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牛頭窩點的浴血搏殺(11)

丹巴憤憤不平地啐了一口,叫我一起出去。我們走到帳篷外麵,看見阿尼正站在工房門口,親自點數,牛頭送來的皮子一捆一捆地紮著,堆在帳篷裏。

丹巴恨恨地咬了咬牙,小聲問我:“大壯,給你個賺大錢的機會,咱們狠賺他一筆,以後大半輩子都不用愁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了!”丹巴長相凶惡,看起來像是個幹“大事”的人,他做事果斷,心腸也狠。我預感到一場暴風雨將要來臨,丹巴可能是想挑起內訌,然後從中奪利。

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我一直在尋找這樣的機會,偏偏它就送上門了。為了以防丹巴是在試探我,我小心地回答他,也試探著他的口風:“老大,眼下人多口雜,就是賺大錢,那也得有命花不是?剛才在帳篷裏那情形,我是瞧得清清楚楚,那可都不是吃幹飯的主兒,咱們要是狠賺一筆,回頭那幾個主兒能放得過咱們?”

丹巴“哼”了一聲,一咬牙:“不行就都幹掉!”

我往四周看了一圈,小聲勸他:“老大,還是小心點兒好,敢來可可西裏混世道的,誰是個軟腕子?咱們還是得平衡一下勢力,先看看情況再說。”

丹巴不再說話,他雖然很氣憤,但腦子還不糊塗,被我這麽一說,反倒冷靜下來了。但他冷靜了,並不表示他就會向阿尼示弱,來可可西裏為的就是錢,錢都沒了,他能不拚命?就算他不拚命,他手下的兄弟也不同意。

吃晚飯的時候,阿尼和牛頭表現得十分親熱,雖然兩人也算是兄弟,但我能看得出來,兩人之間明顯有隔閡。牛頭為了能從阿尼手裏拿到錢,說話就賠著小心,而阿尼現在的勢力有些落單,也明顯是在拉攏牛頭,以壯大自己現在的聲勢,以防丹巴做出什麽不利於他的舉動。兩人表麵上顯得親熱無間,其實卻都是各懷鬼胎,尤其是牛頭,自從白天帳篷裏發生了那舉槍的一幕,他就對站在身邊的刀疤有了提防,甚至有些恨意,但在阿尼麵前表現得依然十分圓滑。

丹巴反倒表現得十分無所謂了,就在外麵空地上和一群槍手們烤野味吃,烤完了,竟然還吩咐我給牛頭他們送一份過去。我親自端著送過去,故意加上一句話,說:“牛哥,這是我們老大親手烤的,挑最好的肉,讓你嚐嚐。”

牛頭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接過烤肉,用尖刀削下一塊來,塞進嘴巴裏嚼著。我看見旁邊的阿尼神情有些緊張,他肯定在擔心丹巴會把牛頭給重新拉攏過去,那麽自己除了刀疤可以使喚之外,就沒有人會聽他的話了。牛頭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這個有利地位,他表現得不溫不火,深藏不露,一邊吃一邊讚歎丹巴燒烤的手藝不錯,又請阿尼一起吃,把白天對丹巴的那種仇恨一掃而空。這令阿尼更加緊張了起來。

夜半時分,丹巴一直沒睡,也不讓我休息,吩咐我一直守在他的帳篷門口,直等到天色黑透,所有人都已經睡下,外麵寂靜得隻剩風聲,丹巴輕手輕腳地揭開簾子,衝我招招手,叫我進去。

我走進帳篷,看見丹巴盤腿坐在桌子邊上,他叫我去把牛頭請過來。我正要轉身出去,丹巴忽然又叫住了我,說:“算了,還是我自己去一趟。”

正說著話,忽然帳篷簾子被輕輕掀開,進來的竟然是牛頭,我和丹巴都是一愣:他怎麽倒不請自來了?白天,牛頭和丹巴還打得要死要活,到了晚上,似乎所有的仇恨都一掃而空。牛頭笑嘻嘻的,轉身把帳篷簾子捂好,小聲說:“就知道你狗日的還沒睡!”

丹巴拍了拍衣襟,重新坐好,一本正經地問:“你來幹嗎?”

牛頭哈哈一笑,在丹巴對麵盤膝坐下,說:“你他媽的別跟老子玩虛的了,我就是不來,你也要去找我,嘿嘿!”

丹巴不出聲,沉默了片刻,小聲翼翼地問:“都睡了?”

