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2)
第九章(2)
包雲河說:“事已出了,躲是躲不掉的,隻有積極應對。我和樸天成談了半天,總算談妥,除了把機關大院優惠賣給他,附樓和廣場的工程交給他以外,主樓的內外裝修也讓給他去做。這個條件樸天成還算滿意,表示一定說話算數,絕不再拿這事作什麽文章。”
想起樸天成那肥豬似的身子在沙發上挪來挪去的樣子,田曉堂就感到一陣惡心。他恨恨地說:“這個樸天成,算盤打得太精了!”
包雲河說:“樸天成這個狗日的,隻怕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我們付出這個代價看似大了些,但為了從‘虎口’中救出你,我覺得還是值得的。”
田曉堂不由一震,這才意識到,包雲河為了保他,確實是不惜血本了。如果包雲河舍不得拿出“幹貨”跟樸天成交換,那他的處境將不堪設想。他懷著深深的感激,說道:“真是太感謝您了,包局長!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包雲河淡淡一笑,說:“這話就言重了。你遇上了麻煩,我作為你的直接領導,作為你的老大哥,豈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不過我還得提醒你,不管你和王季發的老婆是個什麽關係,你們以前發生過什麽,從今往後,請你一定要把這事的利害關係掂量清楚,自珍自重,好自為之!”田曉堂連連點頭,說:“我會的。”
包雲河又說:“其實我已答應了樸天成,對你瞞下這個事,但我思來想去,還是不想讓你蒙在鼓裏。我告訴你實情,就是要讓你吸取教訓,今後注重小節,同時對樸天成這個家夥一定要小心提防。他答應我會刪除你的畫麵,我覺得他的話隻怕當不了真。”
田曉堂頓時又有些緊張了,忙問:“那該怎麽辦?”包雲河說:“目前我還能罩著你,他不看僧麵看佛麵,倒不會把你怎麽樣。但今後我不在顯位了,他會不會再生事端,那可就難說了。”田曉堂苦笑道:“這個樸天成,真不是個善茬啊!”
局長被網絡負麵輿論打入深淵
劉向來約田曉堂在一家茶樓相聚,一見麵就說:“你們包局長這陣子可真夠風光的,報紙上有名,電視上有影,廣播裏有聲,又一舉拿下全省十大廉政標兵,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呀!”
田曉堂聽出了挖苦的味道,說:“當廉政標兵有什麽不好嗎?”
劉向來嘿嘿笑了幾聲,沒直接回答,隻是說:“你沒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嗎?他早不捐錢遲不捐錢,偏偏在這換屆的節骨眼上,他捐出了40萬禮金,當上了什麽廉政標兵。”
田曉堂點頭道:“我也覺得好像什麽地方不大對勁,他像是有意要把自己包裝成廉政典型。莫非,這事也和換屆有關?”
劉向來笑道:“你很敏感嘛!前段時間,社會上盛傳包雲河要做副市長候選人,但後來這種流言卻銷聲匿跡了。我分析,老包隻怕是受到了挫折,卻又不甘心,才別出心裁,想到了當廉政典型這個主意,企圖以此使自己脫穎而出,引起上級領導的關注和垂青,進而提名他為副市長候選人。如果花40萬隻弄個廉政標兵,這成本當然不低,要是能釣得副市長,這買賣可就太劃算了。當然,這些隻是我瞎猜而已。”
“噢,這樣啊。”田曉堂感到很吃驚,卻又覺得劉向來所言有些道理。劉向來又說:“不過,老包大概也是苦無良策,才不得已這麽做的。這實在不是什麽上策啊。你沒聽說過麽,這年頭什麽先進都可以當,就是不能當廉政典型,當廉政典型最不受歡迎,風險實在太大了。我就怕老包弄巧成拙啊!”
田曉堂一驚,卻仍不以為然地說:“也不至於吧!”
劉向來道:“但願我是多慮了!”
田曉堂問劉向來最近在忙些什麽,劉向來說:“正在幫那個浙江的宋老板爭取一個新項目。你不知道,為了把這個項目弄到手,我天天跑這部門那部門,找這領導那領導,可謂跑斷腿,磨破嘴,真是太不容易了!我以前還覺得做不做官無所謂,正經做個商人也很好,現在才意識到這種想法是多麽可笑。如今做大生意的,多是官商勾結。不勾結官員,就別想賺大錢。再說,做官本身就是最好的生意,無本經營,一本萬利。做官掌了權,就像張愛玲說的,權力如同**,讓人覺得本來辦不到的事情可以辦到。一個人做了官再去悄然經商,亦官亦商,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必定會大發特發。”
田曉堂不由笑了,說“你這個財迷,現在又成官迷了。是不是又有了新的打算?”
