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司機一愣,竟拒絕不了這人的命令,車子開始減速,葛薇忽想起淩歡尚是個病人,急忙道:“我不下車了。”

淩歡寒著一張臉就要開車門:“你不下我下!”

葛薇忙按住淩歡堅硬的胳膊:“你現在站都站不穩,別鬧了!“

淩歡唇角微微一動,迅速從皮夾裏隨便掏出幾張粉色鈔票,便要塞到葛薇的衣袋裏:“在等路費麽?“

“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葛薇氣得甩開紙票,推門便大跨步出了車,淩歡怒氣未消:“開車!”

車門關上那刻,葛薇鐵青著臉往後走幾步,猛地轉過頭,望著漸行的車,忽想起淩歡那傷是自己所致,一股強烈的愧疚夾雜著濃濃的羞憤席卷她所有的感官細胞,自尊與自責壓得她幾乎要停止呼吸。

葛薇一橫心,大喊:“淩歡你給我停車!”

車速未減。

“笨蛋!“。

葛薇眼前閃過淩歡救自己倒下時漆黑眸子裏的無限幽深,又想起他剛才下飛機時的極致疲敝,懊惱著,不由得邁開腿便追。

淩歡強忍著胃痛麵試她時的書單,淩歡解救她走光時的白裙,淩歡出現在她公司樓下時秋風夕陽的背影,淩歡和她雙雙險遭車吻時倒地的樣子,淩歡半夜夢靨緊緊樓主她時隱忍的手臂,淩歡身體恢複知覺之後架著雙拐出現在她麵前時自信泰然的樣子,淩歡半夜做夢時溫存的手指一幕幕,像是無數個馬達裝在葛薇的腿上,葛薇瘋跑著。

葛薇是個運動健將。高中時地獄式減肥掉下三十多斤肥肉,大學時候又減掉十多斤的贅餘練就不輸任何人的好體力,每每繞操場二十多圈的長跑\打一下午羽毛球都不會疲憊的身軀,竟給了這次長跑最強有力的支持。同時,自尊心亦是前所未有的折辱著。比高中時候笑她胖不願意和她站在一起的男生退避三舍都侮辱得甚些。也正是那段經曆,像是痛苦的夢靨一般,讓她應激性一樣敏感。大學開始的眾人追逐,卻又讓她習慣了異性的追捧,淩歡的這種折辱,像是一個個耳刮子狠狠扇在她臉上。可是,或許,沒有他的舍身搭救,躺在醫院的現在是她,或者,她連命都沒了。

汗水瞬時澆透了她的白T恤,密不透風的小皮衣將周身的熱量裹得像蒙在微波爐裏烤過似的,腿上又癢又燙。

可是,她依舊在追。

曾經,有人從廣州長途跋涉追到哈爾濱去找她,曾經,有人挖空心思想將她生米煮成熟飯,如今她卻在追別人。可是,那個司機顯然一點同情心沒有,他死要麵子,肯定會自己死撐著下車,沒有人扶他,他怎麽辦!

眼前,不知道何時模糊起來,眨眼,視線清晰了,腿依舊沒有停下來。

恰遇紅燈,綠色的出租車不得不被攔下,出租下內的人煞白著一張臉,在遠處的影子向自己靠近時,一向沒有表情的臉竟生生像吃了一顆有生命的毛蛋一般,小雞雛在他的喉嚨裏撓,不停地撓,啾啾叫喚著,他的喉嚨癢癢的,心也疼得一揪一揪的,猛推車門,下車,疲憊不堪的身軀倚著車尾處,脊背處陣陣的鈍痛牽製著他,他卻咬牙向前,直到那個熱紅了小臉的人近了,一把摟在懷裏,緊緊擁住。霎時就覺得胸前濕熱滾燙了一大片。

洗發水的香氣和葛薇的女子身上汗氣霎時將他淹沒。

淩歡將那抖得喘得不成樣子的身子狠狠鐵箍進自己的胸口,恨不能揉進自己身子裏,胸前人使勁掙脫著,淩歡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葛薇拚不過力氣,更覺挫敗,使勁錘一下他的小腹,哽咽著,上氣不接下氣地大罵:“淩歡…你個…王八蛋!”

