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3)

第八章(3)

田曉堂早看不下去了。這個光頭也太混賬了!怎麽能這樣羞辱人呢!如果放任事態發展,肯定會出大事的。他沒有多想,不顧王賢榮的阻攔,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推土機旁,指著光頭厲聲喝道:“住手!快把她放下來!”

光頭聞言有些驚訝,轉頭一看卻是個不認識的白麵男子,不由輕蔑地冷笑起來,嚷道:“喲嗬,還真有學那梁山好漢,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啊!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吧,狗逮耗子多管閑事,給老子滾一邊涼快去!”王賢榮早已站到了田曉堂身旁,氣憤地叫道:“你嘴裏放幹淨點,好不好?這是我們田局長,他就是管這個項目的。”

光頭兩眼上翻,耍橫道:“老子不過是個打工的,才懶得管什麽甜局長苦局長呢!老子隻知道死婆子不讓老子施工,老子今天的工程量沒法完成,工錢拿不到手,就隻能喝西北風。她這是在砸老子的飯碗,要老子的命!就是唐生虎親自來打招呼,老子也不給他麵子!”光頭說完,那幾個施工人員在一旁怪笑著附和。

這家夥居然也曉得唐生虎,田曉堂暗覺好笑。不過他一口一個“老子”,也確實讓人惱火。王賢榮忍無可忍,卷起袖子,要衝上車去揍光頭。田曉堂忙拉住他,把他叫到一邊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別跟這個愣頭青計較,你給王季發打個電話吧。”

王季發在工地附近租了間民房辦公,接到王賢榮的電話就急匆匆地趕來了。王季發的身影剛進入視線,光頭頓時像換了一個人,不再罵罵咧咧的了,慌忙將鐵鏟放了下來,周傳芬這才回到地麵。大概是受了過度驚嚇,她的臉色刷白刷白的,站在那裏有些神情恍惚,看見了田曉堂,跟他招呼都沒有打一個。

王季發走到眼前,笑道:“田局長,王主任,你們過來了,怎麽不早點叫我一聲?”

田曉堂沉著臉說:“還沒來得及叫你,看見這邊吵架,我們就趕過來調解了。”

王賢榮將剛才發生的一幕告訴了王季發。王季發臉色大變,衝光頭叫道:“誰讓你這麽胡來的,真是亂彈琴!你過來,先給田局長賠個不是!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光頭服服帖帖地跳下車,站在田曉堂麵前,嬉皮笑臉地說:“田局長,剛才我有眼無珠,多有得罪,不好意思啊!”

田曉堂用鼻子哼了一聲,厭惡地把頭掉向一邊,對王季發說:“王總啊,你對這幫手下要加強管教喲。今天這個事,如果不是我們湊巧碰上,而是任其胡作非為,隻怕是要闖下大禍的。”

王季發連連點頭,說:“是我管教不嚴,都怪我!”

田曉堂說:“當然,這個事也不能光怪你的手下。起因還是周傳芬做得不對,她不應該阻撓施工。不過……”田曉堂低聲把周傳芬家的情況作了介紹,跟王季發商量道:“我看這樣吧,咱們特事特辦,這塊菜地暫且保留,讓她還收獲幾季吧。反正要等修建附樓時,才會用到這片地,眼下平整了也是閑著!”

王季發很爽快,說:“行啊,田局長你發了話,就按你的指示辦。”

見事情已定,田曉堂就走到周傳芬身邊,對她說:“我們已商量好了,這塊菜地還保留一段時間,你隻管放心好了。先回去吧,回去趕緊洗把臉,換身衣服。”

周傳芬看著他,目光有點呆滯。過了好一會兒,好像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衝他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就轉身趔趔趄趄地走了。望著她佝僂的背影,田曉堂心裏很不是滋味。他還有一種感覺,周傳芬今天的神情真是不太正常。

跟王季發來到臨時辦公地,田曉堂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就說:“王總啊,我看你這兒還有近十個人辦公,也需要雇個人來做做飯,打打雜,不如就叫周傳芬來吧。”

王季發微微一怔,馬上就笑了,說:“行啊,就讓她過來吧。”

田曉堂說:“她家裏有個病人需要照顧,隻怕不能一天到晚守在這裏。給她的報酬,還得請你關照一下。她家真是很困難。這事說白了吧,就是讓你搞點資助,做點善事。”