劉向來說:“不瞞你說,我還是想回過頭來,在仕途上再打拚一番。”田曉堂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劉向來感歎道:“我醒悟得是遲了點兒。不過,這世上大器晚成者也大有人在。黃忠六十才跟劉備,薑子牙八十方為丞相,佘太君百歲始掛帥,孫悟空更是五百多歲西天取經,白素貞甚至一千多歲才下山談戀愛呢。跟他們一比,我倒還不算晚。嗬嗬。”
田曉堂不由哈哈大笑。劉向來的觀念變化,讓他有些吃驚。但劉向來的一番議論也並非虛言,他又感覺有點懊喪。
這天上午,包雲河把田曉堂叫過去,親熱地笑著,說他正在考慮調整局內部幾個幹部,其中包括付全有,打算安排到一家二級單位任支部書記、副站長,征求田曉堂的意見。田曉堂感到很突兀,他知道包雲河單獨跟他通氣,其實是想尋求他的支持。包雲河這樣匆匆調整幹部,顯然已在準備走人了。包雲河想調整的那幾個幹部,都是他偏愛的人。特別是付全有,擬任職的那家單位是二級單位中職能最強的。付全有由一個正科級非領導職務轉任實權單位的正科實職,這種調整是比較少見的。田曉堂暗暗揣摩,包雲河急於突擊調整幹部,難道是他的“廉政秀”發揮了作用,提名副市長候選人又有了新的希望?
田曉堂不好反對包雲河。包雲河稱這次調整是工作需要,理由自然冠冕堂皇。包雲河剛把他從一場危機中解救出來,包雲河是他的恩人,甚至可以說是恩重如山,他又怎麽好意思唱反調?再說,他即使不支持也很難改變最後的結果,包雲河想辦的事,幾乎沒有辦不成的。包雲河有的是辦法。
包雲河的幹部調整動議,很快就在局黨組會上順利通過了。這之後,包雲河又很少待在局裏,三天兩頭往省城跑。就在這時,一個流言忽然從社會上冒了出來,說包雲河不過是個假廉政,他捐出40萬隻是為了買個清廉之名,而收下的賄賂卻不知有多少個40萬,還說他捐的40萬一準是王季發送的。王季發接下那麽大的工程,豈有好處獨吞之理?老百姓如今是越來越聰明了,凡事都有了自己的判斷,才不會輕易相信媒體上的說辭呢。對媒體上宣揚的,他們常常愛從反麵理解。要命的是,事實證明,從反麵理解往往是對的。
田曉堂開始還以為,這個流言蔓延幾天就會煙消雲散。沒有想到,它居然會像這冬日的西北風一樣越刮越猛。田曉堂替包雲河感到擔心了。包雲河這段日子基本上待在省城,也不曉得對流言知不知情。包雲河不主動找他問起,他也不方便開口。
王季發聽到流言,感覺到了壓力。他約出田曉堂,發了一陣牢騷。他不明白包雲河捐出40萬禮金到底想幹什麽,埋怨包雲河真不夠意思,這陣子弄得滿城風雨,讓他也受了牽連。田曉堂不好多說什麽,隻得泛泛地安慰了幾句。
流言仍然在傳播著,但對包雲河影響似乎不大。不久,包雲河參加了全省十大廉政標兵命名表彰大會,還在會上作了表態發言。他作精彩發言的彩色照片,被刊登在報刊上,發布到網站裏。
誰也不會想到,一夜之間竟然風雲突變,惹禍的正是那張彩色照片。準確地說,惹禍的是照片中包雲河腕上戴著的勞力士手表。一則題為《廉政標兵竟帶天價手表》的帖子出現在一家知名論壇上,帖子中貼出了包雲河的發言照片,以及那款勞力士手表的放大照,並咄咄逼人地寫道:這塊勞力士名表價值4萬多,戴在這位廉政標兵手上,真有幾分搞笑。憑他的合法收入,他買得起這樣的天價手表嗎?他買不起卻戴得心安理得,這廉政標兵夠格嗎?
