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6)
第十章(6)
不想到了公示的最後一天,竟然又有關於李東達的信件塞滿了市委、市政府各個信報箱。這回卻不是舉報信,而變成了表揚信。
這封以基層幹部群眾的名義和口吻寫的信,將李東達說成了焦裕祿、孔繁森式的優秀幹部,在德、能、勤、績、廉各個方麵都表現出色,堪稱典範。信中疾呼,對李東達這樣難得的好幹部應該給予高度重視,不拘一格地大膽提拔重用,給他一個更寬闊的舞台,讓他為雲赭經濟社會加速發展作出更大的貢獻。
這封充滿溢美之詞的表揚信引起了市委組織部長甘泉水的極度反感。甘泉水很自然地想到,此信隻怕是李東達指使人炮製的,目的是企圖挽回那封舉報信給他帶來的不利影響。部長就覺得李東達思想不純,人品有問題,功利心太重,使用這樣的幹部可就得格外慎重了。
甘泉水沒有猶豫,就在表揚信右上角批示道:此人暫緩發文。組織部長一錘定音,組織部發文公布的正縣級後備幹部名單中,就沒了“李東達”三個字的一席之地。
“暫緩發文”,從字麵上理解,就是發文稍微放後一步,並不是說不準備發文,也不是說因什麽問題不能發文。可字麵理解並不等於實際用意,兩者的差別往往還很大。這裏的“暫緩發文”,其實就是“不再發文”的委婉說法。當然也不能完全說死,“暫緩發文”也有可能“暫
緩”一段時間之後又起死回生,但那種情況非常少見。李東達自然深知其中奧妙,所以他一下子傻了眼。他更擔心的是,“暫緩發文”將會直接影響他爬上局長的位子。他急得直拿腳跳,真恨不得把那個跟他作對的人揪出來一棒子打死。
李東達扛著一張黑臉上班,田曉堂看在眼裏,知道他必定是氣急敗壞了。田曉堂暗想,那封舉報信會是誰弄的呢?包雲河嗎?有可能。包雲河曾經流露過這種情緒,但也不一定。李東達滿世界拉票,早已讓不少人看不慣了。而那表揚信又是誰的傑作呢?表揚信和舉報信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嗎?如果兩封信的策劃者是同一個人,那這個人實在是太高明,太老到,也太陰毒了。這種先抑後揚、連環出擊的謀略,絕非一般人想得出來。由此分析,這事隻怕還真是包雲河幹的,隻有他才會這麽老謀深算。不過究竟是不是他,田曉堂仍不敢肯定,也不會去冒昧地問包雲河,這個疑問也許永遠也不能解開。如果表揚信和舉報信的策劃者不是同一個人,那表揚信就很有可能是李東達授意別人炮製出來的。李東達要是真這樣幹了,那可就蠢到家了。
過了兩天,田曉堂隱隱察覺到,李東達隻怕是懷疑上他了。因為李東達對他的態度陡然有了不小的變化。不僅不再主動找他去商量工作,而且對他的稱呼也由親熱的“曉堂”變成了生硬的“田局長”。田曉堂不由在心裏大呼冤枉,卻不可能去當麵向李東達申辯,好還自己一個清白。很顯然,李東達已把他視作了潛在的競爭對手,就像包雲河曾把李東達視作對手一樣。李東達懷疑他在背後搗鬼,其實再正常不過,無論他怎麽申辯,恐怕都無濟於事。隻是這麽不明不白地做了人家的對手,他實在是不樂意。
數日後,田曉堂親自駕車,悄悄送包雲河前往省城。一路上,田曉堂隻是說些閑話,包雲河卻主動把話題扯到李東達身上:“他的後備幹部泡了湯,我一點兒也不吃驚。他這個人,壞心眼太多,人緣太差,難免失道寡助,難得修成正果。”
田曉堂故意說:“也不知那舉報信和表揚信到底是誰弄的,我感覺李東達已懷疑上我了,可平白無故地背了這麽個黑鍋,我真是比竇娥還冤啊。”
包雲河卻根本不談舉報信和表揚信,隻是說:“讓他去懷疑好了。他願意懷疑誰,那是他的權利和自由。隻是他再怎麽懷疑你,對你也無可奈何。我倒覺得你背這個黑鍋也值得,就是要讓李東達覺得你有手腕,不好惹,才會懼你三分,不敢輕易與你作對,這對你自然有好處。”
田曉堂笑道:“我向來與人為善,從不招惹別人,又有什麽必要讓別人懼怕我呢!”
到達省城,田曉堂問包雲河:“您先去哪裏?”
包雲河笑道:“先去紫煙路28號吧。”
田曉堂不免有些吃驚。包雲河不就是有個外甥在那個大院裏當兵嗎?他今天這麽急著趕過來,顯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可為何還要先跑去看他外甥呢?看他外甥有那麽重要嗎?難道,他去那個大院並不是為了看外甥?莫非小牟了解的情況並不準確,包雲河在那個大院裏除了有個當兵的外甥外,還真的攀上了某位大領導?
