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離別蔓延成殤(二)

6

當我與苑簡趕到綿羊的茶品店後,綿羊的小跟班苑西茜也已經到了。

畢景像隻快樂的小羔羊,衝上來一把就摟住我,大叫:“哎呀,想死我了。你說你要是待在西安再也不回來了,那我豈不是更想死了?”

我斜著她:“你除了死,還想幹嘛呢?”

不知是沒聽出來我語氣中的反問還是她給我裝傻,隻見她還特正經地給我扶額苦想,最後冒出了一句:“滑雪去吧?”

“滑你個大頭鬼!”綿羊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聲悶吼就給拋了出來,“邸瑾,你趕緊跟苑簡去洗手間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我自動忽略掉不遠處庚辰銘眼中所發射出來的光線,牽起苑簡的胳膊就朝裏間拐去。

其實,現在見到庚辰銘心中的感覺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沒有之前那般難受,但還是在隱隱作痛。連著一股莫名的苦澀,就像是吃了沒熟透的柿子般,口舌發麻,精神不振。

苑簡邊洗手邊朝我笑:“試著把他當做朋友來對待。你會覺得,其實生活也就是如此,隻不過換了角色,其實你們都在身邊,沒有人離開。”

“你這是在教我怎麽自欺欺人嗎?”

“也可以這麽說。”苑簡甩了甩濕手,有幾滴水珠瞬間灑上我的臉,“其實有時候自欺欺人也隻是為了能讓自己與對方活得更加自在。帶上個麵具吧,不然多累的?”

看著鏡子裏映出來的兩張臉,我突然就又被悲傷溢滿了心頭。

我何時想過會與庚辰銘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曾經多麽真誠的我們,現在卻隻能靠帶著麵具來安慰自己,好讓彼此活得更開心。這種結果,我們誰曾料到過?

畢景在我們跟前一向話多,飯桌上也照樣不例外。隻見她嘴巴裏嚼著塊牛肉,卻還在口齒不清地誇誇其談:“誒,我說綿羊,這邸瑾都要走了,你有準備禮物嗎?”

綿羊秀氣的眉頭直接就蹙到了一起。放下筷子,萬分正經地看著畢景:“咱敢不敢等吃完飯再評論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敢不敢在吃飯的時候有個吃飯的樣子?敢不敢就算特別想說話,也給等嘴巴裏咬的東西咽下去了再吭聲?”

畢景瞪大了那雙原本就很大的眼睛,一個非常大的吞咽動作,嘴巴空空地就直接給扁了下去。就這樣看著綿羊,口齒清晰地回答:“敢!那綿羊?咱敢不敢先回答一下我剛才問過的問題?”

綿羊很沒形象地翻了個大白眼,直搖腦袋,感慨萬分:“天下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邸瑾你說,我們這是上輩子對不起誰了?上天就給派了這麽一個禍害來禍害我們了!”

瞧著丫倆鬥嘴,我樂地觀戰。

其實想想,我們這麽多人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多處難以忘懷的都是畢景無故挑起的事端。因為有了她這麽粗狂豪爽的性格,我們幾個人才得以這麽堅若磐石的友誼!因為畢景的一些無厘頭的說辭,我們才能在一次次的對話爭執中堅定梳理這份感情。

看著畢景扁起的嘴、消瘦的臉龐,我從麵前的牛肉盤子裏夾了塊特大型號的肉就放到了她麵前的小碗裏。笑道:“趕緊吃吧你。看看都瘦成什麽樣了!”

畢景的嘴巴撅得更高了。

歡快的氛圍中,突然就出現丫很無力的回話聲:“我也想胖啊。可是上天嫉妒我,所以就收回了我身上的某些東西。”

苑西茜“咯咯咯”清脆如同銀子碰撞般的笑聲立刻就從綿羊的身旁傳了出來:“畢景姐,你好可愛哦!”

聽到苑西茜這麽說,畢景笑的臉上立刻就像開出朵異常鮮豔的大牡丹花似的!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話絕對就是這麽用的。

庚辰銘在整個環節中都顯得很安靜,像是周邊歡鬧的氛圍都與他無關似的。

在說到對我元旦的一些祝福話時,畢景帶頭先站了起來。

她清了清那個不用喇叭都能發出超完美音量的嗓門,朝著我死活硬是給擠出了兩點眼淚花子。

抱著我的雙手合在自己手中,萬分真誠地盯著我的眼睛,像念詩似地說道:“哦,親愛的,你就要離我而去,你知道我有多麽不舍嗎?哦,親愛的,如果你此次離開,回頭再也看不到我你會哭嗎?哦,親愛的,我多麽想陪著你一起飛翔,然後一起回到那個純潔的城市啊!哦,親愛的……”

“停!”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抽回被畢景這麽惡心般扣住的手,咽了口唾沫,“大姐,你能不能正常點兒?”

畢景拿眼斜我:“你敢不敢別打擾我抒情?”

我暴汗:“那您大姐敢不敢別這麽惡心地對著我抒情?”

