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午夜的證詞
身為男人,首要一點是理智大於情感,不能讓感情占上風。
——楚天承
路大維當天晚上就被收審了。
他正在公司開董事會,秘書進來告訴他,有兩名警官找他,他不耐煩地說,我這正開會呢,讓他們等會兒吧。秘書執意道,您還是去看一下吧,他們好像挺急的,如果不是我硬攔著,他們就闖進來了。路大維這才起身出去,這一出去,就沒再回來。
審訊連夜進行,路大維表現得很鎮定,他把以前做筆錄時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內容絲毫不差,然後就什麽也不說了。無論警官怎麽盤問,他就是不鬆口,隻是重複著那句話,情況就是這樣,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可以去調查。
僵持了兩個小時,審訊毫無進展,把兩名警官氣壞了,如果不是顧及路大維的身份,早就動刑了。無奈,他們亮出殺手鐧——把藍小柔的筆錄拿出來,當然證人名字隱去了,路大維有點兒慌神了,但他還是沒鬆口。當年混跡海港碼頭時,他常和警方打交道,所以深諳此道,他才不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呢,他信奉的是“抗拒從寬、坦白死得快,”這是一位蹲過大獄的兄弟親口告訴他的,他說,你要是哪天犯事進去了,隻要沒被抓現場,你就什麽也別說,不說就沒法定罪,還有出頭之日,說了就完了,離死不遠了。
路大維記得當時還問過他,那你為什麽說了?他摸摸後腦勺,一臉悔意地說,我是沒扛住,我要是扛住就好了,但是太難了,大哥,你是不知道啊,他們往死裏打,就那種打法,誰也扛不住,最後都得說。我現在最他媽佩服的就是江姐,人家還是一女的,都能扛住嚴刑拷打,咱還是爺們呢,真是白活了!看來革命不是誰都能幹的,咱還是回家老老實實種田吧。後來他還真回老家去了,臨別送了一本《紅岩》給路大維。
路大維至今也沒讀過那本小說,但卻記住了那位兄弟說的話,那句關於江姐的話。他這人一向很自負,他想,自己在藍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跺一下腳就算不地震,也得晃一晃,他們不敢對自己輕易用刑,就是用了,也得咬牙扛住,怎麽也不能輸給一女的呀!
其實警官也不喜歡一問就說、一打就招的軟柿子,他們打心底裏佩服那種寧死不屈的硬漢子,雖然對路大維沒用刑,但憑多年的工作經驗,他們知道,用了也白用,路大維不是那種貪生怕死的孬種,況且這個案子很微妙,本來已經結案了,現在又拎出來,因為發現了新的證據,根據藍小柔的證詞,路大維在事發前去過別墅天台,並和死者發生爭吵,但這隻能作為間接證據,並不能作為立案的依據,而案發時路大維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兩名證人一個是方凱,一個是宋書記,這就足以排除他的謀殺嫌疑。除非他自己坦白交待,或者有更直接的證據,否則就不能立案。
像這種棘手的案子,誰都不願意接,既得罪前任,又得罪當事人。當事人如果是貧民百姓也罷了,但路大維可不是等閑之輩,若是得罪了他,以後在藍城就不好混了。可是上麵有令,他們別無選擇。而且聽分局老大的口氣,好像是有來頭的,估計是楚家在背後做了工作。這就讓辦案人員更為難了,他們最怕這種雙方都有背景的案子,這種情況下更多的是背後的較量,辦案人員不過是充當馬前卒。楚路之爭,最終鹿死誰手,這兩個小卒子怎麽知道?
