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命是一團欲望(3)
高德明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還得裝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李玉婷說:“姐,你就聽我姐夫的話吧,小毛病還是要抓緊時間,萬一真的發生了病變,那可真就麻煩了。”
李素琴突然聯想起夜裏在電腦上看到高德明搜索的“肝癌”網頁,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身體隨即往後倒退了兩步,大驚失色地看著高德明,兩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
高德明不露聲色地看著她,微笑著說:“你不用擔心,這不是個什麽大手術,隻要切除了很快就會好了。”
李素琴抬起頭,用懷疑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問:“高德明,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得了什麽不好的病了?”
高德明盡量平靜地說:“看你這是想到哪裏去了,我跟你說了嘛,確實是子宮肌瘤,大夫隻是擔心會發生病變,所以才讓你趕快住院,盡早把手術做了。”
“那麽我問你,你昨晚上為什麽在電腦上搜……肝癌的資料?”
高德明立時反應過來,苦笑了一聲說:“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嘛,我正在準備做這個品種,所以才查一下相關資料,這和你沒關係,純屬巧合。”
李素琴仍然將信將疑:“真的?”
“咱倆半輩子了,我什麽時候對你撒過半句謊?”高德明想了想說,“你看這樣好不好,上午我陪你先去辦理好住院手續,然後去你們單位給你請假,中午咱們一起出去吃飯,讓高星和玉婷也參加,吃完飯再一起把你送到醫院。你說呢?”
李素琴想了想,還是感覺不放心,就用哀求的目光看著高德明說:“德明,我如果真得了什麽不好的病,你千萬要告訴我,我得提前做好打算。”
高德明寬慰地道:“瞧你,這都說了些什麽。別人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我嗎?”
高德明忙了整整一個上午,先去單位給李素琴請了假,又來到醫院辦理了住院手續,安排好了床位,和當班的醫生打好招呼,也差不多到了高星放學的時間了,兩個人一起去了學校等著寶貝女兒下課。
高星走出學校大門,意外地看到爸爸媽媽一同過來接她,就覺得很奇怪,在她的記憶中,除了上幼兒園外,兩個人一起來學校接她這還是第一次。上了車之後,高星發現李素琴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就問:“媽,你是不是病了?”
李素琴就說:“都是讓你爸給氣的。”
高星撇了撇嘴道:“這我可不信,平時都是看你欺負老爸,就像一個名詞,叫做河東獅吼,我可從沒見過老爸欺負你,再說他也沒那個膽量。”
高德明在前麵開著車就說:“看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還是我閨女有正義感。”
李素琴聽了,就假裝生氣的樣子把高星推到一邊去:“既然你爸好就別靠著我。”
高星趕緊地把李素琴摟住說:“都好都好!老爸,我昨天去亞蘭姐的另一個家了,在郊區靠海的一個別墅,你說她有這麽多錢,為什麽還要在你那裏打工呢?”