“阿尼就沒跟我一頂帳篷睡!”牛頭有些氣憤,他喘了口氣,咬著牙,說,“媽的,竟然跟老子玩兒這一手,還安排個人來監視老子,媽的!老子現在是看穿了,什麽親都不如錢親,別看阿尼跟我拉近乎,還不都是為了錢?我看這生意也做不長了,前幾天來的時候,我那老窩不是被端了嗎?我看你這兒也幹不長,咱兄弟倆幹脆幹一票大的,狠賺他一筆,收手算了,等風聲消停些了,咱哥兒倆再卷土重來!”

丹巴不說話,不停地拿眼瞟牛頭的神色,他十分小心,在證實牛頭並不是來套他的話之後,才反問道:“阿尼跟你可是兄弟,這事兒你都想幹?你他媽心還真狠!”

“我狠?是他阿尼不講情義在先!”牛頭更加激憤起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坐下了,說,“誰跟他是兄弟?媽的,他現在搞你,說不定哪天就輪到我頭上!”

“你小子跟我講實話,是不是有藏的私貨?”丹巴忽然冷笑著問。

牛頭一愣,神情稍微有些緊張,又笑起來:“哪有?我的貨就是你的貨,咱哥兒倆還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靠,你小子詐我?”

“沒藏私貨,你擔心個鳥?”丹巴忽然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我藏私貨?天地良心!”牛頭把胸脯拍得“啪啪”響,猛地站了起來,說,“幹脆點兒,就說你幹不幹吧!老子這窩囊日子是過夠了,離了他阿尼,老子就不信這搶手貨還送不出去了!”

丹巴依然是不動聲色,穩穩當當地坐著,瞅了一眼牛頭,問:“你要怎麽幹?”

“痛快點兒!我拿錢,你留貨!”牛頭說得斬釘截鐵。

“那人呢?”丹巴故意問。

牛頭把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橫,做了個“哢嚓”的手勢。

丹巴大笑起來,站起身,用手指指著牛頭的鼻子:“你個狗東西,真會算計啊?你拿錢,我拿貨?回過頭來,萬一搞砸了,又是我來背黑鍋?實話跟你說,兄弟們可都等了一年了,就等著這個時候分票子,眼都等綠了,你把錢都拿走,叫我的人都喝西北風去?”

“那你想怎麽樣?”牛頭毫不客氣地瞪著眼問。

“老規矩,錢貨各一半!”丹巴說得更是幹脆,不容牛頭有半句反駁,牛頭一咬牙,說:“好!不過,誰來幹?”

刀疤是信不過了,牛頭當然不會再把刀疤當兄弟看,他現在手下沒有可使的人,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丹巴的身上,丹巴扭頭望了我一眼,問:“有沒有把握?”

我想都沒想,幹脆地回答:“有!”其實我心裏在想:你們幾個狗日的家夥就等著窩裏鬥吧!

“那事不宜遲,就在今晚!”牛頭有些急不可待,他似乎急著要除掉阿尼,這讓人不由得起了一層疑心。我猜想,他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怕阿尼給他捅出來,所以才狠下了心要除掉阿尼,一方麵可以保自己的周全,另一方麵又可以痛痛快快地拿到錢。

丹巴倒沒想到這一點,他隻是痛心被阿尼搜刮去的錢財,一心想著要討還回來,沒留意到牛頭肚子裏打的這點兒小算盤。他朝我使了個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轉身就出了帳篷。

阿尼和刀疤睡在一頂臨時搭建的帳篷裏,我有種預感,刀疤可能沒睡,因為白天發生了那樣的事,而刀疤是個當過兵的人,敏銳的第六感和無時不在的警戒心會提醒他——今晚有大事!如果刀疤沒睡著或是在假睡,那麽牛頭到丹巴帳篷裏發生的一切事情,也絕對瞞不過他,他如果知道了,那也就等於阿尼知道了,那麽現在的這頂帳篷裏可能就是空的,人早已經離開了。

想到這一點,我走到帳篷邊上,停住了腳,一轉身,往遠處山窩邊上的運水車走去。半夜很靜,沒有人,隻有山窩出口的那條小路上有兩個槍手在放哨,離得太遠,他們根本就沒發現我。我走到運水車邊上,裝模作樣地小便,四處瞅瞅沒人,一翻身爬到車上,先搞壞了那台水泵,跳下來,把運水車的閥門給打開了,水順著粗粗的管子流到了地上,迅速地滲進幹燥的土層中去。

我正在放水,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急忙往前一撲,閃了過去,迅速地轉過身來,發現站在我後麵的人竟然是刀疤。他嘿嘿地冷笑了一下,說:“怎麽,撒完了尿還要衝衝廁所?丹巴和牛頭怎麽沒跟你一起來方便方便啊?”