不過兵卒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在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最好的方法就是秉公執法,公正辦案,不能一邊倒,不要站錯隊。所以盡管公務在身,急於審出結果,兩名警官還是小心翼翼,按正常程序審訊,結果可想而知。審不出結果,就得放人。但他們也不敢輕易放,先關24小時再說吧。
折騰了大半夜,審訊總算結束了,路大維鬆了口氣,靜下心來清理思路。他把整個過程回憶了一遍,對自己的表現頗為滿意,估計沒留下什麽破綻。他現在還不知道是藍小柔惹的亂子,他在天台和天愛吵架的事,隻告訴過方凱,禍從口出,真是至理名言哪!他不相信方凱會有意害他,肯定是不小心說漏了嘴,把自己給連累進來,心裏未免對方凱有些怨恨,但更多的是反省自己——永遠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別人,知道你秘密最多的人,就是最危險的人!
路大維徹夜未眠,在那間狹小的審訊室裏,他把自己的半生經曆回憶了一遍。醫院和監獄,是最能讓人從容回憶往事的地方,沒人會來打擾你。路大維這輩子沒住過院,也沒進過監獄,但對審訊室和看守所並不陌生,算上這一次,也是三進三出了。那年他把人打傷了,在看守所被關過七天,但現在不比當年,當年隻是無名小卒,沒有人在乎他,現在他是公眾人物,萬一被媒體捅出去,多年精心打造的公眾形象就會一落千丈。
路大維有些焦慮不安,但又想,警方沒有確鑿證據,隻憑一個證詞無法立案,24小時後就得放人,媒體不會這麽快知道。他忘了一件事,現在是網絡時代,他還在這心存僥幸,消息已在網上曝光——爆料者依然是那個神秘的“緋聞男孩”。
《地產大王涉嫌謀殺妻子被警方收審》,醒目的標題立刻引起網民追捧,這種熱門新聞媒體豈能放過,記者們聚集在真愛大廈,要求就此事采訪。
無奈,真愛集團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司副董事長、副總經理楚天承在會上公開辟謠,宣稱此事純屬謠言,路大維因為健康原因暫時休假,現在不便接受記者采訪。
有記者問,9月30日晚上,路大維是否去過別墅天台,是否和妻子發生爭吵?楚天承緊鎖眉頭,麵色凝重,沉默半晌,方才吐出兩個字:沒有。
記者又追問,“緋聞男孩”兩次爆料“9·30”事件,究竟是何人所為?楚天承回答,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在適當的時候會采取法律手段追究責任。他匆匆結束了發布會,在一片閃光燈中離開會場。
楚天承剛回到辦公室,秘書就告訴他,艾為來找他,說是有急事。他蹙了下眉頭,語氣不快地說,讓他進來吧。
艾為匆匆走了進來,滿臉胡子拉碴,一副憔悴不堪的樣子,他顧不上寒暄,開口就道:“楚總,藍小柔為什麽還沒出來?”
楚天承料到他為此事而來。按說,藍小柔去分局做完筆錄就可以出來,在調查期間隨時接受警方傳訊就行了。是他特意關照警方不讓放人的。他要懲罰她。她和天愛從小一起長大,是親密無間、無話不談的閨密,可她竟然背叛天愛,為路大維做假證。真是罪不可赦!
楚天承拉著艾為在沙發上坐下,“我正要找你呢,這次你是功不可沒,我要好好謝謝你。”
艾為一夜未睡,昨天從機場出來,小柔被警官帶走,他不放心,打了輛出租車跟到分局,他以為做完筆錄一會兒就能出來,他在分局門口等到半夜,不見她出來,今天一早又去分局等,仍不見人影,他憂心如焚,擔心她出事,急忙趕到公司找楚天承。
“楚總,您不用謝我,為天愛做什麽我都心甘情願!隻是請您別為難小柔,她也挺內疚的,不然不會告訴我。您和警方聯係一下,趕緊把她放了吧。”艾為急促地道,他不敢想象,小柔現在是什麽樣子,那種地方她怎麽受得了!
楚天承看了他一眼,輕蔑地一瞥而過,冷冷道:“怎麽,動情了?”