王季發笑了起來,說:“你的意思我懂。這沒什麽,我一定照辦。”

王季發為人處世還真是豪爽,這一點跟袁燦燦倒有些相似。田曉堂就想今後和王季發打交道的時間還長,相處應該會很愉快的。

這天下午4點左右,田曉堂正在辦公室專心看文件,忽然聽見有人在篤篤地敲門。他連頭都沒抬,就說了聲“請進”。過了一會兒,未聽見任何動靜,他有些詫異,抬頭瞟了一眼,這才發現門半開著,薑珊正亭亭玉立在門口,微微歪著腦袋,遠遠地望著他。見他終於注意到了自己,薑珊方才開口:“田局長好忙啊!”

田曉堂忙起身相迎,一臉歡喜地說:“也沒什麽大事可忙的。快進來坐啊!”

薑珊落座後,田曉堂給她倒上水,笑眯眯地看著她啜了幾小口。他發現,做了幾個月局長,薑珊似乎褪掉了不少稚氣,顯得幹練多了。正想和她敘談,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忙改口說:“你是來向包局長匯報工作的吧?那你趕快過去,我們等會兒再聊。”

薑珊笑了笑,說:“跟你田局長匯報還不是一樣的。”

田曉堂笑道:“那可大不一樣。你先去見包局長吧,等會兒我請你吃晚飯。”

薑珊站了起來,說:“行啊,就這麽說定了。”

下班時分,田曉堂駕車出了大院,在街上行駛了近兩百米,在一家名為惠欣的超市門前停下,給薑珊發去短信:“我在惠欣超市等你。”薑珊很快回話:“好的。”田曉堂坐在車上靜等薑珊過來,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偷偷摸摸,真的有些可笑。為了所謂的避嫌,他竟然不敢在機關院子裏讓薑珊上自己的車。俗話說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歪,他隻怕是有點做賊心虛吧。如果他是把薑珊當做縣局局長接待,那應該叫上幾位同事作陪,至少也要帶著王賢榮這個辦公室主任。可他沒帶任何人,這頓飯局難免就有了私人聚會的色彩。

沒過幾分鍾,薑珊徒步來到惠欣超市前,登上了車。薑珊顯然已領會他的用意了,田曉堂卻故意問:“你的車呢?”

薑珊笑道:“我早就打發司機去他父母家了。他父母就住在市區。”

田曉堂發動小車,直奔仙人居而去。上次他跟劉向來、袁燦燦在那裏小聚過一次,感覺環境還不錯,做的菜又淡雅可口,這回沒猶豫就決定去那裏了。

服務小姐把他倆帶進一個雅致的小包間,田曉堂看了看牆上的裝飾畫,發現竟然正是上次待過的那間房。薑珊很隨意地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下,卻正好是袁燦燦上次坐過的位置。田曉堂心裏不由異樣地咯噔了一下,忙在薑珊斜對麵落座,笑問:“也不知這兒你喜不喜歡?若不喜歡,我們再換個地方。”

薑珊莞爾一笑道:“師兄看中的地方,我哪有不喜歡的。”

田曉堂又笑了起來,說:“薑珊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難怪你手下兩個副局長都被你哄得服服帖帖呢。”

薑珊剛擔任局長時,部下們都不大買她的賬,特別是兩位副局長,一個姓蘭,一個姓呂,都已四十出頭,做夢都想去掉頭上那個副字,對薑珊這個後來居上的丫頭局長自然不會服氣。薑珊叫不動兩個副手,又氣又急,夜夜失眠。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隻有靠真誠和尊重,才能化解他倆的偏見與不滿。這以後,她不僅大事小事和他倆商量,采納他倆的正確意見,而且在私下對他倆總是以“叔”相稱,一口一聲“蘭叔”、“呂叔”的。人家雖然年輕,畢竟是組織上任命的一把手,卻能放下身份,把自己尊為長輩,可自己倚老賣老,和她鬧別扭,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兩個副局長這麽一尋思,就感到過意不去了,便轉變態度,決心拿出個“叔”的樣兒來,用心輔佐這個年輕的領導。贏得了兩個副手的大力支持,薑珊工作就好開展多了,局麵很快打開了。薑珊將這種以柔克剛的馭人手段運用得如此嫻熟,讓田曉堂暗暗歎服,覺得她還是塊從政的料。

薑珊隻是苦笑,說:“沒辦法呀,我也是被逼出來的。”

田曉堂笑問:“擺平了兩個副手,工作走上了正軌,你現在該不會失眠了吧?”

