜我郭某為師,郭某很高興,走,咱到裏麵去,邊喝茶邊填表聊天……”

陳判非低聲說了一句:“你大爺……”但隻有孟瑭一人聽清楚了。

陳判非帶來的兄弟們,原本以為今天前來,不是舌戰,就是拳頭戰的,可如今成這般劇情,人手一張報名表,一時間全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陳判非見此情形,麵子上有點掛不住,覺得在兄弟們麵前跌了勢,便說:“笑話,我孟瑭兄弟拜你為師?我倒是覺得:真要賭起石頭來,我兄弟未必就輸給你!沒準將來有一天,他比你更厲害,名頭比你還響,你信不信?”

郭寶川暢懷大笑,一頭梳得絲絲不亂的頭發,也笑得抖動了起來,而後,不斷點頭:“我信我信,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嘛!真到了那麽一天,我就拜你們為師,咋樣?”

孟瑭原地站著,臉上掛著淡淡笑意,卻一句話都不說,似石人一尊!

“兄弟們,撤——”陳判非大喊一聲,“嘩”地一下,將手裏的報名表上拋於天,於是,跟來的兄弟們,也一齊拋起了報名表,刹時間,藍色天幕下,仿若撲飛而起了一大群白鳥……

孟瑭隨陳判非一夥人轉身離開時,聽見郭寶川在身後大聲說:“諸位慢走,恕不遠送!”

孟瑭回頭看去,見郭寶川蹲下身子,一張一張地拾揀掉在地上的報名表,拾起一張,用手撣撣上麵的灰塵,“噗噗”地用嘴朝上吹著氣……

盡管事情沒有想象中辦得那麽“美氣”,但陳判非還是在酒店擺下一桌酒菜,答謝所有跟他跑路的兄弟!席間,陳判非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起初,大家都接他的話來聊,但到後來,孟瑭給大家遞了眼神,於是,所有人都不再接茬,隻聽陳判非一個人自說自話,訴說他心中的不痛快……

從酒店出來,陳判非依然步伐穩健,絲毫沒有醉了的樣子,但話卻是不少。孟瑭讓兄弟們都先散了,而後對陳判非說:“你不是說自己沒醉嗎?走,打拳去,有什麽話,咱拳台上說,有多大聲你就喊多大聲!”“去——現在就去,誰要是不去……誰他媽是王八犢子!”

拳擊館的老板與孟、陳二人,算是鐵哥們兒了,見這二位“咆哮拳手”來了,給他們安排了一個獨立空間的拳台,拉上門便出去了。

兩人換好裝備,站在拳台上,相隔兩米,對視,拳頭在拳套裏狠勁地攥著。

“你今天為啥到天寶去鬧事?”孟瑭率先出招,一個擺拳打過去!

“我他媽就是為咱信永興好!”陳判非一個下蹲,躲過孟瑭虎虎生風的擺拳。

“別扯了,誰不知道你心裏想啥……”孟瑭原地跳躍著,兩個拳套在胸前不斷對撞!

“你說,我心裏想啥?”陳判非撲上來,一記勾拳,“你要是不說,你就是他媽孫子!”

孟瑭一個後仰,躲過陳判非的勾拳,冷笑一聲,“你因為馮彥梅……”

陳判非眉頭皺了一下,猛地一記直拳,正中孟瑭麵門,孟瑭的鼻子上頓時流出了血。

孟瑭用胳膊將鼻血朝兩側抹了抹,笑著說:“我說錯了嗎?你心裏還是放不下馮彥梅,你滿腦子想的,還都是七年前的事兒……”孟瑭一記擺拳,砸在陳判非下巴上,“大哥,醒醒吧,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變的事兒,人都是會變的!”

陳判非狠咬著牙根,而後“呸”地一下,吐了吐嘴裏的血,“笑話,我放不下她那種女人?天大的笑話……”說著,一套組合拳攻擊而來。孟瑭連連拆招,“她那種女人怎麽了?她對不住你,她辜負了你,她沒有一直等著你嗎?”

“別他媽廢話,有種你打趴下我,來呀……”汗珠在陳判非鼻梁上,一顆顆地往下掉。

“大哥,她是個女人,她等不起七年,你明白嗎?”孟瑭的喉結上下移動,喘著氣,“就算她等得起,她周圍的環境讓她等得起嗎?她身邊的人和事,讓她等得起嗎?一個女人……能有幾個七年?”

陳判非又一拳砸在了孟瑭臉上,“她等不起?我他媽剛一進去,她咋不找個人就嫁了呢?我他媽快出來了,她倒穿婚紗了……天下男人都死絕了嗎,除了郭少鵬,就沒有男人可嫁了麽?”

孟瑭挨了陳判非的重拳,突然不說話了,將鼻子朝自己三角肌上蹭了蹭,蹭出一片血紅,便低頭抱拳,迎接著陳判非的進攻!