艾為低下頭,沉默不語。
楚天承站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一臉慍怒的道:“我警告你,當初把你安置到雜誌社,讓你接近藍小柔,是為了探聽情報,不是談情說愛的!身為男人,首要一點是理智大於情感,不能讓感情占上風。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們還怎麽往下進行?”
艾為抬起頭,疑惑地問:“還進行什麽?路大維不已被收審了嗎?”
楚天承轉過身,直視著他,眸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收審又怎麽樣?你以為他是藍小柔,一進去就乖乖就犯,坦白交待?他什麽也沒說!這個混蛋!還有方凱那個幫凶,一口咬定案發時他們在一起,宋書記也做了證,我知道他們是做偽證,問題是我們無法證偽。他們現在有兩個證人,我們隻有藍小柔一個,而且她隻是看到他們爭吵,並不是現場目擊證人。剛才公安局的朋友來電話,說李市長打電話過問此事,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讓趕緊放人,路大維是著名企業家,這會有損藍城形象。他們現在壓力很大,估計用不了24小時就得放人。”
“至少讓他名譽掃地,現在網上都是他被收審的消息,很多報紙也轉載了。”
“但主流媒體並沒有報,我剛才在新聞發布會上公開辟謠,否認網上的傳聞,明天就會見報。”
“為什麽?他被警方收審是事實,你為什麽不公開承認,還替他辟謠?”
“這是董事會的決定,我現在還不能公開和他們做對。”楚天承歎了口氣,重又在沙發上坐下,“我們這次扳不倒他,隻能是重傷他。下一步,我們分頭行動,你盯住藍小柔,我盯著方凱,從他們倆身上找缺口。”
“可是——”艾為看著他,麵露愧色,“藍小柔以後不會相信我了!”
“她相不相信你無所謂,她身上已經沒有秘密了,你不需要再接近她,你隻要配合她,把情書策劃案完成就行了。”
“這怎麽可能?發生了這樣的事,我無法再麵對她。”
“為什麽不能?你要記住,你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她是站在謬誤的一方,你這是在拯救她,避免她誤入歧途。她不應該恨你,可能一時不理解,會怨恨你,過段時間就好了。她這個人我了解,本質還是好的,隻是一時昏了頭,被路大維利用了。你要是真為她好,就呆在她身邊,防止她被路大維利用。另外——”楚天承頓了一下,嘴角微揚,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路大維人脈很廣,很快就會查出是藍小柔做的證詞,不過你放心,馬可現在因病休假,雜誌社由我代管,沒有人會為難她。不過我們還是小心點兒,路大維是跑江湖出身,和我們不在一個層次上,說不定用下三濫的方式,恐嚇、威脅、找打手什麽的,我們得多提防他點兒。”
他這麽一說,艾為更加不安了,“等路大維出來我去找他,就說是我做的,有什麽事衝我來好了!”
“不——”楚天承急忙製止他,“你的身份現在不能暴露,你要繼續潛水。藍小柔是我的證人,我會設法保護她的。路大維現在身處輿論漩渦,不會輕舉妄動。但是夜長夢多,他這個人什麽事都能做出來,所以我們必須齊心協力,盡快把他扳倒!”
艾為求助似的看著他,“楚總,需要我做什麽您盡管說,但是要先讓小柔出來,您不是說做完筆錄就沒事了嗎,怎麽還不放她出來?”
“你不用擔心,她不會有事的。警方是按程序辦案,他們審問路大維,有什麽情況需要隨時與她核實,所以才沒放她。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們趕緊放人。”
楚天承當著艾為的麵,給公安局的朋友打電話。艾為鬆了口氣,起身告辭。
“好了,你去接她吧,開我的車去。”楚天承說,就去拿車鑰匙。
“不用了,我打車去。”艾為不想讓小柔知道,他找過楚天承。
“那好吧,回頭讓公司給你們配輛車,以後出去采訪什麽的也方便。我早就想——”楚天承話還沒說完,艾為已經推開門走了。