畢景嘴巴都能抽到耳朵上,重新揪回我的手,準備繼續上演剛才的精神劇。幸好苑簡很快速地從畢景的魔爪裏拽回我的手,擋在我跟前,笑道:“誒,我說畢景同學,咱能不能別對著個女人用這種詞匯進行演講?那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是那個呢。”

“哪個?”畢景挑眉,拿苑簡根本就不當回事兒。

綿羊也站到我這邊,插話道:“能哪個?同性戀唄。”

“同性戀?”畢景很陰森地重複出綿羊的回答,然後重新對上苑簡的眼,那表情相當地詭異,“苑簡,我覺得你最近是越來越囂張了!我可告訴你,我好歹也算是邸瑾的半個姐姐,你這麽得罪我,以後要是想提親娶邸瑾,我這一關我看你怎麽過!”

我差點兒沒把手裏的茶潑畢景臉上。

苑簡很明顯地也被畢景這霸道的口氣給嚇了一跳,連反應都慢了半拍。不過還好,他好歹是個當領導的,總能很快地找回淡定感。看著畢景,他毫不客氣地回道:“我這麽好的男人,你要是不把邸瑾嫁給我了,你想把她嫁給誰?”

對於苑簡的回答,畢景很少地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像是盯上了金子似的,一把抓住苑簡的胳膊就開始瘋言瘋語!

“那你是願意娶我們家這位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淡然接受沒一點兒自己的原則還神經大條思維簡單脾氣古怪善良純潔的小瑾瑾了?”

我差點兒沒被噎死!我說:“畢大姐,您敢不敢說話注意一下停頓語速?”

畢景拿手擺我:“你少廢話,沒看見我正在跟苑簡商量你的終身大事呢?你給我安靜點兒?”

我怎麽就覺得我們這是在演電視劇呢?

苑簡這丫竟然還很賣力地配合著畢景,回應著丫的瘋言瘋語:“我願意。”

敢情這還辦起教堂來了?

畢景更賣力地又來了一句:“我們家邸瑾有時候很霸道很囂張很得瑟很狐假虎威很飛揚跋扈很……”

“你去死吧!”我揪住畢景的衣領就把她一下子給撲倒在了身後的沙發上!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聽聽那詞匯用的!怎麽就跟我是一頭狼似的?

畢景被壓在我的身子底下,竟然異常的乖逸。

燈光照射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消瘦的臉頰上顴骨突然變得異常的突出,那雙明亮的眼睛像是深潭般將我深深吸入。

她幽幽地從那個鑲在臉上的紅唇裏冒出一句話:“你就這麽希望我死嗎?”

我覺得我差點兒就給中邪了!

因為畢景的這句話使得我渾身都打了個機靈!

從她的身上爬起來,我抱怨地看著她:“你胡說什麽呢?他們不送我禮物我能想得通,那你的禮物呢?”

畢景搖頭晃腦地又恢複了原樣,看著我神秘的一笑:“作為剛才你撲倒我的懲罰!我決定暫時不告訴你!等哪一天我樂意了再送給你!”

“誒,哪有你這樣的啊!”

“怎麽就沒有?”

看著她那雙大眼睛裏裝出來的無辜,我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苑西茜突然就坐到了我跟畢景中間,單純的笑顏綻放在眼角眉梢。她看著我說:“畢景姐講完了,那這下就輪到我了哦!邸瑾姐,這次你回老家呢,不是永別,我就不說什麽感傷的話了。就祝你回去的路上一路順風,早日返回這裏,再跟我們一起玩吧!”

綿羊笑著說:“那就真的早去早回吧。記得跟伯父伯母問好,就說我有時間了就跟辰銘過去看他們。”

而庚辰銘,在綿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迷茫的眼睛突然就出現了焦距。看著我,張了張嘴,終是隻說了九個字:“願安全到家,早日返京。”

我笑了笑:“嗯。你也好好照顧蘇吉祥子。不過,今天晚上怎麽沒見她陪著你?”

“我沒有告訴她。”

苑簡突然上前就牽住了我的手,依舊是笑著開口:“既然大家都說了。那身為邸瑾準男友的我好像也該表達一下內心的想法了!”搬正我的身子,當我的眼中終於出現了他的身影時,他溫柔地對著我笑,像是夏天裏盛開的向日葵,那般真誠。

“親愛的,一個人坐飛機回家一定會很孤單,不過你放心,想一想以後我們會很開心地在一起,然後等我過去接你的時候,把你想到的夢想,還有希望的事情都告訴我,我會跟你一起努力,然後幫你實現,給你幸福。”

這算是承諾嗎?

苑簡。

如果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而不是用來安慰我的話。

那麽這些承諾。

會在以後變質嗎?

會跟我與庚辰銘之間當初的信誓旦旦一般,最終塌陷瓦解嗎?

我突然就想起當初看過的一本書裏的話。

它說:一個人對一個人都難以負全責。更何況是一句說過的話?

