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80年代初,山中的鄉鎮公路像是結繩記事的麻索,疙疙瘩瘩地蜿蜒在山穀之間。一輛三十八座的舊客車,近乎是一個渾身叮當作響的貨郎,費力而又間歇著行走在那山路上。

下坡的盡頭,是一棵古樹,古樹的後麵隱約看見一些瓦脊——通常這就是一個街口,街身則埋伏在那些曲折的土坡岩石之後。

客車沿坡衝下來,很早就開始踩刹車,發出吱呀的怪叫。甚至刹車片被摩擦出黑煙,像一個打屁蟲似的連滾帶爬地滑下,很臭地彌漫在山路上。但它仍舊準確地停靠在了小街頭,最後停穩前一刻的晃動,把車上所有人都搖醒了。

我懷抱吉他最先下車,在路邊放下吉他。同行的鄉民和街頭的閑散老少,都好奇地盯著這個奇怪的樂器打量。我從車後爬上車頂的貨架,掀開網繩拎起行李跳下來,一臉迷惘地問路,然後遲疑地走向鄉公所。沿街的皮匠鋪、理發店和端著碗吃飯的大人小孩,都古怪地看著我這個形貌時尚的外鄉人。

那是1982年的秋天,大學畢業的我,就這樣被分配到了一個名叫公母寨的鄉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