薑珊笑道:“我曾答應師兄,爭取不要失眠,以免把自己催老變

醜,可我眼下還是做不到啊。我這人性子太急,心裏總擱不得事。”

田曉堂問:“還有什麽事惹得你睡不好覺?那個‘潔淨工程’嗎?”

田曉堂清楚,因質量問題一直沒有真正解決,“潔淨工程”現在已成了一個火藥桶,隨時都可能被引爆。薑珊作為縣局局長,處在風口浪尖,無處可躲,急得睡不安穩也就再正常不過了。就在上周,薑珊打電話來告訴他,因為又出現了新的塌陷和裂縫,又有一撥村民跑到縣裏去上訪,圍堵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勸散。田曉堂覺得,這事再也不能拖了。他真想奉勸包雲河,不要一味回避矛盾,趕快當機立斷,拿出治本之策來,不然放任矛盾不斷激化,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捅出個大婁子,那就更加不可收拾了。可他又知道包雲河這人很難聽進別人的意見,對他直言相諫隻怕不會有什麽效果。隻有等哪天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委婉相勸,或許還能觸動他一下。

薑珊歎著氣說:“這‘潔淨工程’已成了我的一塊心病,想起來就頭疼。上周那些村民到縣裏上訪後,我一連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老在想這事該怎麽辦。我昨天已請華縣長給包局長打了電話,今天又跑過來當麵匯報,就是希望包局長能高度重視,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聞聽此言,田曉堂不由有些憐惜她。他讚同世俗的偏見,覺得女人就應該安守家中,相夫教子,至於打拚天下,那應該是男人的事情。一個女人要想在男權社會裏爭得一席之地,那就得付出沉重的代價,承受巨大的壓力,這對女人太殘忍了。女人本來應該是柔弱的、小鳥依人的,可為了所謂的事業,卻不得不裝出一副女強人的架勢,像男人一樣在各種矛盾糾葛中左衝右突,到了後來哪怕功成名就,女人味卻被磨蝕得幾乎無影無蹤了。這對女人來說,也不知是幸運,還是悲哀?薑珊才不過二十四五歲,正是伏在男友肩頭撒嬌的年齡,卻擔負著如此重任,麵對陳春方丟下的這麽個爛攤子,也真夠她操心勞神的。田曉堂真不敢想象,將來有一天,薑珊也變得跟男人一樣潑辣強勢,女人味消失殆盡,那會是什麽樣子。

田曉堂這麽想著,嘴上隻是問:“包局長答應你了嗎?”

薑珊歎了口氣說:“他還是下不了決心。我看他是顧慮太多了。”

田曉堂暗想,包雲河難免顧慮重重。一方麵是怕返工重建社會影響太壞,直接損害自己的政聲,另一方麵更是擔心惹惱唐生虎,因為施工隊塗老板隻怕還真是唐生虎介紹去的。前不久包雲河為那個主樓工程已得罪過唐生虎一次了,至今唐生虎都還不能釋懷,這回若又冒犯,那他的處境將更為不妙。田曉堂不便多說,隻是勸慰道:“事已至此,著急也沒用,慢慢來

吧,我會去勸說包局長的。”薑珊無奈地說:“也隻有這樣了。有機會,請你好好勸一勸他。”田曉堂忙說好,忽然兀自笑了起來:“我們怎麽淨扯些工作上的事,現在又不是開會,實在是辜負了這麽好的環境!”薑珊頭一歪,幽幽地笑起來:“不談工作,那我們談什麽?難道談兒女私情嗎?”這話夠直露了,田曉堂心頭微微一顫,道:“我們有兒女私情嗎?”薑珊嘟起嘴唇,紅著臉說:“怎麽沒有?師兄師妹,這不算兒女私情?!”田曉堂大笑起來。師兄師妹,也是可以有多種理解的,難怪薑珊質問得那麽理直氣壯。笑過後,他突然問:“你曾經告訴我還沒找男朋友。為什麽不想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