如果這些隻是安慰的話。

那麽請你早日走出我的生活。

因為一些失望與失去。

我承受不起第二次。

7

開車回去的路上,畢景載著我。

車內安靜的氛圍,好像就隻能聽的到我們彼此的呼吸聲。畢景開著車,她側臉的輪廓在暗燈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清晰。連著骨骼與皮肉的薄厚度都相當突出。

像被一層薄皮包上的骷髏!

我被自己突然間冒出的這種無厘頭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幸好這話我沒說出來,不然指不定又要被畢景攻擊成什麽樣子了。皮包骷髏?我看我最近真的是太清閑了,想象力竟然變得這麽豐富起來。

畢景疑惑地斜了我一眼,繼續正視前方:“怎麽?你有話要說?”

我搖了搖頭:“算了,還是不說了。想一想覺得說出來也沒什麽意義。”

不僅如此,還會遭罵!

“哦”了一聲,畢景便沒再回話,又繼續專心致誌地開車。

對於畢景突然間變得這麽安穩的樣子,我覺得這也值得深刻研究。

不經意就給掃到了她左手背上的傷疤,好像還在結著破夾子。

不禁皺眉:“那次的刀疤還沒好嗎?”

畢景低頭看了眼手背,對著我揚了揚,笑道:“是啊。我是瘢痕體質呢,你懂得。嗬嗬。”

這一下就讓我想起了初中時期的一件事情。

那是一次體育考試,屬於升高中時中考的考試項目。我們的任務是100米短跑衝刺。忘記是多少分算滿分了。

反正就是在跑步衝刺的時候,畢景被一塊石頭絆倒,摔到了地上。

當時整個右腿膝蓋都印滿了血。

除了在電視上看的,我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的血竟然可以像水管似的一個勁兒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校醫趕過來後,很快就處理了傷口,但是那血就跟失去控製的水龍頭,校醫擦掉它冒出,擦掉,冒出……當對上校醫疑惑的眼神後,畢景痛苦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微笑,她笑著對校醫說:“我凝血功能不太好,遺傳我媽的。您不用擔心,我再去醫院看看吧。”

當學校通知了畢景的奶奶後,她很快就將畢景從學校接了回去。

那之後,畢景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出現在學校。問老師,老師隻是說她家長為她請了病假,其他一律不知;給她打電話問情況,卻被告知暫時回到北京,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見麵。

這期間,我們也就隻是通通電話,報個平安。

直到臨近中考的前兩天老師通知考試教室時,畢景才重新坐進了教室。

見到我後,興奮地一下子就撲了上來,抱著我的脖子,那般用勁。

然後在課餘時間跟我講她在北京的家裏,被爸爸嚴律外出。

“隻因為摔傷的膝蓋一直在流血。不過沒關係,現在都好多了。”說著還撩起褲子讓我看當初磕破了的地方,看著那塊帶著明顯疤痕的膝蓋,我的手指輕輕地就摸了上去。畢景笑得非常開心,就跟被放飛的鴿子,獲得自由。她說:“幸好好了,不然爸爸都不準備讓我回西安了。但是這個疤可能永遠都消不了了。醫生說我是瘢痕體質,隻能這樣。嗬嗬。”

“瘢痕體質?”

“對啊。就是皮膚在留下疤痕時不太容易恢複。其實沒有你們看到的那麽誇張了。是我爸爸太大驚小怪了。”看到畢景的笑臉,還有輕鬆的樣子,我好像覺得整個人都像她一般快樂。兩個朋友在一起,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能夠共同分享快樂,這種感情是何等的難能可貴?

“誒,想什麽呢?”畢景開著車,拿右胳膊肘頂我。

我將思緒拉回,看著她透亮的眼珠子,笑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世間怎麽可以有我們這麽好的生死之交呢?”

“生死之交?”畢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過由於開車,還是很快將視線拉回了前方。她口氣僵硬,“誰願意跟你成為生死之交了?就生著交交好了,死就免了。”

“怎麽?敢情是嫌棄我什麽了?”

“哪有的事兒,就覺得要是我倆你比我死得早了,我豈不是還要在活著的時候就還得跟個死人交朋友?還是算了吧,想起來都寒磣得很。”

我嘴角又習慣性地抽了起來:“我說有你這麽說話的沒?再沒的說了又扯到我比你先死這個話題上,怎麽?巴不得我趕緊死啊?”

“去你的!”畢景拿手掌打了下我的大腿,“這不是你先開口說生死的嗎?算了算了,這話題擱以後再說,現在議論,以後還指不定是個大轉彎呢!”

這個城市如此發達,節奏如此快速,如果當真少了這些朋友,我又何嚐能在這裏這麽安定地立足?

畢景對於我人生的影響力,絕對不止是願意把她的房子讓出來讓我倆當成閨屬這麽簡單。

關於畢景,或許從初中我們相識再深交開始,便成為生命中對於彼此影響至深的人。

想想看,如果不是因為畢景,我又怎麽會報考北京這所大學?如果不是因為畢景,我又怎麽會認識庚辰銘?如果不是因為畢景跟庚辰銘,又怎麽會再相識到他們另外的好朋友慕一揚?

