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馬勒戈壁隻是個地方(1)

很多事情,是需要親身體驗才有切膚之感的。傷過才知疼痛的滋味,哭過才知無助的絕望,傻過才知付出的不易,錯過才知擁有的可貴……體驗了失誤,才會更好地選擇;體驗了失敗,才會更好地把握;體驗了失去,才會更好地珍惜。

二十一、馬勒戈壁隻是個地方

李素琴還在病床上躺著的時候,李玉婷也從醫院裏取出了紀然的化驗報告。她懷著極為忐忑的心,把化驗單送到了門診,這個時候的她覺得自己簡直快要崩潰了,神情緊張地望著醫生臉上的表情。醫生看了看化驗結果後說:“你兒子是健康的。”

李玉婷那顆高懸著的心終於可以落下來了,但是這個好消息來得過於突然,讓她在痛苦中掙紮的思想毫無準備,一時間竟然呆了,過了好長一會兒才猛地站起來,用力地握住了醫生的手,眼裏則已經掛滿了熱淚,哽咽著說不出話。短短的幾天時間裏,她經曆得太多,幾乎是在痛苦中咬著牙熬過來的,從老公“劈腿”到兒子被疑為白血病患者,自己因為在外授課過多而在單位受到非議,以及親姐姐不幸罹患晚期肝癌,等等,一連串的不幸和倒黴事,在這個悲催的夏天以井噴的態勢出現,而且全部都強加在她身上,使她幾近崩潰的邊緣,所以,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她怎麽能夠承受得了呢?

過了好長一會兒,李玉婷才逐漸恢複了平靜,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對自己的失態顯得有些歉意。剛要轉身離開,她又回過頭來疑惑地問醫生:“我想谘詢一下,他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流鼻血呢?”

醫生想了想才回答說:“可能因為最近一段時間天氣過於炎熱的原因吧,或者患者本身的機能問題,總之這些因素都有可能造成每個人的火氣過旺,或者發脾氣,或者出現一些過激行為,也有可能流鼻血等等,這種現象通常在醫學上叫做‘精神中暑’,而且可以不同程度地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

“精神中暑?”李玉婷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名詞,如果像這位醫生所解釋的這樣,自己近段時間以來脾氣變得異常火爆,應該也是屬於精神中暑的範疇之內了。既然自己可能是精神中暑,那麽紀建國在外偷情也算是精神中暑嗎?

管他媽的呢,隻要紀然沒事就行。她罵了一句粗話。她發現在某種場合下罵粗話是一件很過癮的事,至少是一種排解壓力的很好方式。李玉婷拿出手機,很熟練地撥叫了紀建國的電話,沒想到,接電話的卻是李戰,明明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是李玉婷的名字,卻故意拿腔拿調地問:“請問哪位找紀處長?”

李玉婷一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就覺得五髒六腑翻江倒海般地惡心,肚子裏的那股本來就沒熄滅的火立刻又被點燃了。她強壓住火氣,用冰冷的語氣說:“你告訴紀建國,讓他現在馬上給我回來一趟。”她一邊惡狠狠地掛掉電話,一邊怒氣衝衝地走出醫院走廊,隻覺得外麵的熱浪“呼”地一下撲了上來,使她的眼鏡上蒙了一層水霧,突然之間什麽也看不見了,而樹上的知了還在拚了命地大聲嘶叫:“熱——啊,熱——啊。”

李戰躺在床上替紀建國接起李玉婷電話的時候,紀建國正在衛生間裏洗澡。剛剛在床上結束的一場酣戰,讓他感到筋疲力盡,稍事休息後,便進了衛生間,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李玉婷打來了電話。

紀建國在這段時間裏可謂是“內外交困”,家裏搞得亂了套,在單位裏又很不如意,處裏的人事調整如霧裏看花,局勢似乎越來越趨於明朗化,可他這邊仍然毫無動靜。就在前不久,杜占舉為了高德明的事專程過來一趟,讓他破費了十幾萬豪請了一頓,從杜占舉的口風裏,他再度看到了一線希望,然而,這老兄離開後這事就像掉進海裏的那隻泥牛,便再也沒了下文,急得他抓耳撓腮也想不出個轍。盡管如此,在單位裏還不能露怯,要盡可能地在其他人麵前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內心卻早已急得火燒火燎,於無奈中隻好就這麽一天一天地死捱。

