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聖誕節(1)
從前每當黃昏最後一節課，教室都會嘈雜一片，在老師喊下課之前同學們將書包收拾完畢，甚至項北等一幹人等在鈴響的一瞬間趕在老師之前飛身出門。而此時此刻，教室卻安靜得可以聽清黑板上方牆壁的掛鍾傳來緩慢的滴答聲。老師背轉著身寫板書時也心神不寧得眼珠左閃右轉，隻覺那些平時交頭接耳學生統統將視線朝他這邊投射過來，一個個仰起頭了寫滿“用眼神殺死你”的臉。
“滴答——滴答——”所有人屏息凝神。
滴答——
“55、56、57……”
鈴——
“耶！”教室突然歡呼一片！平安夜的最後一節課，同學們紛紛埋頭打短信，跑趴族們舉起梳妝鏡化眼妝，平日裏不太活躍的女生也相約一起去吃火鍋之後去唱KTV。
似乎並沒有被熱烈氣氛感染的林音，隻是靜靜地收拾了書包，想起到今早半路上忽然壞掉的小綿羊，心裏有些沮喪。悄悄瞥向左邊和男生說話的陸西城，他的唇角還殘留著燙傷的痕跡，更沒有任何笑容。
自從前幾天在家樓下和陸西城不歡而散，他果然沒有再窮追不舍，甚至不在教室裏同自己說一句話，雖然林音的心裏稍微鬆了口氣，但又覺得有一陣緩不過神的失落。比如，騎著小綿羊駛出雅勤大門時她會不自覺地回頭尋找什麽，差一點撞到門口的同學，諸如之類的事已經屢見不鮮。
原來他也隻不過是半途而廢，攪渾了別人的一池清水之後撒手不管。不就是重新回到沒有陸西城的生活嗎？沒什麽大不了！林音驕傲地想。
這時候葉黎珊和池小緣猛拍她的肩膀，林音吃驚地指著化了很濃眼妝的池小緣，“我的聖誕妖精，你們應該鑽到那群男生堆裏發掘更勁爆的緋聞……”
池小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讚賞地看著林音，然後一把抓過兩個人的脖子，神秘兮兮地說，“你怎麽知道我這裏有獨家猛料？據線人的可靠消息，小西西唇角的印子就是被某人咬的！我分析了一下，小北北的可能性最大，他有可能已經偷偷從加勒比海回來，一遇到小西西，兩個人肯定是情意綿綿，，一發不可收拾……”
葉黎珊和林音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葉黎珊戳著池小源肉嘟嘟的臉頰說，“我真崇拜你那卓越的想象力，不過很抱歉地告訴你，你要失望了，西城唇邊的印記是被咖啡燙出來的。
池小源和林音猛地一抬頭，同時問道：“你怎麽知道？”
葉黎珊品味林音的驚訝，得意地摸著自己的耳墜，優雅地一聲淺笑，“今早我在校門口碰到西城，是他告訴我的。”
池小緣失望地耷拉著腦袋，忽然想想起什麽似的手舞足蹈地興奮大腳：“林音，今晚黎珊的家庭聚會一定很盛大，但凡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攜家人出席，每個人都不會錯過區長大人親自主持的高級派對……”
“高級？”林音怔怔地抬起頭。
池小緣露出無所不知的星星眼，得意洋洋地揚起了下巴，“哼，星城的潛規則就是參加的大人物越多，促成的利益交換越多，就越高級。當然，對於我池小緣而言，能邂逅頂級帥哥的派對才算高級……”
“上帝，放過我吧……”林音痛心疾首地整理課本，將一張設計精美的邀請函在池小源前麵晃了晃然後塞進書包，“黎珊已經邀請過我了，可惜哦，我沒有時間，最近老師分配給我很多工作……不好意思唷！”說著捏了捏池小源的鼻尖，站起身轉向大門，卻忽然聽見葉黎珊優雅的高跟鞋噠噠的聲音，她的腳步停在身後的某個書桌前。林音不由自主地駐足了，慢慢地轉過了頭。
“西城，別忘了晚上一年一度的聖誕跨年派對。”葉黎珊小心翼翼地將邀請函放在陸西城的課桌上，小聲說，“爸媽都抱怨說好久沒看到你了，我不希望他們知道我們在吵架……這樣會很麻煩。所以，你今天晚上能出席嗎？”
陸西城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把請帖放進書包。
這樣就算是同意了吧？極力掩飾住心中的狂喜，葉黎珊腳步輕盈地後退幾步掩住了嘴唇，漂亮的眼睛彎成了兩勾如若HarryWinston收藏版似的銀色月牙，“那就這麽說定了，晚上我等你一起跳開場舞……”