人的一生所遇,不論是事還是人,都是環環相扣、緊促相連的。要是某一環扣錯了環,那之後便環環是錯。

夜間,我倆窩被子裏頭後,互相抱在了一塊兒。

隔著兩件單薄的睡衣,我們深切地體會到彼此的體溫。

畢景這丫兒就跟塊冰塊似的!

難得今兒要往我懷裏鑽,敢情是想要取暖呢?

估計是感應到我身子的縮動,畢景在不明的屋子裏瞪我:“縮什麽縮呢你?我剛從屋外頭上完廁所回來,你就不能給我暖個身子了?”

我怎麽就特鬱悶呢?

“暖身子可以,可是你敢不敢別抱我抱得這麽緊,我快喘不過氣了。”

畢景頓了會兒,嘟囔道:“那你怎麽不早說呢。”

手臂果然放鬆了好大一截。

黑暗裏,我朝天翻了個大白眼,不由得抱怨道:“你給我機會了嗎?”

畢景的魔爪突然就撓向了我蠻腰兩側的兩團癢癢肉,瞬間,我笑的“咯咯咯”的聲音便在這個溫暖的冬夜裏朗朗上傳至空中。

畢景邊撓邊笑:“看你還敢不敢跟我頂嘴!”

我求饒地抓住她那兩隻魔爪子:“姐姐,我知道錯了。我這身上什麽都不多,就癢癢肉多,這個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快對了些,我真知道錯了!”

“哼”了一聲,畢景終於安穩地仰麵躺好在床上。

黑夜裏,借著窗簾間那條細微的縫隙,窗外格外透亮的月光深深地折射進來。它們照亮了畢景的臉龐,有些蒼白,有些瘦小。

她含糊不清地對天說道:“邸瑾,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8

很快就到了我預期返回西安的這一天。

機場。

畢景,綿羊,苑西茜,苑簡都在,隻是庚辰銘沒有來。

估計是不想看到分別的場麵吧。

庚辰銘一向最討厭離別的。

畢景抱著我不肯放手,就跟生離死別似的。

綿羊揪住她一條胳膊就往外扯:“大姐,你趕緊的,別一會兒飛機誤點了!”

畢景突然就給哭了,口齒不清地哽咽著:“邸瑾,你要平安回來啊。我可還等著見你最後一麵呢。”

敢情她老人家以為我這是去送死?就連身旁的苑西茜嘴角都抽了起來。

她抿著嘴幫綿羊扯著畢景:“畢景姐,你快別哭了。邸瑾姐這又不是不回來了。你要是再哭的話,一會兒邸瑾姐就真走不了了。”

苑簡成功地把我從畢景的魔爪裏一把拽進了自己的懷裏,轟開周遭看熱鬧的人群,他很正經地讓我麵對著他。隨後開口說道:“那就路上小心,過兩天公司這邊安排妥了,我就會過去。你在西安先待著,到時候我接你回來。”

點了點頭,我看著被綿羊跟苑西茜一人牽著一胳膊的畢景,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就給落了下來。我過去抱著丫的脖子,嚷嚷:“瞧你幹的!本來我都不哭的!好了,我倆都不哭了,過了這十天半個月地就又見上麵了,這又不是上黃泉,你哭什麽哭?”

畢景吸了吸鼻子,從綿羊他們手裏扯回自己的胳膊,給我抹掉眼淚,笑道:“嗯。我知道了。不過,邸瑾,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兒?”

“我辭職了。”

“什麽?”我以為我出現了幻聽。

可是畢景很實在地又重複了一遍:“我辭職了。原因你回來之後再跟你說,你先去吧。回家後記得替我跟伯父伯母打招呼,就說我非常想念他們,有機會我就回西安看他們。”想了想,畢景又說,“還是算了,是他們有機會來北京的話,就來看看我。嘿嘿。”

看著畢景可愛的樣子,我不由得就給笑了。寵溺地摸上她的腦袋,呢喃道:“真是個傻丫頭。”

苑簡牽過我的手,笑道:“那我們的告別儀式就暫時到這裏了。邸瑾,趕緊去安檢吧。別一會兒真誤點了。”

一個人拖著行李背過身後,眼淚終於很不爭氣地又流了下來。

不是因為分離,隻是觸景生情。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窩在屬於我跟庚辰銘的小屋裏對著他撒嬌。

爸媽打電話催我元旦回家,都被我拒絕,以工作忙推脫掉。就這樣一直耗到大年三十,白天的時候庚辰銘遞給了我一張飛機票,說是今天下午回西安的航班,讓我收拾東西回家過年。

那個時候,我以為庚辰銘隻是因為自己要回家過年了,所以不忍心將我一個人孤單丟下,所以才買了機票作為補償。但當我隻身一人經過一道道繁瑣的安檢走上了那架飛機時,我的座位旁邊卻出現了那張我如此熟悉的臉。

我笑著一把就撲進他懷裏,摟過他的脖子。

他寵溺地任由我扯著他蹦跳,笑著看著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手足無措的樣子。最後帥氣地露出那一排整齊白皙的牙齒,朝我擠出一個像是炸開的爆米花式笑容!