在與李戰幽會的頭一天下班時,紀建國不知因何忽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匪夷所思地竟然要步行走回家,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究竟為什麽要如此。其時已至黃昏,西下的夕陽藏在了雲層中,透過千奇百怪的雲層放射出了萬道金赤粼粼的光芒,映紅了半邊天空。也就在這個時候,紀建國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眼西邊紫雲,猛然發現被夕陽映照下的雲層中影影綽綽地仿佛站了一個人,再仔細一看,他不由地大吃了一驚,被陽光映射出的那個人像,竟然惟妙惟肖的極像是傳說中的觀音菩薩,雙手合十矗立在雲層中,四周還圍了一圈金光閃閃的光環。

紀建國一下子就看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直看得兩眼發澀才低下頭準備往前走。這時,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一個身著出家人打扮的和尚,衝著他雙手合十,嘴裏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這一聲“阿彌陀佛”把紀建國給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個和尚,也隨口應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就要繼續往前走。那和尚卻上下打量了紀建國幾眼,然後說:“這位施主請留步。我看施主天庭開闊,印堂寬闊而敞亮,想來必定有喜事在身。按照天幹地支順序排列,施主的喜事應該就在眼前。所以小僧在此向施主討要個喜錢,也沾沾喜氣!”

以前,紀建國對這類江湖騙子從不感興趣,一般都胡亂應付幾句便隨即離開,可這和尚所說的這一席話,句句都打在他的心坎上,就站住苦笑了一聲說:“師傅可真能開玩笑,我這些日子一直倒黴,簡直是倒黴透頂,哪裏來的喜氣啊?”

和尚卻搖了搖頭說:“阿彌陀佛!出家人從來不會主動給人看相,今天小僧有幸遇到了施主便破個例,送給施主一個回頭卦。我看施主身上流露著一股霸氣,往好裏說,這叫做英雄氣,往不好處說,就是一股子匪氣,這就足以說明施主是位能成大事之人。從卦相上說,霸能聚斂財氣,沒有霸氣自然也成就不了霸業,所謂虎踞龍盤說的就是一個霸字。施主眉宇雖凝,可擋不住已經流露出來的這個霸字,此乃升遷之兆,自然也就滿含著喜氣。”

紀建國的心不由一動,連忙問道:“請問大師,你剛才所說的這些當真?”

和尚看著他說:“這位施主,吉人自有天相。從你的麵相上看,有一屬蛇女定能幫你一忙,隻不過要小有破費。”

“屬蛇女?”正當紀建國腦子裏在想究竟誰是屬蛇女時,那和尚又說話了:“請施主從兜裏哪怕摸出一塊錢給小僧,也算小僧沾了你的喜氣。小僧說話施主可能並不相信,回去看看《明史》便知。所謂陰陽術數之學曆史來源已極為悠久且很神秘,雖不可全信,但施主絕對不可不信!小僧並非以占卜爻卦為生的江湖術士,所以還請施主多多放心。”

紀建國這才如夢初醒一般連忙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散亂的鈔票遞過去,但是那和尚果真就從那一堆亂七八糟的鈔票中隻拿了一張五塊錢的鈔票,然後就道一聲“阿彌陀佛”便揮揮手走了。隨著和尚的離去,紀建國再次抬起頭往西方看的時候,卻發現太陽已經從雲層中出來,像個燃燒的火球正在慢慢落下,剛才所看到的觀音菩薩已沒有了蹤影。

紀建國覺得這趟出來有些匪夷所思,先是在無意中看到了天上的觀音菩薩,然後就不知從哪裏冒出這麽一個出家的和尚,雲山霧罩地說他身上具有一股英雄氣,也不知是真還是假。如果說是假的吧,這個和尚並沒有貪要他的錢,一把鈔票中也有幾張一百的和五十的,可他卻就從中拿了一枚五塊錢,莫非自己的命運真的從這一刻開始出現了轉機?