高德明笑嗬嗬地說:“傻丫頭,你以為錢多就是什麽好事啊?告訴你吧,有錢人不一定快樂,沒錢的人不一定不快樂,這就是原因。”
高星卻說:“不對,我覺得她有問題。”
“她會有什麽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得抽空回家去曬曬錢,別長了毛。”
高星裝出一副很老成的樣子說:“老爸,別看你和老媽天天在一起,其實你很不懂女人哪。比如說我老媽吧,她什麽事都不放在心裏,生氣了就大吵大鬧,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可是我發現亞蘭姐的眼神和正常人不一樣,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她平時兩道眉毛緊鎖,總而言之我覺得她很神秘。”
高星的話引起了高德明的注意,仔細一想,這丫頭說得沒錯,可表麵上並沒流露出來,就嗬嗬笑著說:“嗬,觀察得還挺細,看樣子我閨女將來可以去報考警校當警察了。”
一家人開著車到了飯店的時候,李玉婷已經提前到了,正在包房裏看報紙。高德明安排坐下後,就到明檔去點菜,稀裏糊塗地點了什麽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直到菜上了桌,這才發現點了好幾個基本上相同的菜。到底心裏壓著事,心不在焉也就在所難免,所以在一些細微的動作上還是露出了破綻,不是把酒倒進茶杯裏,就是端著茶壺招呼服務員倒茶,要不然就隻顧悶頭吸煙,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幸虧李玉婷反應快,不停地錯開一些話題,這才避免了好多不該出現的錯誤。
盡管如此,高星仍然感到老爸今天的表現很反常,就問他:老爸怎麽了?高德明反應略顯遲鈍,想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說:“哦,沒什麽。”
李素琴更覺得這是個事了,上麵用眼睛瞅他一眼,下麵再用腳去踩他一下。一頓飯吃得死氣沉沉,吃完飯後,高德明把老婆和女兒送回家,隻說有事自己就開車走了,直接來到了李素琴的單位,把李素琴的病情和她的領導說了一下,算是給她請了假。把這一切都辦完之後,又去了一趟超市,把住院需要的東西都買齊全了放在後備箱裏。高德明掏出手機想了好長時間之後,還是決定給文麗打個電話把李素琴生病的事說一下。結果電話在那邊響了好長時間文麗也沒接,他隻好重新把電話收起來。一個人趴在方向盤上,心裏直想哭。
十九、所謂好人,不過是悼詞中的一個評價
李素琴住進醫院後,單位裏的同事差不多都來醫院看望她,包括一些曾經和她有過矛盾的人,似乎也因為她的病而冰釋前嫌,來的時候還能說點什麽,大多都是安慰,可要走的時候一個個卻都是紅著眼離開。從來沒有生過什麽病的李素琴開始還覺得有些欣慰,覺得自己為人不錯,仍然像上班那樣關心自己手頭上那一攤子事,為自己的病倒而給大家增添了額外的工作感到內疚,反過頭倒勸她的同事,過幾天好了就回去上班,而且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負大家的期望,雲雲。可是過了不到兩天,她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究竟得了什麽病,再三逼問高德明,究竟那晚上看到的肝癌和自己有沒有關係。高德明隻好打著哈哈說,肯定沒有關係。她還是不放心,就悄悄地問護士,護士推說這事隻有大夫知道。當醫生前來查房的時候,她又開始纏著醫生問這問那。因為高德明已經提前和醫生都打過了招呼,醫生的口徑也就和高德明一樣了,淡淡地說是子宮肌瘤,需要手術,否則的話就有可能引發病變。李素琴雖說還是將信將疑,但看到他們的眼睛裏流露出的真誠,也就不再去問了。
自從李素琴住進了醫院,高德明就把公司裏的所有事都交代給了倪亞蘭,外麵的應酬更是全部推掉,高星就委托給了李玉婷給照看,自己全力以赴地照顧李素琴。早上一大早就去市場買菜,然後親自下廚房去做飯,再趁熱開車到醫院送去,看著李素琴全部吃完為止。他的出行路線也由此變得非常簡單,醫院—菜市場—回家做飯—再到醫院送飯,基本上在醫院裏一待就是一天,陪著李素琴一直到很晚才離開,強打精神給她講故事說笑話,以轉移她的注意力,把他知道的手機上和網上的笑話故事全部都講出來給李素琴聽。抽出時間還得去找大夫,安排好手術的時間,打聽誰是最好的專家,可是自己沒什麽門路,就想起了杜占舉,直接打電話去北京,讓這位身居高職的老同學出麵幫忙。
杜占舉也確實夠意思,接到高德明的電話後,二話沒說,馬上就訂了當天晚上飛過來的機票,也沒有驚動高德明,直截了當地找了當地很有能量的幾個人,吩咐下去立刻落實。把事情全部都安排到位,第二天上午又親自來到醫院探望李素琴。
上午,高德明在醫院裏料理完了李素琴的早飯,正打算去菜市場買菜,就在他要走還沒走的這工夫,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一下子湧進五六個人,身後還跟著兩個戴墨鏡的人,像是這幫人的保鏢,站在門口的兩側。這幫不速之客的闖入,把高德明給嚇了一跳,仔細一看,走在前麵的竟然是杜占舉,他驚訝地叫了一聲:“占舉?你怎麽來了?”