我伸出雙手晃了晃,說:“我沒帶槍,你別以為我和丹巴是一夥的。”我想以此來打消刀疤對我的戒備,再伺機而動。可刀疤不上這個鉤,他盯了我兩眼,把槍管子抬了起來,對準了我的額頭。

我身上的確沒帶槍,隻有褲腿裏塞著一把尖刀,但現在也來不及拔出來,我隻好盡量分散他的注意力,好拖延時間:“是我帶阿尼來的,我不是丹巴的人,不信你可以去問阿尼!”

“別跟我說你是阿尼安插在丹巴身邊的眼線,丹巴那麽奸猾,阿尼才不會傻到這樣幹,你是跟丹巴一夥的。”刀疤冷笑著,把手指按到了扳機上,準備往下按。

我笑著說:“你開了槍,就不怕會驚動這裏的槍手,你以為你跑得掉?就算你跑了,阿尼也會被打成馬蜂窩!”

刀疤陰險地冷笑了一下,說:“放心,天剛黑透,阿尼就已經不在這裏了!他早料到你們會有這一手!”刀疤齜牙一笑,扣著扳機的手指猛地往下一按,我連忙後仰閃躲的時候,聽到“咚”的一聲響。

不是槍聲,聽起來很沉悶,黑暗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刀疤身後竟然又多了一個人。我沒有發覺,刀疤竟然也沒有覺察到,他是被那個人手中的石頭砸在後腦殼上,給砸暈了。與此同時,就聽見有人一聲大喊:“誰?!”好幾頂帳篷裏的燈光都亮了,槍手們披著衣服衝了出來。

“快走!”我聽見那個人喊了一聲,拉著我就外邊衝。我來不及幹掉刀疤,事情被刀疤和這個人的出現給搞砸了,槍手們轟地一下全圍了上來,跑是來不及了,我跳上了一輛吉普,那個人竟然也跟著我跳進了車。我感覺那個人有點兒像大馬,不光身形像,聽說話的口音也像。這時,槍手們已經朝著吉普車開槍,我來不及多想,發動車子,就朝那條小路衝去。

我以為路口看哨的兩個槍手會開槍阻攔我,但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出來阻攔。為了探路,我打亮了車頭燈,燈亮的同時,我發現坐在身後的人的確是大馬,他正扭頭朝外邊看,忽然說:“死了!”

“誰死了?”我問。

“哨兵,脖子被扭斷了!”大馬說,眼神中有些恐懼,聲音微微地顫抖著。

我開著車,聽到後麵的槍手們也跳上了吉普車追上來,槍聲還在響,我問大馬:“你怎麽會在那裏?你小子以前幹過賊啊?我竟然都沒發覺!”

“我……我鬧肚子,一整晚都在拉,腿都拉軟了,蹲在那裏都快兩個小時了,就沒挪過坑。我看見你撒完尿就放水,還以為你看見我了,幫著衝屎……後來見那個人要打死你,我一急,搬著石頭就砸了過去!”大馬雖然讀過幾年書,有點兒文化,但和這些人待久了,說話也粗俗起來,直來直去,他把袖子伸到我鼻子下麵,又說,“你聞聞,現在還有臭味呢!我自己都快被熏暈了!”

二十八、阿尼被丹巴殺死

我把車子迅速地往旁邊打了個彎,一顆子彈從後麵飛過來,打在了後車門上,當的一聲響,可能車門已經被打出了一個洞眼。我說:“這事兒跟你沒關係,到前麵,你下車,自己摸回去。”

“不行!哥,我跟你走!我早說過了,死活你都是我哥,我跟定你了!”大馬不肯,態度堅決地要跟著我。

我嚇唬他,一半玩笑一半認真:“你可想清楚啊!跟著我,那可是要玩兒命的,你小子屁股上挨了槍子,到時候可別哭鼻子,老子最怕娘娘腔!”

“行,就是被打死,我大馬也不喊一聲!哥,你車技真好,還玩飄移啊!我跟定你了!”大馬看見車子在空曠的荒灘上狂飆,興奮地大喊起來,“我終於出來啦!我又是個人啦!”