淩歡探下頭去吻那張喘息不已的唇,嘴唇鹹得發澀,似是已被淚灌滿。

葛薇憤憤地推開那唇,抓一把鼻涕糊在淩歡的那張英俊的白臉上。

周圍的車開始不停地按喇叭。

“這不是門,你抹了漿要貼春聯?“淩歡旁若無人地道。

葛薇竟被這話逗得破涕為笑,垂下頭,眼淚依舊吧嗒吧嗒順著下巴滲入衣領。

“我要貼鬼符!除你這個妖孽你這個禍害!“葛薇搗一拳淩歡的胸口。

“你們走不走了啊?“出租車司機從窗口探出頭來。

“扶我上車。”淩歡說。

上車之後,葛薇脫下汗津了大片的外衣,眼淚簌簌落下,淩歡便覺得那淚一滴滴落在他心上了。葛薇的淚卻是止不住了,鼻子眼睛紅成一大片,淩歡遞來一包紙巾,她嘩嘩醒著鼻涕,一雙大眼睛就腫成了水汪汪的大紅桃子。淩歡細細打量著她睫毛上的水珠,下午的陽光映照著,水珠便呈現了橘色。沒有濕透的發絲也呈了橘色。

淩歡輕輕將她垂撒下的發絲挽到耳際之後,葛薇一把打開淩歡的大手,再擦一把鼻涕,滿腔的憤懣終於爆發:“淩歡你可以不可以給我點自尊?為什麽什麽事情都要按照你的方式!為什麽我連異性電話都不能接!憑什麽什麽事情都是我的錯!為什麽你說的話就是聖旨麽有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是皇帝,我像是你的一個宮女被你頤指氣使,你想要什麽樣就怎麽樣,我還要感激聖恩,我恨死你了!我不是你的宮女你的答應,我們是平等的!“

淩歡靜靜地拭去葛薇剛溢出的淚珠子,又一顆淚珠淌下,他眉心微微一緊。

“笨蛋,不是你想的這樣。“

淩歡說著,輕輕梳理著葛薇的亂發,沿著葛薇新流下的淚痕從下巴一直吻至溢淚的源頭,冰涼的唇吻住那毛茸茸的眼,再至耳垂——她最敏感的部位。

葛薇先是躲,冰涼的唇觸及她的皮膚時,她卻中電一般,所有的汗涔的毛孔倒豎開來,她打了個寒戰,身體又迅速暖熱開來,一種多年未有過的衝動排山倒海而來,對他的渴望又如伊始開閘的湧流,奔騰著,然那恥辱感卻從未消褪。

葛薇羞愧地抑製著那渴望,忍不住問:“那究竟是怎麽樣?“

淩歡沉沉地望著葛薇受傷的淚眼,覺得自己像是砍斷了她的一隻天使翅膀一般,便道:“男人的事,你永遠不要問。你如果想知道,就用心體會。”

葛薇不解地端詳著那鮮有表情的臉,正疑惑著,卻見周遭的景物熟悉起來。醫院亦是近在眼前。車停至住院處門口,葛薇剛扶著早已疲憊不堪的淩歡坐上輪椅,卻聽自己的手機鈴聲高亢地響起。賭氣接起來,依舊是段峰:“喂,大眼妹啊,你剛才電話突然斷了,是在地鐵麽?我又打了一遍,沒有打通,直接把田七排骨湯送到醫院了,你們在哪個病房?“

葛薇剛褪下的汗又滋生開來,看一眼淩歡,疑惑道:“你怎麽知道是哪個醫院啊?”

“你上次送你男朋友回醫院,一會兒就回來了,我猜就是XX醫院,因為最近,你看我聰明吧?哈哈哈!“

電話那頭的聲音,絲毫不知自己會帶來多大的麻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