那叫一個陽光燦爛!

“被感動了吧?”

我突然就給哭了!

這多好的男人啊!

我這是上輩子修了什麽福氣!這都是哪跟哪的狗屎運啊!

看著我哭得鼻涕橫流,庚辰銘帥氣的臉上更是笑得好看動人,他扯過自己一向都很長的袖子,在我臉上抹抹:“快擦擦,別人一會兒瞅見,笑死你了。”

一直到飛機開動,我才終於願意相信,這個身邊正在與我十指相扣的男人,他真的是個真實的存在!就如同他不真實的笑容一般,確實是真實地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裏,出現在了這架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的飛機上!

而今我走進機艙,這裏寬廣明亮,很多人都已經按位坐好,我仰頭尋找著自己的座位號,終於在靠窗的位置發現了那組數字。

旁邊坐著另外一個女人,濃妝豔抹,塗得像是風塵女子。

瞧見我,不滿地皺了下眉,便不情願地起身讓位讓我進去了。

閉上眼睛假寐的那一刹那,像是被黑夜侵襲,可卻再也不想睜開眼睛。從來沒覺得眼皮有這麽沉重過,像是被壓上了千年鐵石,任我極力掙紮都難以再次睜開。

庚辰銘的模樣就近在眼前。

那些發生在機艙裏的故事,就如同昨天般曆曆在目。

心中的那絲苦澀像是整個悲傷的來源口,孜孜不倦地通過血流,流入身體的每一個器官之內。

我真的不想睜開眼睛看世界。

我知道自己在逃避。

可是我別無他法!

就像畢景說的,即使是逆來,我也順受。

是誰在我耳邊低語?

“親愛的邸瑾小姐,我來送您回家了。”

我一個激靈!瞬間便睜開了眼睛!像是被人拿定身術定上一般動彈不得!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叫做苑簡的家夥,原本這個時候應該出現在公司辦公室的上司!

目瞪口呆!

他笑得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單純中帶著小氣的壞感:“怎麽樣?嚇到了吧?哈哈哈,你放心,我已經定了今天的返程機票,送你過去後,我還會回來的。”

我突然就特想哭了!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我的人生總是在重複著同一些東西?這是在提醒我,該好好珍惜嗎?

我的眼淚就這樣真的掉了下來。

這次換成苑簡不知所措!

他焦急的樣子深深地通過視覺神經抵達我的內心深處,然後與那張日思夜想的臉不斷重合,再重合!

他們明明如此不同,可是對於我,為什麽卻如此相近?

苑簡就這樣慌亂無助地看著我,因為身上安全帶的束縛,他沒有辦法將我的腦袋按進他的懷裏,隻是大手不斷地撫摸著我的腦袋。但是我知道,如果可以,他一定想讓我躺在他的胸膛哭泣。隻因為他跟庚辰銘如此相同!

他聲音慌亂,卻格外清晰。

他說:“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這麽做,隻是因為不想讓你在回去的路上,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所以才自以為是地做出這種事,如果你不喜歡,以後我做什麽事就先跟你打招呼好了。”

我笑著搖頭,腦袋在他的大掌下擺動:“不關你的事,真的,苑簡。是我自己還過不去,望景生情而已。真的,不關你的事。”

隻是因為你,想到了不該想到的人。

隻是因為你,不知所措以後到底該怎麽對你?

隻是因為你,在懷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還可以重新來一遍?

可以嗎?

如果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我可以有資格再重新來一遍嗎?

因為我的話,苑簡的眼睛裏溢滿了心疼,他的大掌源源不斷地為我傳遞著溫度,緩慢地自頭上滑到臉頰,笑得如同純淨的天使:“怎麽會過不去呢?不是跟你說過隻要把他當成是一次借鑒嗎?以前的人生經曆,隻是為了以後遇到相同的狀況時,能做出最正確選擇而存在的。他是以前,既然屬於以前,而且時光又不會倒退,那你又何必要這麽耿耿於懷、念念不忘呢?”

我依舊搖頭:“苑簡,不是我耿耿於懷、念念不忘,而是有些東西記得太清楚,我忘不掉而已!”

苑簡笑得更甜美了。他的眸子可以吸進人的靈魂,那般深邃幽亮。他說:“邸瑾,你念念不忘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那個人為你付出的感情。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自己跟他徹底重疊,印在你的內心深處。”

像是誓言,像是自言自語,像是承諾。

可是那一刻,我不想要聽到。

因為不管是承諾,還是誓言,隻是那一刻的真。

若真的能實現,就讓它在以後的生活中一點一點被挖掘,慢慢出現吧。而那些被告知的諾言,若實現不了,傷了的不隻是聽到的那個人,還有許下此諾言的本尊。

9

因為地鐵的修建,西安市區顯得擁擠而雜亂。

從鹹陽機場到西安市中心,機場大巴足足開了一個小時有餘。

我並沒有提前通知爸媽今天我會回來。所以當我提著行李和大包小包由苑簡先生上機帶上的禮品出現在家門口後,我爸媽驚詫地以為看到了我的鬼魂。

我媽是屬於典型的咋呼人群,這點兒跟畢景很像。

老太太扯過我手上的眾多奢侈品,笑得跟撿到金子似的。讓過身子讓我進門,嗓門大的可以驚住一隻哈巴狗。

“慫女子,咋跟鬼一樣說回來就回來了!也不知道提前打招呼,那我跟你爸也好過去接你。”說著,還使勁地瞅著門外頭,最後估計是確定了我真是一個人回來的。老太太很鬱悶地又開口,“怎麽沒見小辰呢?”