我叫他小點兒聲,說:“你還懂車技?等有機會,給你介紹個車技更好的認識認識……趴低身子,沒聽見後麵槍聲還在響?”

大馬很聽話,很快地伏低了身子,把頭從兩個椅背縫隙裏擠過來,問:“哥,你到底是幹什麽的啊?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笑了起來,發現側麵的山腳邊上有個孤零零的黑點,我懷疑那輛是阿尼的車。刀疤殺死了兩個哨兵,趁天黑透的時候,把阿尼送了出來,然後自己再返回山窩裏,阿尼就一直在這兒等消息。我想過去看看,車裏到底是誰,順便把後麵窮追不舍的槍手們引過去,然後借以脫身。

我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刷地飄了個彎,迅速地向前疾馳。為了放鬆大馬的緊張情緒,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笑著說:“你哥啊,是個想幹大事的人,不過啊,得你這個兄弟幫把手才行!”

“好!哥,你說吧!要我幹啥,我死都願意!”大馬毫不猶豫,說話幹脆利落,讓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好兄弟黑子,那小子跟我在部隊的時候是鐵得不能再鐵的“老鐵”了,我要他幫的忙,從來沒落過空,他總是一個響亮幹脆的“好”字,把我一度失落的心暖得滾燙滾燙——這才叫兄弟!

抹去大馬在盜獵窩點幹黑活的不光彩的一麵,單從品性上來講,大馬算是塊璞玉,值得雕琢,隻是,我不知道,當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的時候,我這個為了解救藏羚羊而在可可西裏奔命的人又能給他多少希望?我擔心,他的希望越大,失望也會越大,我想,就算我幫不了他,也不能去破壞他心裏重新燃燒起來的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要大馬做誘餌的想法。大馬不是個壞人,他在緊急關頭也幫了我很大的忙,雖然我不能和一個盜獵者稱兄道弟,但我也不能沒有良心,至少大馬對我的情誼是真的。我故意放緩了車速,讓後麵的吉普車追上了一點,然後叫大馬伏低身子,小心後麵射來的子彈。

後麵的車子死追著我不放,前麵山腳下停的那輛車也有了警覺,它已經慢慢發動起來,快速地掉轉了車頭,向前狂奔。我加快車速追上去,前麵那個開車的人竟然從駕駛位上探出半個腦袋,朝後麵開了一槍,因為有些急,槍打偏了,子彈連車皮都沒沾著,完全脫靶,但我卻借著這個機會看清了前麵開車的人——的確是阿尼!

阿尼一直在等刀疤回來向他報告消息,沒想到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刀疤卻在陰溝裏翻了船,竟然被大馬給砸暈了。阿尼以為事情敗露,刀疤已經被丹巴等人幹掉。他顯得很慌張,一見後麵有十多輛吉普車追上來,連開車的手都在哆嗦,開槍時當然無法命中。“強龍鬥不過地頭蛇”,阿尼雖然是這一整條盜獵鏈中的一個關鍵人物,也是收售藏羚羊絨的一個大老板,但這個道理還是懂得的。

我加快車速追阿尼的車,阿尼慌慌張張地又回頭向我開槍,我迅速地把車子打了個彎,躲避著前方射來的子彈。天色雖然很黑,但在荒灘上沒有阻礙物,十幾輛吉普的車頭燈把前方一片曠野照得雪亮,我的車眼看就追上了阿尼的車子,我向他喊:“把車子繞到左邊去,想活命的話,就把錢箱子扔掉!”

我想抓活的,在這條盜獵鏈中,阿尼是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他下麵聯係著可可西裏的盜獵者,上麵聯係著非法收購藏羚羊絨並進行加工的黑市買家。如果能抓住阿尼,再得到政府的協助,有可能連某些境外的黑市工廠都能一鍋端出來,雖然我也知道,在有些國家這幾乎不可能,但阿尼是非抓不可。

阿尼聽見我在後麵喊,他就慌張地向左麵看,左麵是個土包子,在車頭燈照射範圍之外,開始他沒發覺,現在被我一提醒,就急忙掉轉車頭,向那個土包子衝過去。可阿尼慌慌張張地忘記了關掉車燈,他的車子一開到土包子附近的黑暗地方,就被後麵十幾輛吉普車上的人發現了,有人就喊:“那邊還有一輛車!”

我聽見好像是丹巴的聲音,接著就聽見牛頭也在喊:“媽的,都給我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