這也有些太離譜了,以至於過了好長時間,紀建國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當第二天李戰過來找他的時候,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話:“你是不是屬蛇?”

李戰錯愕地看著他道:“是啊,你連我是不是屬蛇都忘了?”

紀建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沒有說什麽。

李戰這幾天正陷在了與周玉燕的糾結中。周玉燕已經明確地表示,作為這個家庭的一個成員,房子拆遷必須要有她一份,然而李戰則在剛一聞聽拆遷的消息時,就提前從母親手裏把房產證和戶口簿等相關材料全部都要了出來,鎖在了她辦公室的保險櫃裏。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已經預料到了周玉燕必將回來索要這份財產,甚至極有可能去偷,所以就先下手為強,免得日後陷於被動。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她把房產證拿到單位保存後沒幾天,她就聽說這位同母異父的姐姐真的回來,逼迫她母親交出房產證。房產證雖然藏了起來,可對於李戰來說,無論從哪個層麵上說,周玉燕提出的要求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別說這套房子的最早產權人是她親爹,即便是她母親的房子,她也應該分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套用一句時下的官話,她這是在關乎自己的權益是否能夠得到保障。但是,房子就這麽一套,按照拆遷政策的話,就李戰母女而言,現有的住房環境確實能夠得到改善,可一旦摻和進來一個周玉燕,就不是那麽個事了。而且在這之前的周玉燕見了李戰都帶著一臉的諂媚,可自打有了拆遷這回事後,周玉燕的態度一下子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有一種從奴隸升格到將軍的架勢,就連說話都比以往衝了許多,毫不隱晦地質問李戰:“你覺得這房子是不是應該有我一份?”

這麽直截了當的問話讓李戰聽了直發愣,這要是在過去,就是借給周玉燕個膽子,她也不敢用這樣的口氣和李戰說話。可現在事情已經擺在這裏了,因為這房子,話語權顯然已經轉移到了周玉燕一方。即便如此,李戰當然也不會給她這位同母異父的姐姐個好臉色,就冷冷地說:“這房子和我又沒什麽關係,你問我有沒有你的一份,這話你問得著我嗎?”

周玉燕被她這話給頂得一愣一愣,傻了吧唧地眨著眼問:“這個家你說了算,你說我不找你,還能找誰?”

李戰連眼皮都不帶夾她一眼,高昂著頭譏諷地說:“你愛找誰找誰,我又不是這個家的戶主。你要是還不知道的話,就去翻翻戶口本,誰是家長你不就一目了然了?”說完,她就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隻把周玉燕一個人給扔在了狹小的廳裏。

躺在床上李戰在想,自己的話雖是這麽說的,可事不能這麽辦,無論怎麽說,周玉燕也是這個家庭中的一員,如果能想出一個在既不影響自己住房改善,又不需額外補償給周玉燕的前提下,采取怎樣的辦法速戰速決地把這事給利索地解決了,當為萬全之策,所以,當務之急是必須要先把她的嘴給封了,其他事就都好說。否則的話,萬一這事讓她給鬧起來,自己也就不好收場了。

究竟給周玉燕多少錢合適呢?假如按照這套房子拆遷安置的價格,市值大約在一百萬左右,以三一三十一的常規計算,周玉燕至少能拿到三十多萬,且不說手頭上拿不出這麽一大筆錢,即便能拿得出,憑什麽讓她漁翁得利?李戰皺著眉頭想了好長時間,決定先探探周玉燕的口風再說,便起身又來到了客廳,很隨意地在沙發上坐下,揚著頭看著天花板,連個稱呼也沒有,像是在對空氣說話一樣,陰沉著臉問:“你剛才說這房子有你一份,我倒是想問問你,你那一份是多少?”

周玉燕往前湊了湊,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道:“我想聽聽小妹的意見,咱姐妹雖說不是一個姓,可都是一個娘養的,也都是識文解字有素質的人,犯不上為了點兒財產鬧得姐不是姐妹不是妹的,是吧小妹?”

