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5)
第九章(5)
田曉堂有點意外:“是嗎,可喜可賀。奇怪呀,你們局長怎麽突然想到了你,將你從被遺忘的角落裏拎出來?”
劉向來哈哈一笑,說:“說起來複雜,其實也很簡單。我以前之所以跟局長鬧別扭,就是因為實在看不起他,覺得他就是個卑鄙的小人。但現在我明白了,卑鄙正是他的成功秘訣、製勝法寶。有句話說得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我現在想在仕途上撲騰幾下子,就得拜局長為師,學會像他一樣卑鄙。”
田曉堂有點反感,就說:“你們局長畢竟不能代表大多數,你不能以偏概全嘛。”
劉向來卻不以為然,繼續講他的:“我以前對局長的態度顯然是錯誤的。有個段子講,某官僚對老婆說,吃飯,睡覺;對小姨子說,吃個飯,睡個覺;對美女說,吃吃飯,睡睡覺;對小蜜說,吃飯飯,睡覺覺;對老百姓則說,吃什麽飯,睡什麽覺。我對這個段子的理解是,對不同的人持什麽態度,是不能弄混淆,搞顛倒的。而我卻弄錯了,我對局長的態度,應該像某官僚對美女、小蜜那樣,而不能像他對待老百姓。至於局長人品如何,又關我屁事呢。他再卑鄙,隻要他待在局長位子上,我的帽子就得靠他發。這才是最重要的。”
田曉堂笑道:“你能不能講具體點,說了半天,我也沒明白你這科長是怎麽當上的。”
劉向來說:“別急嘛,正在我準備向局長低頭示好,卻苦於找不到機會時,機會卻送上門來了。有一天,我們局長去宋老板開發的一處樓盤給兒子看新房,被我發現後,立即將局長引著去見了宋老板,宋老板熱情地接待了他。精明而又豪爽的宋老板為了巴結局長,也為了籠絡我,就當場表態,半價給局長兒子一套房,樓層可以任意挑。局長意外地得了這個天大的便宜,不由大喜過望,對我的態度一下子就改變了。後來,我又去找局長為過去的事道歉,表白忠心,局長顯得很高興,隨口問我,你這副科長也幹了有些年頭了吧?就在問了這話不久,我長達8年的副科長生涯不知不覺就終結了。”
田曉堂說:“噢,是這樣啊。希望你這一步踏上去,接著還能步步高升!”
劉向來就笑:“借你吉言,但願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講了一陣自己的事情,劉向來又換了話題:“我差點忘了,有一個
重要情況,你隻怕還不清楚。那個在網上幾次發帖子臭包雲河的人,你
們分析是李東達,可有證據表明,並非如此。”
田曉堂驚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問:“不是他,那又是誰?”
劉向來詭譎地一笑,說:“不要急,聽我慢慢道來。昨天我和柳凡福等幾個在一塊喝酒,柳凡福悄悄告訴我,說他們在公安局網偵大隊的幫助下,早就查到發那個帖子的人是在城郊一個偏僻的小網吧上的網。這人警惕性挺高,反偵察的花招也耍了不少,他不在家裏和單位的電腦上發帖子,也不在大網吧發帖子,而是跑那麽遠的一個地方,並且戴著帽子和眼鏡。但他沒有想到,網吧裏的一個微型監控攝像頭恰好斜對著他。紀委和公安局的人先是通過他上網發帖的電腦IP地址找到了那家小網吧,又通過小網吧裏的攝像資料發現了他。盡管他捂得嚴嚴實實,還是把他認出來了。”
田曉堂哦了一聲,又急不可耐地問:“那這個人究竟是誰呢?”劉向來吊足了胃口,才不緊不慢地說:“是你的老部下——王賢榮!”