我爸一向跟我有點兒心靈相通,估計也猜到是我倆之間出什麽事了,便拉著我媽坐大廳沙發上訓斥:“你怎麽這麽多話呢?這都快過元旦了,瑾瑾都知道回來陪我們,人家小辰當然也得陪他爸媽了。是不,瑾瑾?”

我背對著我爸“嗯”了一聲。

其實我很想說實話,可是自從庚辰銘來過我家後,對於他的相貌、身世、人品,我媽那是認了個準。每回打電話給我,要是跟我說一句,保準就跟庚辰銘能說上十句。

我真不忍心告訴他們,他們認定的準女婿被我一不小心就給蹬了。而且再怎麽找都找不回來了。

我媽心滿意足地看著苑簡給他們買的保暖內衣還有一些保健品,笑的眼角的褶子就跟天生的豆皮似的:“看看,看看,這絕對是小辰給買的吧?瞧瞧這孩子多貼心的。誒,我說邸瑾,你可得好好照顧好人家小辰,別讓你那狗脾氣把這麽好的女婿給我嚇跑了。”

我爸不滿地瞪了我媽一眼,扯過她正在觀摩的東西,瞅著我開口:“瑾瑾,你也別怪爸說你。小辰帶你見過他家人了嗎?”

我看著我爸的眼睛,嘴巴裏撒著謊:“嗯。”

我爸像是疏了一口氣似的,點頭道:“這樣就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可以你們就早點兒把婚定了,省得我跟你媽老遠地還替你操心。”

“嗯。”我點頭應道。

吃過晚飯後,我媽又出門去隔壁阿姨家打牌了。

我跟我爸坐在客廳看電視。

桌上的茶水喝了續,續了喝。

我爸看著我,終於沒能憋住。

“瑾瑾,從小你就很乖,很省心,可是我希望如果你真的有什麽事兒了,就跟爸爸說說。爸爸可能給不了你什麽好觀點,但是至少能給你借鑒借鑒。”

我笑著搖頭:“爸,真的沒什麽。”

我爸皺眉,兩鬢的頭發有些白根,他歎氣道:“自從你去北京上學畢業留到那裏後,就很少跟家裏人說你在外頭的生活。爸說這話不是說想要束縛你,還是怎麽樣。爸隻是覺得,有些事情如果發生了,就該讓我們在最初就做好思想準備。”

不知怎麽的,我突然就想到了畢景。我疑惑地看著我爸:“是不是畢景給你說什麽了?”

我爸看著我的眼睛,終是點了點頭:“小畢跟我說你跟小辰分了。我沒跟你媽說,這種事情,還是你自己跟她解釋吧。”

我真想掐死畢景這個禍害,她是一出口機嗎?怎麽什麽話都敢往出冒?

我說:“爸,我倆分是有原因的。你跟我媽不用擔心,我才23歲,以後又不是找不到了。”

我爸拿著遙控器按台,像是沒聽到似的。

我抱著手裏的茶杯,思緒飄到了幾千裏之外的北京。

這個禍害畢景,回去後再找丫算賬!

不知是這會兒耳根子發紅猜到我在罵她,還是怎麽著,畢景電話湊巧不巧地就給撥進來了。

我一接通,就聽到車輛喧囂刺耳的鳴笛聲,畢景劈頭就問:“邸瑾,你丫是不在罵我呢!趕緊快別罵了,我噴嚏都打了一小時了。”

我嘴角抽筋:“大姐,我才罵了你不到五分鍾,你要不再撥別的號碼問問,是不你又泄露了別人誰的秘密,人家在戳你壞話呢。”

畢景嘿嘿嘿地傻笑了起來,她說:“邸瑾,你也別得瑟了。我不就是怕你沒勇氣跟伯父伯母承認你倆掰了嗎?我這是在背後助你一臂之力,好讓你一步走到位!”

“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我倆這事兒回去我再找你算賬,真一出口機,你是不折騰點兒啥事出來心裏就憋得慌,是吧?”

一聲特大型號的鳴笛聲突然就通過聽筒傳了進來,畢景“呀”的一聲叫,隨後就罵了起來:“草!按什麽按,有種你從老娘頭上飛過去呀!”

我真的相當鬱悶。

我說:“畢景,咱敢不敢溫柔點兒?”

畢景肯定在那邊翻白眼:“溫柔?開車要溫柔的話,早就不知道被人擠兌成什麽熊樣了。那丫有病,使勁按喇叭,不知道噪音也屬於汙染嗎?”