大概是看出了田曉堂的神色有些異樣,包雲河坦率地說:“曉堂你不是別人,我也沒必要瞞你。今天悄悄來省城,我是想找幾位省裏的領導,再幫我說說話,打打招呼,對我的問題作個了結,爭取還能謀個差事,弄個崗位。在我要找的領導中,住在紫煙路28號的這位隻怕是說話最管用的。他就是前任省委書記丁書記,如今在任的省委副書記、組織部長都是他的老部下……”
田曉堂驚訝不已。他萬萬沒想到,包雲河多次稱上紫煙路28號是去看望省領導,原來並非故弄玄虛,還真是有這麽回事。而且,包雲河攀的省領導,還是前任省委書記,這就越發讓人震驚了。田曉堂不由感慨萬千,包雲河這人,真像一口老潭,不知有多神秘,多幽深,根本沒法看透。
包雲河去找丁老書記了,田曉堂就抽空來到省廳,跟尤思蜀見了麵。尤思蜀將四本煙標冊交給他,說:“我現在可是完璧歸趙了。哎,你是一個人過來的?中午不走了,就在這裏吃飯。”
田曉堂說:“我就一個人。中飯不在這兒吃了,謝謝尤廳長。”
尤思蜀看著他,突然笑得有些意味深長,說:“你真是一個人?”
田曉堂一驚,心想莫非尤思蜀知道他是和包雲河一道來省城的。他不免有點尷尬,對尤思蜀這麽逼問又感到有些惱火,正不知怎麽作答,尤思蜀卻送客似的說:“你不吃飯我就不留你了,慢走啊。”
出了尤思蜀辦公室的門,田曉堂才鬆了口氣,但他還是不明白,尤思蜀為何會突然問那麽一句。
田曉堂返回紫煙路28號大門前,包雲河還不見人影。又等了大約20分鍾,方才見他從院子裏不緊不慢地走出來。看他一臉輕鬆的樣子,估計在丁老書記那裏收獲還頗豐。
包雲河坐進車裏,一眼看見放在座位上的煙標冊,頓時驚訝不已。
田曉堂忙說明情況,包雲河便感慨起來,連聲說:“真沒想到,真沒想到!”
田曉堂邊駕車邊問道:“這些煙標您說怎麽處理?”
包雲河想了想,說:“先放在你那兒,以後再商量吧。”
下午,包雲河又接連拜訪了兩位領導,然後兩人就匆匆趕回雲赭。田曉堂回到家中,已是晚上9點多鍾了。他將煙標冊拿進書房,漫不經心地翻看著。等四本冊子都翻過了,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包括《金陵十二釵》、《五虎將》在內的那幾套珍稀煙標不見了。很顯然,它們已被人取走了。是誰取走的呢?龍澤光嗎?應該不會是他。那麽就隻有尤思蜀了。尤思蜀大概以為抽走幾套珍稀煙標,他和包雲河發現後,隻會懷疑到龍澤光頭上,又不便去詢問龍澤光,這事最後就會不了了之。可尤思蜀不會想到,田曉堂對龍澤光的人品已有相當深入的了解,所以他根本不用懷疑人家龍澤光。
尤思蜀竟然如此下作和不堪,田曉堂深感失望,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憋悶和難受。
在書房呆坐了很久,田曉堂才起身出去,準備洗了澡就上床休息。今天跑了一趟省城,早出晚歸,馬不停蹄的,他實在累得夠戧。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畫屏,竟然是華世達。已有好長時間沒跟華世達聯係了,今天都這麽晚了,華世達卻主動打電話來,真是太意外了。他會有什麽事呢?田曉堂忙接通電話,就聽見華世達朗聲說:“曉堂你好,是在家裏吧?你休息了嗎?”
田曉堂打著哈欠說:“華縣長啊,你好你好。我在家,還沒睡呢。”
華世達說:“沒睡就好,我想請你出來坐坐,就在你家對麵的那個夜來香茶樓。”
田曉堂越發詫異,深更半夜約他出去坐坐,總不會是去扯閑天吧?不動聲色地問道:“現在嗎?”
華世達說:“對,就現在。不過,實在有些晚了。”
田曉堂仍在想,華世達這麽急著找他,到底有什麽要緊事呢?他腦子裏突然劃過一道閃電,一個念頭蹦了出來,讓他打了個激靈,便說:“行啊,我馬上過來。”
田曉堂走進臥室,跟周雨瑩打了聲招呼,就匆匆出了門。他一邊走一邊琢磨,一個判斷越來越清晰了:華世達該不是要接替包雲河,來做新一任局長吧?
這麽想著,田曉堂再也沒有一絲倦意,他緊了緊衣服,加快腳步往那家茶樓走去。
《官路十八彎2》即將出版,精彩預告:
包雲河被停職審查後,戊兆縣長華世達調到局裏任黨組副書記、局長。不久,包雲河化險為夷,得以複出,回局任黨組書記。夾在兩位一把手中間的副局長田曉堂,為啟動“潔淨工程”返工重建,為促成主樓工程早日複工,為平穩推行幹部人事製度改革,以不凡的智慧和謀略,艱難地調解、緩和華、包二人的矛盾分歧,努力協助解決一個個問題,跨過一道道難關。
麵對市委書記唐生虎想提拔他做身邊“近臣”的好意,田曉堂陷入兩難,被迫卷入一場巨大的衝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