“是他!怎麽會是他呢?”田曉堂大驚失色。
劉向來十分肯定:“沒錯,就是他!都有證據的。”
田曉堂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王賢榮在他手下做事多年,他是看著他一天天成熟起來的,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他。現在看來,他對王賢榮其實並不完全了解。他以為他不過就是有點口無遮攔的小毛病,沒想到他卻有這麽強的忌恨心和報複欲。包雲河對他是刻薄了些,但不管怎麽說,包雲河最終還是讓他做了局辦主任。包雲河雖然不大搭理他,但平時也沒有刁難他多少。王賢榮抱怨包雲河,本可以理解,但對包雲河悄然使出如此陰招,並且一連兩次出手,窮追猛打,不依不饒,直到把包雲河掀翻為止,卻未免做得太過分,太不厚道了。萬萬沒有想到,王賢榮這人竟然如此陰險,如此狠毒,這實在是太可怕了。田曉堂感覺後背一陣陣地發涼。
當晚,田曉堂一夜難眠。在局裏,王賢榮一直是他最信任的部下。可今天才發現,這個人他再也不敢相信了。連過去最信任的老部下都不敢再相信,在這世上還能去相信誰呢?王賢榮曾經是個多麽單純率真的人啊,不想在機關混了幾年,竟變得如此麵目可憎。田曉堂困惑不已,也惶恐不已。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不是也變了很多嗎?他越發像個官員了,卻找不到多少成就感。他有時覺得自己大有長進,有時卻又覺得自己不過是在墮落。他不再輕易違背某些規則,可過後又暗自懊悔。他豈止是不敢相信王賢榮,不敢相信他人,他對自己實際上也缺乏足夠的信任。他常常感覺看不清自己。好像他有兩個相互矛盾的“我”,一個是內心的“我”,一個是行動的“我”。內心的“我”始終不滿意行動的“我”,行動的“我”卻是滿腹委屈。內心的“我”想控製行動的“我”,可行動的“我”依然我行我素。於是矛盾總是不能化解,他的困惑和迷茫始終揮之不去……
胡思亂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田曉堂強打精神去上班。泡了一杯熱茶,喝過幾口,就仰躺在轉椅上假寐。剛眯了一會兒,王賢榮沒敲門就徑直闖了進來,舉著文件夾笑微微地說:“田局長,省廳通知開個會,李局長安排您去參加。”
田曉堂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淡然道:“放這兒吧。”
王賢榮有點意外,不明白田曉堂今天怎麽這樣冷淡,卻不好說什麽,隻是提醒道:“會議要求,通知上都說得很清楚。會上還要提交匯報材料,隻怕得及早準備。”
田曉堂仍舊雙目微閉,輕聲道:“好,好。”口氣已有些不耐煩了。
王賢榮隻得惶惶地退了出去,還沒走到門口,突然聽見身後田曉堂說:“今後上我這來,請先敲一下門。”
王賢榮回頭一看,田曉堂還是閉著眼。他頓時感到窘迫不已,忙說好的好的。出得門來,王賢榮突然打了個冷噤。他自然是滿腦子的疑惑,又敏感地意識到,自己和田曉堂的關係,隻怕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王賢榮走後,田曉堂又小憩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看那份通知。要準備匯報材料,時間已很緊了。因所匯報的工作是一科具體抓的,田曉堂就打電話叫鍾林上來一下。
過了很久,才見鍾林姍姍來遲。田曉堂招呼他坐下,看他那副胡子拉碴的樣子,不由皺起了眉頭。鍾林自跟付全有出去“培訓”回來後,人變得更加蔫巴了,工作熱情也一落千丈,看起來真有點不大正常了。
田曉堂說了起草材料的事,鍾林答應得很好:“行啊,我按要求回去弄吧。”
一天後鍾林交了稿,田曉堂看了卻很失望。那份材料太粗糙了,鍾林顯然沒有認真下功夫。田曉堂本想狠狠地批評鍾林幾句,責令他重新起草,可又想鍾林消極怠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是要他重寫隻怕也是枉然,反而還耽誤了時間,不如自己動手弄一弄算了。
有老板想幫田曉堂“往上走”
這天晚上,田曉堂突然接到樸天成的電話,約他出去喝茶。自從那次為那個得而複失的主樓土建工程打來電話將他和包雲河臭罵了一頓後,樸天成再也沒有主動跟他聯係過。眼下樸天成約他喝茶,又想幹什麽呢?該不會是借那些偷拍的視頻影像,再來勒索他吧。樸天成這人,隻怕是什麽都幹得出來的。田曉堂預感到這次見麵將會凶多吉少,就惴惴不安地去了,像是赴一場鴻門宴。可在茶樓見到樸天成,人家卻滿臉堆笑,握手寒暄,熱情有加,好像兩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田曉堂被搞糊塗了,不曉得樸胖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坐下後,樸天成一邊挪動屁股一邊問:“老包眼下是個什麽情況?他能跨過這個坎嗎?”
田曉堂含糊道:“仍在停職審查呢,最後怎麽下結論還很難說。”他心底忽然湧起一股怒火。樸天成大概以為他並不知道被偷拍的事,因為包雲河曾答應過樸天成,要對他隱瞞。可轉念一想,樸天成哪會輕易相信包雲河真能守口如瓶。也就是說,樸天成隻怕明白他其實了解那些內情。既然明白,樸天成今天麵對他竟還能這麽泰然自若,就像沒事人一樣。這家夥怎麽這樣厚顏無恥?!