“咋了,不說話了,成軟蛋慫貨了?”陳判非的攻勢減弱了,嘴上卻不依不饒,“你說話跟唱曲似的,你咋不把趙芊弄成自己老婆呢?你沒種,你他媽就不是真爺們兒……”

孟瑭一連兩拳,打在陳判非眼睛上,打得陳判非眯著眼睛,幾乎睜不開,“你知道我不愛她嗎?我不想讓她當我老婆嗎?我沒種?咋樣才算有種?讓她跟她爸徹底鬧翻,讓她狠狠地氣她爸,讓信永興土崩瓦解,讓天寶的人看我們的笑話,讓郭寶川那種人,裝模作樣,獨霸一方,這樣,就有種了嗎?”

至此,兩個人喝下去的酒,似乎都化為了汗水,流出,流盡,軀體之中,再無酒精。

兩個人皆四仰八叉地躺在拳台上,胸膛一起一伏,聽著各自的心跳與呼吸,聽著血和汗水流出的聲音……

孟瑭扯來一些衛生紙,一邊擦拭著鼻子上的血,一邊望著陳判非,將自己對郭寶川的諸多認識和判斷,說給了陳判非……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太他媽陰險了……我改天就找人收拾這老雜碎!”陳判非摘掉拳套,以赤拳砸著地麵!

“很多事情,還都隻是我的判斷和分析,並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孟瑭歎了一口氣,表情凝重無比,“郭寶川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對付!我們隻有慢慢地來,慢慢地等待機會,慢慢地尋找真相,你明白嗎?另外,這些話,一直都在我心裏,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我希望你也不要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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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中午,孟瑭開車載著陳判非一起去公司上班,途徑一個丁字路口時,孟瑭剛拐過彎,對麵一個穿著藍色工服的送水工,騎著一輛自行車,搖搖晃晃地衝了過來,孟瑭急打方向盤,朝一側斜靠過去,並緊急刹了車,但送水工還是撞了過來,連人帶自行車“嘩啦”一下傾翻在地……

“咋騎車的你?長沒長眼睛啊……”陳判非一步從車裏竄出去,揪著送水工的衣領,將送水工提了起來!陳判非回頭看了看孟瑭的奧迪車,更是火冒三丈,“瞅瞅,車都被你劃成啥樣了,咹?”

送水工的右手被自行車車把擠得鮮血淋漓,胳膊上也一道血印子,他低著頭,說:“對不起,都怪我……沒騎好……”陳判非拳頭高高揚起,“對不起就完了啊?要不是看你年紀小,信不信我一拳揍扁你!”

孟瑭忽然覺得這送水工說話的聲音有些熟悉,待送水工抬起頭,孟瑭一細看:這不是上回在翠栩鎮鎮河邊,賣給自己黃皮石的那個小夥子嗎?

小夥子怔了怔,也認出了孟瑭,怯怯地說:“大哥,是你啊……”

陳判非見孟瑭與這小夥子認識,便顯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收回了拳頭,為了掩飾尷尬,故意說:“孟瑭,你看,車都劃成這樣了……”

孟瑭根本不去看車,卻笑著說:“一點劃傷算啥,這輛車都是這位小兄弟送給我的呢!”

陳判非和小夥子,都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孟瑭拍著小夥子的肩膀說:“走,先上車,帶你去把手包紮一下。”

在前往醫院的途中,孟瑭告訴陳判非,他正是從這位小兄弟手中買來一塊黃皮石,而後解漲了,由此才買的這輛奧迪車。小夥子則告訴孟瑭,他叫潘小順。

在醫院包紮手時,孟瑭同潘小順聊了起來。孟瑭問:“小順,我記得,你不是說考上大學了麽,怎麽……”潘小順低頭看著自己的傷手,說:“我休學了……我媽生了病,家裏走不開人……”

潘小順的父親早已過世,母親為了供他和妹妹上學,沒黑沒夜地幹活掙錢,待小順終於考上大學了,母親卻病倒在床。妹妹尚小,撐不起這個家,母親的病不見好轉,反倒一天天加重,早上洗臉,甚至連洗臉盆都端不起來了……無奈之下,小順隻得暫時休學。小順說,為了給母親治病,他現在一天要幹三份工作:在一家小造紙廠上夜班,下班天亮時,又給一家信息公司,四處貼小廣告,待到中午和下午,則又給一家純淨水廠送水……

“今天早上,貼完廣告,人困得很,可就是睡不著覺,一騎上自行車,人又犯迷糊,所以……就把你的車給撞了……”

孟瑭看著潘小順黑黑的眼圈,以及他抬頭說話時,眼眶裏遍布的血絲,心中頓感五味雜陳,“小順,你人年輕,精力是好,但這麽幹,肯定不行!照這樣弄下去,會把你熬垮的……”

潘小順的眼淚在眼眶裏轉圈圈,就差流淌出來了:“你跟我媽說的話一樣……我媽起先不知道,以為我隻掙造紙廠一頭的錢,後來知道了,氣得打我,罵我,用指甲掐我,把我給她買的藥,買的吃的,全都扔到地上,用腳踩……”

孟瑭鼻子酸酸的,不忍再看潘小順,將頭轉到了一邊……

這時,護士進來要給潘小順輸**,潘小順一下蹦了起來,“不用不用,包一下就好了,怕啥哩,我下午還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