我頭疼!

“畢景,咱得了!他按就按去吧,就像你說的,又從你頭上飛不過去,咱在他前頭就別爭執了。趕緊地專心開車,有啥話咱回去再說。你看成不?”

畢景哼哼唧唧地說了什麽我沒聽到,她那邊的喇叭聲一聲接一聲,就跟放鞭炮似的。

畢景又罵開了:“奶奶的熊!真他媽覺得這不是市區,沒人管了是吧?按按按,怎麽就沒一點兒道德心。嘟嘟嘟……”

電話那頭斷線了。

我爸很詫異地瞅著我看,我還算淡定地跟我爸搖了搖手中的電話:“畢景的,她可能在郊外被堵住了,後邊喇叭按得一個賽一個,丫正在發飆。”

這句話說完後,我爸更鬱悶了。

瞅著我愣是看了老半天,終於歎氣道:“哎,真是女大不中留,這可連說話都變成北京腔了。”

一聽這話,我自己都覺得像被誰敲了一棒槌似的。

全身都不舒服。

這口氣聽著怎麽有種我背叛了列祖列宗的感覺?

我瞧著已經又在換台的爸開口:“爸,你是不是嫌我去北京,不願意留在你跟我媽身邊?所以故意這樣的。”

我爸看都沒看我:“沒,我跟你媽不是那麽小氣沒遠見的人。”

“那你意思是如果可以,我要嫁給北京了,你跟我媽都不準備過來?”

“怎麽?你準備找個多寬宏大量的夫家?還準娘家舉家全搬他家?”

我被我爸這麽直爽的問答給逗樂了。

雙手環住他的單臂,將腦袋靠在他看起來相當寬厚的肩頭,鼻尖淡淡地傳來一股爸爸的味道。我覺得特舒心。我說:“爸,等我真嫁給北京了,我一定把你跟我媽全接過去。”

我的腦中突然就出現了苑簡的臉。

要是他知道他辛辛苦苦花那麽多昂貴的資金買來的東西被我媽死活認為是庚辰銘給買的,不知道心裏有多苦澀呢。

我抱著我爸的胳膊,突然就給鬱悶了:“爸,你說要是我媽知道我跟庚辰銘分了,她會怎麽樣?”

“怎麽樣?”我爸斜我,“她會先把你的腿打斷,然後要你爬著去給小辰道歉。把他給追回來。”

我怎麽覺得我這嘴角越來越愛抽筋了:“那個,爸,咱敢不敢說點兒現實的?”

“你媽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她從天上一下子掉下來,還直接給摔個狗吃屎,她不跟你操蛋才怪呢。”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再跟我爸爭論下去了。

我突然察覺為什麽我身邊的人都跟畢景一樣,都比我看起來要霸氣暴力很多?

我媽性格那麽豪爽,我爸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他們生出來的孩子,應該是跟畢景那般生龍活虎、霸氣十足的。可為什麽卻是我這麽個不管遇到什麽事兒都能安然接受的人呢?我都替我爸媽憋屈了。

趕明兒回北京跟畢景商量商量,要不我倆換換,她來當我爸媽的閨女,那保準才像是一家子。

我爸在我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見我看他,才開口說話:“瑾瑾,雖然爸不想管你那麽多,但是爸還是很想問你一句話,你跟小辰真合不了嗎?”

這種話一直都是我自己問自己,今天被我爸給問出來,心中還真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澀味兒。

我看著我爸,很慎重地搖頭:“合不了了。”像故意扭轉話題似的,我直接笑了,我說,“爸,過兩天我上司可能要來咱們家拜見你跟我媽,你倆到時候可別爆我的丟人事兒啊!”

我爸寬慰地彎了彎嘴角:“是那個送我跟你媽名貴禮物的上司吧?”

我挑眉:“敢情畢景這丫其實就是你派我身邊的特務吧?”

我爸爽朗的笑聲立刻被他從那寬厚的聲帶裏帶出:“瞧你這丫頭說的話。你不給家裏打電話,還不允許小畢給我們報個平安呀?”

這話可真是一語雙關。

我說:“爸,得,我知道錯了。趕明兒回北京後,我保準隔三差五就給您二老報平安。不過,您真的一點兒都不好奇我為什麽會這麽早就回來嗎?”

我爸笑著搖頭:“好奇那是肯定的。但是爸不想讓你覺得有束縛感,你能回來肯定是有原因的。至於是什麽,你想告訴我跟你媽的時候自然會說,要不想說了,我硬問,你還不一定說的是真話呢。”

我是真的想要感慨了。

“爸,我怎麽覺得你就這麽開明呢?你說全天下的爸媽要是都像你這麽開明就好了!那麽我們這些八零、九零後的孩子豈不是都幸福死了?”