樸天成沒有覺察田曉堂的臉色有點異樣,接著那個話題說:“不管下什麽結論,局長的位子隻怕保不住了。”
田曉堂說:“官複原職的可能性不大。”
樸天成瞥了他一眼,說:“對這個空缺的局長位子,你有什麽想法?”田曉堂笑了笑,說:“我什麽想法也沒有,還輪不到我有想法。”
樸天成的屁股突然安靜下來,不再挪動了,目光炯炯地直視著他,說:“你也可以有想法。當官要正的,小姐要嫩的,這道理你不會不懂,你說沒想法,那是屁話。但想法要變為事實,隻怕還有不小的難度。我倒有個建議,讓我來幫你一把,實現這個想法,你看怎麽樣?”
田曉堂很是意外和震驚。他沒想到,樸天成竟會主動提出幫他,並且不是幫他辦件小事,而是想把他扶上局長的寶座。這個樸胖子,口氣怎麽這樣大,他有這個能量和本事嗎?再說,自己當不當局長,哪用他這個生意人來瞎摻和,真是可笑。
大概是猜出了田曉堂內心的懷疑和不屑,樸天成把頭勾了勾,湊近他說:“這些年,我雖然身在商場,但沒少跟官場打交道,耳濡目染,對其中的門道看得再清楚不過。你有往上走的想法,但光心動不行動,不去疏通關係,不去上下運作,那肯定不會遂願。我知道,你其實不善此道,那麽就由我來幫你代辦好了。需要花錢我來掏,需要找人我去跑。你要相信我,決定你能不能當上局長的那幾個關鍵人物,我都有辦法替你搞定!”
田曉堂越發吃驚。樸天成的話雖然聽起來牛皮哄哄,但他所言隻怕並非信口開河。田曉堂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問:“我與你非親非友,你憑什麽這麽死心塌地地幫我?”
樸天成哈哈大笑,說:“老弟真是個直爽人,說話不拐彎不抹角。我也就沒有必要跟你兜圈子,咱們打開窗戶說亮話吧,我憑什麽幫你?第一,你值得我幫。我樸某人講義氣、夠朋友、樂於幫人,但幫人也得看對象。我覺得,你這人相當正派,這很難得。舉個例子,那次我請你去東方威尼斯,你雖然在房間待了一個小時,其實什麽也沒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清楚得很。我請過不少官員去那些休閑場所,無不是樂不思蜀,唯獨你是個例外。我雖然沒什麽眼光,但有一點還是看準了的,那就是隻有正派的人做官才會更長久。幫你這種正派人,更值得。第二,幫你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你不僅有群眾基礎,更重要的是,上麵有個欣賞你的唐大老板。隻要唐老板肯點頭,這事就容易多了。第三,幫你升上去之後,我多少也能沾點光。你別嚇著了,我這意思並不是讓你為我徇私枉法,隻是有什麽事請你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適當給予關照和方便。我幫你肯定是要回報的,說不要回報那是假話,你也不會相信。但我絕不會為難你、連累你、提過分的要求、做一錘子買賣,這一點請你隻管放心。以上就是我幫你的幾點理由,我這些話講得夠實在了吧?”
田曉堂沒想到這個樸胖子看問題竟這麽透徹,也沒想到他談起這筆“交易”來竟如此坦率。樸天成居然嘖嘖稱讚他很正派,這未免有點滑稽,但樸天成認為隻有正派的人做官才會更長久,要幫就應該幫正派的官員,卻可見樸天成還是頗有遠見的。隻是這事來得太突然,田曉堂真不知該怎麽回答,就隻是淡淡地笑著,並不表態。
樸天成有點急了,屁股卻坐得穩穩的,繼續動員道:“其實你心裏也很清楚,如果沒人幫你,你想做局長是沒多大希望的。而我幫你弄成了這事,你不僅得到了局長的位子,更重要的是,還為自己贏得了今後向更高層次發展的時間和機會。做官要趁早,如果你這麽年輕就成了正縣級的局長,那麽隻要不出大的意外,一步步升上去,將來很有可能做到省部級。但如果這次沒做上局長,拖個五六年再做上,那你的年齡優勢就喪失了,將來受年齡因素影響就沒法升得更高,頂多也隻能弄個正廳了。也就是說,你這次上還是不上,今後的仕途和人生將會有天壤之別。你是聰明人,不用我說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