杜占舉什麽也沒說,隻是走到他跟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被杜占舉這麽一拍,高德明的眼淚“刷”地就落下來了,到底是兄弟,全在心裏呢。杜占舉轉身向李素琴打招呼:“嫂子,咱們好幾年不見了,你可是越來越漂亮了。”
李素琴一看是杜占舉,急忙坐起來問:“占舉,是不是我們家高德明又麻煩你了?”
杜占舉微笑著說:“嫂子,這麽說可就見外了,你問問‘二陀’,我嫂子龍體欠安住院治療,這麽大的事這狗小子敢不告訴我一聲?他那可就真是不夠意思了。”說著,看了看病房,就回頭對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人說,“這病房的條件可不夠好哇,你說是不是薑總?”
被稱為薑總的人馬上說:“是,杜司長。這事你就別管了,我來安排。”然後對站在門口的一個保鏢說,“你現在就去找他們孫院長,馬上給嫂子安排一個高幹病房!”
高德明急忙上前阻攔道:“不用,不用,在這裏就挺好。”
那位薑總卻把高德明拉到一邊說:“高總,你這樣可就見外了,杜司長的事就是我薑寶山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必須要辦,何況這麽點兒小事,那是杜司長給我麵子呢,你就別和我客氣了。放心吧,嫂子的事我已經全部搞定了。”
高德明對薑寶山的印象一般,雖然沒有什麽接觸,但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他和他的企業——雲海化工,在當地算得上是一個叱吒風雲的人物了。通過上次杜占舉出差在一起吃飯,高德明才第一次有幸見到這位名人,印象卻不怎麽好,總感覺這人過於張揚,而且太滑,屬於不太靠譜的那一類人。
關於雲海化工和薑寶山這個人,高德明是如雷貫耳。雲海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個老企業了,主要產品就是矽膠,近幾年發展速度非常快,通過企業的內部改革,將部分不良資產剝離出企業主體,引進了國際先進的生產設備,同時又收購了一些不成規模且瀕臨倒閉的企業,已經形成了一個集原料化工、精細化工、進出口業務和房地產開發為一體的大型企業集團,產值將近四十八個億,已經具備了上市資格。目前所麵臨的問題就是如何通過資產運營的方式實現企業整體上市,利用社會所募集的資金使企業擴大規模再上一個台階。市發改委已經批準了雲海化工的申請,而且報告早就到了北京,現在一切都壓在了杜占舉的手裏,如果過不了杜占舉這一關的話,那麽他的企業要想上市就沒有任何可能。隻要能過了杜占舉這一關,就能上報到證監委,那時候的問題就基本上不大了。
作為雲海化工的總經理,薑寶山是當地知名度非常高的人物,用“婦孺皆知”來形容絕不為過,連中央台都專門報道過他,說薑寶山管理有方:在市場上下工夫,上任後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就把一個長期虧損的雲海化工廠發展成了一個跨地域跨行業的大型企業,在極為困難的情況下打開了美國和歐美市場,使該企業的主要產品“雲海”牌細孔矽膠打入了國際市場,成為國家進出口免檢企業,在獲得了利潤的基礎上,也獲得了榮譽。
今天麵對麵地站在一起,高德明才有機會認真地打量了他一下。薑寶山的年齡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約也在四十歲左右,長相屬於典型的山東人那種,高大魁梧,前額較高,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絕頂聰明也很會來事的人。
李素琴就這樣住進了高幹病房,而且手術的日期也同時確定了下來。到底還是杜占舉有能耐,利用薑寶山在當地的影響力,僅僅一個電話,就輕而易舉地敲定了當地最有名的專家親自上台給李素琴動刀。這事對高德明的觸動很大,自己絞盡腦汁想斷腸也沒有辦法的一件天大難事,在人家手底下隻不過是一個電話,看來,電話雖然都是一樣的,但關鍵是這個電話的主人是誰。