我爸被我誇得心情特好,連眼角的魚尾紋都深深地褶在了一起。

看著他如此滿意的神情,我突然覺得身為人女我做的確實挺失敗的。

我爸我媽的要求多低的,就是希望我能好好過日子,能找個好男人嫁了,哪怕是嫁到北京定居到北京,隻要我快活,他們都不介意。

可是我怎麽就這麽沒心沒肺的。

隻因為感情上的事就真把他們二老給拋到了腦後,要不是因為這次被苑簡死活弄回來,我還指不定到哪一天才能回到這裏,見上他們,跟我爸這麽談心。

我覺得我真應該好好感謝一下苑簡。

這男人很多時候都比我心細得多。

10

於是,當我這一天坐在分公司辦公室安穩地享受著上級的待遇時,對於苑簡的突然駕到感到異常的興奮。

站起身就看到他風風火火的紅鼻頭跟單薄的西裝,唯有脖子上那條很上檔次的毛圍巾沾有那種嚴冬的氣息。

瞧見我,他興奮地一下子就給撲了上來,還興奮地喊道:“親愛的,我來了。”

我大汗,幸好這裏的辦公室不是北京那人人都能窺視到的透明圍牆,不然準又被公司的人瞎嚼舌根了。

雖然這幾天也有那麽幾個人在背後戳戳點點,但他們也從沒當過我的麵說過什麽。這點兒我能忍受。

我覺得要是畢景聽到有人這麽說我,肯定非得拿著根棍子去找丫拚命。

這樣想想,其實畢景這人挺好的,至少我不敢幹的事情,她都敢給我幹了。

苑簡搖擺著我的肩膀:“想什麽呢你?怎麽這麽容易就走神?我都站你麵前了,還能想我想得這麽入迷啊?”

我做嘔吐表情:“我一天忙得跟什麽似的,哪有閑工夫想你?”

苑簡挑起那雙粗狂的眉毛,笑得相當詭異:“是嗎?那依照你的意思說,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也挑眉,與他對視:“怎麽?難道不是嗎?”

苑簡兩隻大手“啪”的一聲就將我的臉頰給揉在了一起,冰涼的觸感瞬間便如同導電似地流進我的全身。

掙紮著推開他一向這麽霸道的揉虐。

我深感鬱悶:“我說咱敢不敢不動粗?”

苑簡笑眯眯地回應我:“好啊。我好餓,那你帶我去吃飯吧。”

我斜了他一眼,提起放在桌上的包就領先出了辦公室。

苑簡很快就追了上來,屁顛屁顛地跟在我背後,不再做聲。

出租車裏。

我跟師傅說了位置,這才轉頭看坐在我身旁的苑簡。

“怎麽?不坐你的副駕駛了?”

苑簡被我突如其來的問話問得怔住了,不過反應快一向是他最大的優點。看著我,他一本正經:“你都在這兒了,我怎麽能坐副駕駛?”

這話聽起來還挺動聽的。雖然簡潔,但卻意義明了。

我說:“苑簡,你都不好奇我帶你去哪兒?”

苑簡笑道:“我這麽聰明還要問嗎?當然是去拜見嶽父嶽母大人了。”

“去你的!”我拿手推他,“我是帶你去我家。但到那裏後你可別胡說,我跟他們說是我上司要過來。”

苑簡一下子就給蔫了,瞅著我半天,才回話道:“知道了。”

我摸著他的腦袋,就跟摸著一哈巴狗似的:“嗯,乖。”

可生活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製造混亂,出其不意。

我接到了綿羊的電話。電話那端雜亂無章,我聽得到綿陽粗重的喘氣聲,他的聲音像是從另外一個時空穿梭而來。斷斷續續,慌張無助,但卻分外簡明。

他說:“邸瑾,畢景出事了!”

我還沉浸在西安稍慢的節奏中不明所以:“你說什麽?”

“畢景出事了!失血過多現在在醫院裏躺著呢!”

綿羊的大吼終於徹底驚醒了我體內沉睡的細胞!

我“噌”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苑簡被我突然間的舉動驚住!看我目中無神,便快速地從我手中奪過電話!

我不知道綿羊跟他說了什麽。我隻知道掛了電話後,苑簡就朝司機發飆:“趕緊去鹹陽機場!能開多快就開多快!”

司機可能驚嚇於苑簡突如其來的威力,一路上將車子開得如同雲霄飛船。

苑簡拿我電話給我爸媽報了信,說北京有事兒就先帶我過去回頭再給他們請罪,然後摟住我的肩膀,眉毛都皺成了節子!

他不斷安慰我:“邸瑾,不會有事的。畢景一向都那麽強悍,肯定不會有事的。你別多想,一會兒兩點多有個航班會飛北京,我們很快就能見到畢景。你身份證在包裏是嗎?我找找。”

我腦子一片空白。

我能清楚地聽到苑簡說話的聲音,也能清楚地看到苑簡在我的皮包裏翻著身份證的樣子。

可是我卻無法做出回答。

我的腦中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畢景出事了!失血過多現在在醫院裏躺著呢!”

怎麽會失血過多呢?怎麽會在醫院裏躺著呢?怎麽就能出事了呢?

她一向都那麽強悍,我前兩天接到她電話的時候,都還聽到她罵罵咧咧的聲音!那麽鮮活,那麽青春四射!怎麽就會出事失血過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