李戰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身體本能地往一旁縮了縮,語氣冷淡地說:“我現在不是和你討論咱們之間的關係,是問你想要多少錢,你也別不好意思,直截了當地給我個數!”

周玉燕抬起頭,把房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然後狡黠地試探李戰道:“聽拆遷的人說,咱這個房子能值一百多萬哪。小妹,你是研究生,你來幫我給算算?”

李戰冷笑了一聲,又把這個球給踢了回去:“我沒你那麽會算賬,別忘了你可是銀行的出納,你心裏的那本賬比誰都明白,還是你自己算吧!”

周玉燕有些難為情地道:“這……我還真不怎麽會算賬。既然小妹這麽相信姐姐,我就不好意思直接說了,有說得不對的地方,小妹還要原諒姐姐。我剛才說過了,咱家這個房子能值一百來萬,也就是小妹你、咱媽還有我,這個賬也就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小妹你看給我多少合適?”

李戰譏諷地看著她反問道:“你說多少合適呢?”

“這樣吧,小妹,”周玉燕的身體又往前湊了湊道,“咱們也都不是外人,你看咱媽現在這個病病歪歪的樣子,估計也沒幾年蹦躂頭了,萬一她死了的話,這房子還有這個家的所有財產我都不和你爭,所以,你委屈一下,給我……四十萬,你看怎麽樣?”

李戰一聽就火了,雙眉一立倆眼一瞪,“啪”的一聲一巴掌拍在沙發扶手上,怒不可遏地伸手指向門外喝道:“出去,你給我出去!”

周玉燕被她這一聲怒吼給嚇得全身一哆嗦,但並沒有離開,臉上再次堆起諂媚的笑容道:“小妹別發火,有什麽事咱們好好說行不行?”

李戰被她給氣笑了,陰陽怪氣地冷笑著說:“見過不靠譜兒的,還從沒見過你這麽不靠譜兒的。你可真敢開牙,要四十萬!你他媽是不是窮瘋了?你怎麽不去搶銀行,一出手何止四十萬?”

周玉燕並不生氣,仍然涎著臉說:“你看,咱們這不是在商量嘛,小妹要是感覺姐姐要多了的話,你給姐報個數吧。”

李戰看著她那副貪婪的嘴臉,臉色氣得鐵青,恨不能衝過去抽她一頓,扭過頭霸道地從牙縫裏擠出了三個字:“十五萬!”然後又跟上了一句,“愛要不要!”

周玉燕的臉終於掛不住了,氣急敗壞地踢了身邊的椅子一腳,提高了嗓門道:“我告訴你李戰,你別和我玩這個,再說這房子是我父親的,能讓給你們在這裏住了這麽多年,已經給了你們很大的麵子了。”

李戰從鼻子裏“嘁”了一聲,懶懶洋洋地站起來,邊往自己房間裏走,邊嘲弄地說:“那你為什麽不找你爹去要房子要錢,找我要個什麽勁兒?”

這話無論從哪個角度聽都很惡毒,把周玉燕給氣得全身直抖,像個潑婦一樣指著李戰的後背歇斯底裏地破口大罵:“李戰,你這是說人話還是放狗屁?沒有我爹的房子,誰知道你現在在哪個狗窩裏趴著呢。我告訴你,別得了便宜賣乖,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就那麽怕你,你今天就給我挽起眼睫毛看看我周玉燕是誰!你如果膽敢少了我一分錢,我姓周的能和你豁出去這條命!不服你就給我試試!”

李戰也不是個善茬子,嘲弄地回敬了一句:“那你就去試試吧!”

周玉燕更是氣得暴跳如雷:“我告訴你,你可別惹急了我,惹急了我,什麽事也給你抖摟出來。你是不是以為我眼瞎?就你和你們處長那點兒破事你是不是當我不知道?”

這一句話不偏不倚地點在了李戰的死穴上,她的心不由得一哆嗦,回過頭,兩眼流露出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周玉燕那張苦逼臉,卻沒有說一句話,徑直地走進房間,把門狠狠地一甩,隻聽“咣當”一聲,震得玻璃“嗡嗡”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