薑寶山給專家打電話的時候,高德明就站在一旁。這個貌似很平常的電話,背後卻隱藏著很大的玄機,在商場裏混了這麽多年的高德明心裏非常清楚,這年頭,人們現實得都很殘酷,為了一件自己看似天大而對於對方來說卻沒有什麽利害關係的事,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地犧牲自己手裏所掌握的有限的人力資源,因為這樣做付出的成本可能會非常昂貴。薑寶山之所以會如此,一方麵是他在當地擁有廣泛的人脈,走到哪裏都會給他幾分麵子,當然這個麵子是花大價錢買出來的;另一方麵則說明,薑寶山現在可能有一件大事需要求助於杜占舉,才甘願如此為一個與他沒有一毛錢關係的人如此投入。
把這些事都給辦理停妥了,杜占舉和薑寶山要拉著高德明出去吃飯。高德明顯得有些為難,看了看杜占舉又看看李素琴。畢竟杜占舉是官道上混出來的老滑頭,就打著哈哈問李素琴道:“嫂子,我帶德明出去吃飯你不會有意見吧?”
到底李素琴是經曆過場麵的人,看得出高德明是不想出去,就很開通地對杜占舉說:“占舉,瞧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們老同學山南海北天各一方,聚在一起也不是件容易事。你們去吧,我這裏沒事,就是別讓我家高德明喝多了就行。”
杜占舉拍著胸脯說:“這個你就放心吧,有我呢!”
出乎高德明意料的是,中午這頓飯是由紀建國安排的。自從李玉婷鬧出了一場“自殺”的鬧劇後,紀建國的情緒一下子降到了冰點,再加上報紙報道了紀然生病的事,把他搞得焦頭爛額。當他得知組織部派下來兩個考核人員分頭找了另外兩名副處長談話卻唯獨沒有找他談的消息時,他感到如五雷轟頂,呆坐在沙發裏半天沒說一句話,那顆一度蠢蠢欲動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下來考察幹部三個候選人中單單把他給撇開,這說明了什麽?正當他為此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的緊要關頭,薑寶山突然來了一個電話,諱莫如深地在電話裏向他傳遞了一個重要信息,杜司長馬上要過來辦一件私事,希望能抓住這個機會。
這個消息讓他怦然心動,就如同被一泡尿給澆滅了的希望又重新迸出了火星,雖然很渺小,但至少這是一次機會。這對於紀建國來說,無疑如身陷絕境之時,在看不到生機的茫茫大海上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既然是機會,就一定要抓住,而且要不擇手段地抓住。
提供給他信息的薑寶山當然也是另有目的,如果紀建國能順利地榮升處長,對薑寶山而言,無疑是一大利好。當初雲海化工違規,私自將申報規劃的工業用地改建商品住房對外出售,被國土資源部門立案查處,查處材料到了紀建國手裏後,被他給扣壓下來沒有上報,給了薑寶山充分的準備時間,有效地發揮出了危機公關的強項,最終將這起案子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使雲海化工逃過了一劫。中國人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正是因為這件事,也讓雲海化工下屬的地產公司得到了快速發展。時隔不久,雲海化工搬離市區,在原來的廠址蓋起了一片商品房,紀建國為此又幫了一個大忙,在土地審批和規劃過程中,以巧妙的方式將工業用地轉換普通民宅的五十年使用期限改成了正常的七十年,讓薑寶山再次贏得了預售,由此薑寶山對紀建國始終心存感激。當然了,背後給紀建國遞上的紅包厚度肯定不薄。而從長遠意義上說,薑寶山更希望紀建國能再上一步,畢竟他是個商人,有了這層關係更容易辦事,所以,便不遺餘力地幫助紀建國,想盡一切辦法希望紀建國順利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