還沒她說完，陸西城忽然“霍”地站起身，抓起背包急匆匆地往大門走了去，路過林音時故意撞了她一個趔趄。
葉黎珊已經驕傲地走到池小緣麵前，大聲說：“快走啦，我還要趕回家準備晚上的宴會妝，那雙SalvatoreFerragamo今晚可以送給你哦！”
“真的啊？這樣的話……我配哪條裙子呢……”池小源無意間看見林音怔在門口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扯住她的背包，“林音，今晚一起倒計時吧？”
“真的抽不出時間，最近忙得我的電瓶車都要壞了……”林音鬱結地笑著搖頭，語氣溫婉地說，“現在我還要去辦公室幫老師整理這次的報告。”
整個雅勤都沉浸在聖誕節的歡快氣氛中，遠方傳來大教堂悠揚的鍾聲。
放學的人潮散得比往常迅猛，私家車來來往往地接走了趕party的富家公子和小姐們。校園刹那間變得冷清起來，呼嘯而來的大風吹得枯葉沙沙作響，天空濃鬱成Armani09年限量版女帽的淺黛色。
林音坐在後花園的大石頭上翻了一頁小說，天色暗得一個字都看不清，她揉揉眼睛仰頭望向西方落日，隨後站起身，誇張地伸了一個懶腰便往學苑路車棚走了去。
兩隻手在十二月的隆冬裏凍得通紅的，就算拽長了袖口遮住手背仍然很冷得刺骨，更可悲的是居然還要在這麽冷的天推著小綿羊穿越跨江大橋……
這個抑鬱的冬天，趕快過去吧！
昏暗的車棚裏，林音的雙手用力地搓了搓，往手心嗬出一大口熱氣，暖了暖冰冷得臉頰，隨即深吸一口冷風順勢伸個懶腰，鼓勵似的對自己大聲說：“我已經準備長筒襪了哦！聖誕老人快來吧！”
“來了。”一個熟悉的低沉男聲傳過來。
林音嚇了一跳，驚訝地環顧空曠的四周，車棚外麵光禿禿的枝椏了無生趣地拍打著枯葉，天空連麋鹿和雪橇也沒有，車棚裏麵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你這個說謊精。”一個白色的修長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
“陸西城？”林音難以置信地從昏暗中辨認出他。
“不是說你要去老師的辦公室麽？”陸西城慢慢地踱到她的眼前，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凝視她的眼睛。
事實上，183公分的男生已經不會再為身高問題黑化了，即使她竭力踮起腳尖也不可能與他等高對視，再也不是三年前的樣子。陸西城垂下目光，距離她越來越近，“怎麽，辦公室搬到樹林裏了？生物辦公室？”
“你一直在等我？”林音不禁掩住嘴，被他連連逼退，背脊重重地撞在水泥柱子上，小綿羊被她一碰轟然倒地，“西城……那隻是，我隨口……”
“隨口？”陸西城抬起胳膊，手掌壓在柱子上彎下腰，脅迫力極強地盯著她的眼睛，“可是我當真了。”
林音怔忡地仰起頭。近在咫尺的白色霧氣籠罩著彼此，殘陽的光芒淡淡地照射著二人的身子，兩個修長身影深深地投射在了荒蕪的草地上，淺淺地重疊著……
林音從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目光中看到自己驚慌失措的臉——三年後的他們從未靠得如此接近，被耳膜牽動著的劇烈的心跳聲不知道究竟是誰的。林音的大腦驟然一片空白，恍惚地看著陸西城的臉緩緩靠近，他身上的溫熱氣息越來越熾熱，越來越濃鬱……
忽然，陸西城側過頭，抖動著雙肩。
“啊嚏！”
那一聲戲劇化的“嚏”瞬間就將渾渾噩噩地林音從虛幻之地拉了回來，讓她徹底清醒！
如果剛才他吻了，她會回應麽？……應該會吧？
如果他們接吻了，就算是回到回去了嗎？
大腦轟的一聲，林音的臉色隨之變得有些蒼白，直接無視自己瘋狂跳動的心髒，彎下腰去扶電動車，“陸西城，你著涼了……你先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陸西城弓著身，雙手撐在膝上，抬起臉一言不發地盯著她，林音的眼角餘光之中瞥到那張漂亮的臉龐鍍了一圈暗金色的陰影，她的心髒再度沒出息地狂跳了起來，隻能故作鎮定地大聲說，“喂，你蹲這兒幹嗎呢？很礙事耶！”
陸西城林音明晃晃的眼神中看到自己失神的模樣，立刻換上了一副淡然，撤開有些眩暈的視線，盯住小綿羊的車鎖，“哦，我隻是看看成果。”