田曉堂聞訊去看帖子時,已是第二天上午10點。看到“天價手表”幾個字,他嚇了一跳。後來見是4萬多,才稍稍鬆了一口氣。4萬多還談不上天價,網絡上就喜歡誇大其詞,但一個年工資收入隻有4萬多的領導幹部戴一款價值4萬多的手表,還是叫人不好接受的。田曉堂也沒想到,包雲河戴著的那款勞力士表竟然這麽昂貴。他繼續看帖,再一次受到驚嚇。他發現這個帖子受到了網民的高度關注,目前跟帖的人數竟已達到10多萬。他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忙給正在市紀委參加廉政建設研討會的包雲河發短信。包雲河回話卻隻是說,我已知道了。田曉堂暗想,包雲河隻怕小看這個事了。
下午兩點鍾,田曉堂再去上網查看時,那家論壇上的跟帖竟然已快速上升到30多萬,而且那個帖子已被大小網站紛紛轉貼,網上幾成鋪天蓋地之勢,責問之聲更是不絕於耳。田曉堂意識到情況隻怕比自己估計的還要糟糕,立即又給包雲河發去短信,請他重視此事。幾分鍾後,包雲河回道:我已從會上請假,你趕快來我家。
田曉堂匆匆趕到包雲河家裏,一見麵他就發現包雲河左腕上光光的,那款勞力士手表已不見蹤影。他向包雲河詳細介紹了網上的形勢。包雲河說:“那塊表真的值4萬?早知道有這麽貴,我才不會戴著呢。”
田曉堂頗覺意外,又不便多問,就隻是說:“我已在網上查過了,那種型號的勞力士手表確實是這麽個價位。”
包雲河哦了一聲,主動道出了手表的來曆:“曉堂你也不是別人,我實話告訴你吧,那塊表是上次去歐洲,付全有買了送給我的。我以為就值幾千塊錢,便收下了。沒想到這表竟然這麽值錢。付全有也真是的,買這麽貴的表送我,這不是想害我嗎!”
田曉堂笑道:“真正的勞力士表,最便宜的都是上萬塊錢。幾千塊的不過是冒牌貨。”他暗暗吃驚,付全有為了討好包雲河,竟然舍得下這麽大的本錢。包雲河自稱不知那塊表的底細,讓人真不敢相信。
包雲河說:“已有人提醒過我了,說網民可不是好惹的。我覺得沒必要像如臨大敵似的,網絡不就是個虛擬空間嘛,一些人願意在上頭管管閑事,發發牢騷,罵罵娘,那是他們的自由。可這事再怎麽炒作,也就是一塊表,我就不相信還能真把我怎樣!”
包雲河太低估網絡的力量了。田曉堂忙勸道:“現在網上輿論越來越受重視了,您可不能掉以輕心。我覺得還是主動應對為好。”
包雲河反問:“怎麽主動?我也去發個帖子解釋一番嗎?”
田曉堂說:“你自己去解釋,網民哪會相信,既不會相信你是當事人,也不會相信你說的話,那樣隻會越描越黑,激起更大的公憤。我覺得,您不妨主動向市紀委說明情況,由他們出麵向社會發布消息,作出正麵回應,這樣可能穩妥一些。當然,怎麽對紀委匯報,還是要講一些策略的。”
包雲河搖著頭,不以為然地說:“主動去招惹紀委,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田曉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隻在心裏暗自歎息。
當天晚上,田曉堂應酬過後,回局裏來取個東西。上了四樓,走廊上黑漆漆的,他也懶得開燈,勾著腦袋摸索著往前走。走了一陣,他昂起頭來,突然看見前麵不遠處有個黑影,飄飄忽忽的,就像個幽靈,他被嚇得啊的一聲大叫,酒早醒了大半。聽見他的驚叫,那個黑影說話了:“是我,李東達!”田曉堂這才鬆了口氣,問:“李局長還沒走?”
李東達在黑暗中支吾道:“有點小事情,就多待了一會兒。”
田曉堂進了辦公室,打開燈,屋子裏頓時燈火通明。他給自己倒了杯水,坐下來,回想剛才看見那個黑影的情景,仍然有種驚悚之感。他想,這麽晚了,李東達還待在局裏幹什麽?
第二天早上,田曉堂進了辦公室就上網,見跟帖數已飆升至50萬,暗叫大事不好。可包雲河不聽勸告,他又不好再去提醒。田曉堂暗想,這個越來越燙手的麻煩,隻怕真是包雲河自討的。如果包雲河不為了權欲而去費盡心機浪得廉名,又怎會招來別人的嫉恨和攻訐!古話說得好,“真廉無廉名,立名者正所以為貪”。說到底,還是一個“貪”字作怪呀。眼看著包雲河在網絡輿論危機中四麵楚歌,田曉堂一方麵覺得包雲河是自討苦吃,另一方麵又不願看到包雲河真出個什麽事。對包雲河,他的感情太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