“什麽成果？哦，對了，我的車！”林音急急忙忙擰開車把，接通了電源，卻一切正常。低低地驚歎一聲，林音詫異不已的眼光一下子落到了他手指的黑油上。
“……你，修好了？”
陸西城忽然直起身，嘴角神秘地上鉤，笑而不答。
他拿出自己常帶的Versace金屬灰山羊皮手套，霸道地一把拉住林音的雙手，強行套在她的手上，“今天晚上8點，在珞櫻大道……那個電話亭，把這副手套還給我，我明天還要用。”
“我幹嘛要戴？”林音口是心非地說，想要要脫掉手套。陸西城迅速地再度大力地拉緊了她的手，盯著她倔強的眼睛惡狠狠地說，“讓你戴著就戴著，少廢話!林音，我警告你，別再讓我等你整整一晚上！”
然而，她的腳步還沒有邁開，一雙溫暖而霸道的臂膀突然從後方大力地抱住她，陸西城依依不舍地從背後抱住了她。
“你一定要來。”
“陸西城……”林音窒息地低語。
“聖誕快樂。”
仍是那個瀟灑挺拔的背影，陸西城的身影在稀薄的墜陽暮靄中散發著永遠讓林音無法回避的光芒。
東城筒子樓昏暗的樓間過道上，林音的鑰匙塞進鎖孔裏沒來得及擰，王榮媗就未卜先知似的拉開了房門，一股香噴噴氣味撲麵而來，林音高興地望向客廳，餐桌上豐盛地擺滿了她最愛吃的家常菜。
“媽，晚上一我們起去教堂吧？”依著臥室門，匆匆脫掉製服的林音朝廚房伸長了脖子，“聽說有聖餐可以吃哦，我還沒有去過呢。”
“我們又不是虔誠的基督徒。”王榮媗忙裏忙外地說，“家裏這現成一桌子的菜還不夠你揮霍呀？”
胳膊不小心撞在衣兜上，硬邦邦的觸感讓林音失神了好一會，隔著衣兜暗自捏緊了手機，她不安的臉色在母親的注視下又很快恢複了明朗，“你不相信聖誕老人嗎，媽？”
“這種狀況，還是相信聖誕老媽比較靠譜吧？”王榮媗趁著空擋從櫃子裏翻出包裝精美的大包裹，“你是不是不是一直都想要這本攝影集？”
“是VincentVersace？等等，還有親筆簽名？”林音欣喜若狂地蹦了起來，跳上去摟著王榮媗一陣狂吻，“媽，我愛死你啦！！
原本身為財務總監的王榮媗因為集團中某人的特殊“照顧”而被架空了權利，一直坐冷板凳；最近的她因為各方麵的努力終於在集團中站穩了腳跟，成為舉足輕重的要人，還被邀出席葉陸兩家的聖誕晚宴，但這麽重要的節日，王榮媗不能讓女兒一個人在家吃冷飯。
最近林音的壞心情的確有一些顯露，餐桌上，啃雞翅膀的她心不在焉地撞翻了紅酒杯。
“晚上……有約嗎？”知女莫若母，王榮媗微笑著問。
林音怔忡一秒，勉強地勾起笑容，“我親愛的母親大人，您不知道我平安夜隻和聖誕老人約會嗎？”
這個晚上林音很安靜，安靜地看泡沫劇，安靜地洗漱換睡衣，然後安靜地坐在電腦前盯著網店沒有一條留言的消息簿。直到夜裏十一點三十分，小臥室的台燈還蒙蒙亮。黑暗之中，林音兩隻有些蒼白手搭在窗台上，鼻尖頂在涼冰冰的窗玻璃上望向珞櫻大道的西方，眼角餘光注視著手邊的手機屏幕：短信發送成功。
——我睡了，別等我。
“是啊，他應該在去葉黎珊家的路上了吧？王子邀請公主跳開場舞，聖誕老人、雪橇、麋鹿……平安歡度……”
我的“聖誕老人”不會來了吧？
躺進被子時她咬緊了嘴唇，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仍怔怔地盯著窗外的月亮。冷冽的清輝傾灑在蒼白的臉龐，也傾灑在柯靈城紙醉金迷的西方。
王榮媗站在小臥室的門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然後拿起帽子，將文件塞進手提包裏，然後挎著包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家門。
同一片月光之下，光怪陸離的跑車駛進葉區長的別墅停車場。仆人們籌備完聖誕盛宴的布置之後換上了整潔的西裝為來賓獻上美酒佳肴，一場帶著某種潛伏因子的家庭聚會已經拉下序幕，樓梯上的兩扇門拉開時，舉杯暢飲的人們紛紛仰起頭，一襲華麗晚禮服的PrincessHERMES出場了。
水晶鞋優雅地邁下台階，身旁的池小緣小心翼翼地擎住她的小臂。
星城第一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